連桓半個晚上沒睡著。

    他收到“ZH”的站短時，剛關掉店里的燈，和閔樓一道關門離開，各自開車走人。

    雨勢未歇，連桓肩頭的T恤被淋得半濕，匆忙坐進車里。閔樓sao氣的跑車沖他一閃車頭燈，掉頭跑了。

    連桓握著方向盤，沒動，轉頭看向街對面，一小時前莊今和佇立的位置。

    那一幕畫面清晰浮現(xiàn)，傘下男人挺拔的身影，一絲不茍扣到喉結下的黑色襯衫，沾了水的眼鏡和半濕的頭發(fā)。

    連桓心底生出某種隱秘欲望，想讓一塵不染的事物成為自己私有的收藏，一邊讓其美麗的光華盡情展現(xiàn)人前，一邊在自己腳下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看他濕淋淋的，跪在面前，被雨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衣服貼在皮rou上，再被鞭打撕開。然后，他就會顫抖著……

    “嗡嗡——”

    手機短促地震動了兩下。連桓回過神，隨手拿過來，同時發(fā)動汽車。下一秒，他突然坐直，重新熄火。

    來自悄悄關注用戶“ZH”的站內短信：【請問您收奴嗎？】

    連桓：“？！”

    連桓：“我靠?！?/br>
    光映在連桓臉上，那雙眼睛若有所思地瞇著，接著慢慢彎出弧度。連桓笑起來，是一如往常溫柔無害的笑容。他飛快地敲出三個字：【談一談】

    連桓把消息發(fā)出去，故意不再理會。

    他開車回家，進了門才再次拿起手機，饒有興味地準備看莊今和的反應——

    莊今和……毫！無！反！應！

    連桓已經(jīng)回復得很快了，莊今和不可能在那半分鐘里光速睡著吧？

    作為主動問上門的人，態(tài)度未免太不端正。

    連桓皺著眉，先去洗澡，出來看手機；去看會兒陽臺上的花花草草，然后看手機；再看會兒雨林缸里的花花草草，然后看手機；無花草可看，躺下睡覺，二十分鐘后睜眼，看手機。

    往復多次，連桓半個晚上沒睡著。

    可惜莊今和在一時沖動發(fā)完消息后，出于某種惶恐心理，立刻關機睡覺了。

    連日出差休息不好，莊今和倒是很快睡著，殊不知這一通cao作，注定連桓午夜無眠。

    次日清晨九點，莊今和走進咖啡店，在老位置如常坐下。

    咖啡好喝環(huán)境好，沒有換地方的理由。莊今和這樣想著，轉頭看向吧臺，意料之外地沒看見年輕的老板。

    莊今和一怔，下意識四下搜尋，吧臺里的張初已經(jīng)迎了過來：“您好早！老板還沒來，您要等他的咖啡嗎？”

    “不用?！鼻f今和立刻回答，又問，“要等多久？”

    “這說不準?！睆埑跚敢獾匦α诵?，“老板很能睡的，以前在老店時，中午來就不錯了。他也就最近倆月勤快，大概是新店剛開比較上心?，F(xiàn)在終于忍不住故態(tài)復萌了吧！哈哈哈！”

    莊今和有點詫異。但他面上絲毫未顯，連眼也未眨一下，自然地接過菜單，點了杯咖啡。

    咖啡店的連桓不來，論壇里的“連環(huán)”也沒有動靜。

    莊今和今早起床時，有點后悔。

    他是很謹慎的人，向來不做這種刺激的事。刺激的同伴是風險，莊今和不喜歡將自己暴露在可能的風險之下。

    他消息發(fā)得挺晚，起得又早，對方不一定看見了，現(xiàn)在表明是玩笑話也來得及。

    莊今和心情復雜地拿過手機，剛關掉飛行，特別關注用戶“連環(huán)”的消息赫然推送到桌面上。莊今和喉結艱難地上下滑動了一下，遲疑點開。

    他知道“連環(huán)”曾有過維持穩(wěn)定關系的sub，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近年來主動找上門的，統(tǒng)統(tǒng)都被“連環(huán)”回絕了。

    莊今和已做好被拒絕的準備，因此，當“談一談”三個字躍入眼簾時，莊今和徹底愣住了。

    他沒有立即開始“談一談”。看到消息時才清晨六點半，大部分半夜混跡論壇的人都沒醒，莊今和覺得不急。

    況且，他著實沒想好怎么談。

    于是，莊今和暫且放下不理，出門跑了會兒步，回來洗澡、吃早飯，拎著筆記本出門，猶豫片刻后如常推開“WK’s　Coffee”的玻璃門。

    莫名其妙的，他想見一見連桓。

    結果對方不在。

    張初送了咖啡過來，普普通通的美式。莊今和嘴角浮現(xiàn)一絲自嘲的笑意，很快消失無蹤，恢復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他推了推眼鏡，漠然打開手機，回復“連環(huán)”，寫下自己的部分信息。

