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晚上的雨，泥土松軟潮濕，雨還沒有停，路上沒有什么人，蘭溪里泛起點點漣漪，對岸一頭水牛在溪邊吃草，戴著草帽的農(nóng)民在遠處地里擇菜。

    許攸寧和李稗到山路時，約好的出租車已經(jīng)停在路邊。

    李稗回望著這個坐臥在山谷之中的寂靜村莊，是這里孕育了他的生命，又將把他作做異端一樣排斥在外。他轉(zhuǎn)身打開車門，留下了一聲微不可察地嘆息。

    熙熙攘攘的機場，嘈雜的人群，許攸寧帶著李稗來到了vip候機室，里面相對安靜一些。不過m市不愧是旅游業(yè)非常發(fā)達的城市，就連vip候機室都有不少人。

    許攸寧和李稗在沙發(fā)卡座坐了一會，許攸寧在看電視上最新的選秀綜藝，電視上好多年輕漂亮的男孩子打扮時髦在快歌熱舞，許攸寧瞅了一眼李稗，他在對著來來往往的人發(fā)呆，琥珀色的眼眸微閃，好像對周圍的一切又新奇又謹慎，許攸寧覺得還是李稗可愛一些，畢竟那些男孩子的時髦打扮，土包子許攸寧實在欣賞不來。

    “你要吃冰淇淋嗎？我給你拿個冰淇淋，你要什么口味的?”許攸寧站了起來，嘴巴有點沒滋味，想起上次在這家航空公司吃過一次冰淇淋，味道很不錯。

    “啊，我都可以?！崩畎尢ь^看著她，抿嘴笑。

    “那我去拿冰淇淋，你在這里等我。”

    李稗注視著許攸寧離開，第一次來到陌生的地方，唯一熟悉的人也不在身邊，這讓他有點不安。但是他不想一直黏著她，他不想讓許攸寧討厭。

    許攸寧穿過人來人往的過道，來到招待臺前面，看見有個男背對著她，穿個西裝一板一眼站在那，許攸寧快笑死了，世上竟然有如此相似之人，拿起手機對著那個男的背影拍，想還把照片用微信發(fā)給江殊。

    那個男的聽到拍照聲回過頭，竟然正是江殊本人。他推了推眼鏡，抬頭望著人群中，一臉心虛的許攸寧，“你怎么在這？”

    “我來拿冰淇淋啊?！痹S攸寧企圖裝傻充愣來蒙混過關(guān)，努力移了幾下腳步，避免江殊發(fā)現(xiàn)身后不遠處卡座上的李稗。

    “我是問您怎么在機場？”江殊眉頭緊皺，審視地盯著許攸寧。

    許攸寧最擅長岔開話題，“誒，你怎么也在這？你不應(yīng)該是昨天下午的航班嗎？”

    江殊咳了兩聲，低頭看了一眼地板，“沒有，我在這里有點事沒處理，所以今天才回去?！?/br>
    其實是他為了保險起見定了晚一點的航班，結(jié)果不幸碰上雷雨天氣，剛好從他這趟航班起停飛，再加上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噩夢，凌晨才睡著結(jié)果錯過了雨停后重新起飛的航班，現(xiàn)在又不得不在等下一趟。這種一而再的低級錯誤造成的他職業(yè)生涯的滑鐵盧事件，許攸寧知道后會把他嘲笑致死，而她這次反常地沒有刨根問到底。

    “我知道了，你昨天是在m市的古城實地察看，為以后寧川建風(fēng)景區(qū)做參考。”許攸寧編造了個答案搶答。

    太反常了，許攸寧這種一根筋野蠻生物也學(xué)會給人找臺階下。

    “你是過來拿點心的嗎？這家航空公司的點心都特難吃，不過冰淇淋很美味，我請你吃冰淇淋吧?！痹S攸寧對招待臺的小jiejie甜甜的地了笑，向她要了三個不同口味的冰淇淋。

    招待處的小jiejie剛剛把許攸寧說的話全聽到了，此時依然保持職業(yè)微笑將三個冰淇淋用紙袋包好遞給她。

    江殊對著許攸寧遞過來的巧克力冰淇淋發(fā)呆，黑色的巧克力醬蓋在雪白的奶油上，帶著一絲甜意的清涼鉆進毛孔，“您來這里做什么，您該不會想和我回去吧？”

    許攸寧拿起一個冰淇淋就狂舔，假裝沒注意對方的問題。機場的播報聲及時救場，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說，過于殷切地說：“這是你的航班吧，快走吧，再不走就趕不上了。”

    江殊疑惑地看著許攸寧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嘴唇上沾滿了紅色的果醬，發(fā)現(xiàn)她好像真的不打算走，莫非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她真的只是來吃個冰淇淋的。

    許攸寧對他揮手告別，他拿起行李隨著人流去登機口，不對，許攸寧沒買票怎么來候機室的，他一碰到許攸寧就被她花言巧語騙得團團轉(zhuǎn)，他一回頭就不見許攸寧的蹤影。

    許攸寧躥得老快了，一溜煙就竄到了李稗身邊。

    李稗怔怔地望著她走過來，她走到他身邊時手局促地攥著，低頭盯著光可鑒人的地板，一副憂心忡忡地樣子。

    “你怎么了，快走，趕不上飛機了?！痹S攸寧將抹茶冰淇淋遞到他手上，像一陣輕快的風(fēng)吹散了一切沉悶，她拉著失落的少年往前奔跑。

    許攸寧拿著自己的機票找到座位時，看著板著臉