    對方一個小時后才回復，對莊今和留言中的年齡、身高體重等基本信息沒發(fā)表任何看法，唯一的反應來自城市。

    連環(huán)：【Y市？】

    連環(huán)：【我也在Y市】

    莊今和：“……”

    這完全出乎莊今和的意料。他立刻明白過來對方的潛臺詞，并敏感地捕捉到其蘊含的危險因素。

    ZH：【抱歉，我目前不能接受線下接觸?！?/br>
    連環(huán)：【那真遺憾】

    果然如此，對方會拒絕，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dom不會有閑情逸致玩看得見摸不著的游戲。

    莊今和沒覺得失望，他禮貌地向對方表示打擾，準備就此打消念頭，正好免去生活里的潛在風險。

    沒想到，“連環(huán)”卻立刻道：【網(wǎng)調可以，最近和你聊天很愉快】

    莊今和啞然：【您同意了？】

    連環(huán)：【對】

    一股微妙的癢意在胸膛里流竄。莊今和手指摁在屏幕上，半天沒動。

    下一秒，“叮鈴鈴”一串風鈴作響，連桓推門進來，披著一身熱情洋溢的陽光，笑著沖莊今和揮手：“嗨，小和哥，上午好！”

    莊今和心里咯噔一下，不動聲色地放下手機：“小桓?！?/br>
    連桓穿一身寬松的白T恤和藍色短褲，明朗清爽，眼睛亮亮的：“小和哥昨晚才回來，不在家休息一天嗎？”

    他隨便地看了圈店里情況，一切井然有序。于是連桓表情輕松地過來，朝莊今和面前的咖啡杯看了眼，十分自然地在他對面坐下：“張初做的美式好喝嗎？”

    連桓笑起來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大學生，莊今和沖他笑了笑，淡淡地說：“挺好的?！?/br>
    連桓是個很有分寸的店老板，通常不會過多打擾客人。但今天他卻很有閑聊的興致，沒有立刻離開：“昨天睡太晚了，今早實在爬不起來?！?/br>
    莊今和：“不忙的話，不妨多睡會兒?！?/br>
    窗邊的陽光十分好，連桓伸個懶腰，舒服地靠在沙發(fā)里，擺弄起手機：“小和哥昨晚睡得晚嗎？”

    莊今和：“回去就睡了?！?/br>
    手機忽然一震，莊今和看了眼連桓——對方的注意力正放在玩手機上——于是若無其事地點開消息。

    手機屏幕上，“連環(huán)”的那個“對”字沒等來下文，又發(fā)來新消息：【作為我的sub，你回復消息的習慣實在差勁】

    這天上午頗有點詭異。

    咖啡店里客人挺多，沒有空閑的桌子。連桓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待在吧臺里，他禮貌征詢莊今和的意見，然后占用了莊今和的半邊桌子。于是，兩人相對而坐，各干各的，坐了一上午。

    連桓顯然沒啥正事，他整個人懶洋洋地窩在沙發(fā)里，抱著個抱枕，抱枕上攤開攝影雜志，邊翻邊吃一袋棉花糖，偶爾戳戳手機。

    這家伙很愛吃甜的，棉花糖上雪白的糖粉灑了一點在桌上。

    而桌子的另一邊，則形成完全不同的氛圍。莊今和正襟危坐，全神貫注地對著電腦。至少是看起來全神貫注，連間或用手機時，都一臉嚴肅。眼鏡細細的銀邊后，眉頭偶爾蹙起，顯出沉思的模樣。

    任何人也猜不出，他在手機上聊什么。

    一個上午，“連環(huán)”和“ZH”的聊天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連環(huán)”發(fā)消息總是很快，他有他的一套準則，強調得最多的，是絕對的服從和及時的溝通。莊今和對這兩條要求在實施中的具體標準提出了疑惑，但“連環(huán)”表示沒必要多說，他會在網(wǎng)調開始后讓他知道的。畢竟，親身體驗要比言語深刻得多。

    而“ZH”的回復則總是深思熟慮，他最主要的要求，是絕對不能露臉。

    連桓收到這一條時，一邊把一顆棉花糖塞進嘴里，一邊抬起眼皮看了眼莊今和。桌子對面，那張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嘴唇抿著，甚至稱得上漠然，很難想象其沉溺欲望或難耐失控的模樣。

    連桓兩根手指拈著，搓掉指腹上的糖粉，對此有點遺憾。不過，這很符合莊今和的性格。連桓欣賞這種冷靜與謹慎。

    正午時分，陽光正好。棉花糖香甜的味道飄到莊今和面前，桌對面的人拍拍手起身：“小和哥?！?/br>
    莊今和抬起頭，連桓正抱著雜志和半袋棉花糖，笑瞇瞇的，問道：“十二點了，吃午飯嗎？”

    莊今和點點頭，一邊按下手機鎖屏鍵，一邊按習慣點了簡餐。

    手機屏幕在黑掉前，停留的聊天界面上，是“連環(huán)”發(fā)來的最后一條消息：【三天后，周六下午三點，留出半天時間，找一個無人打擾的房間視頻連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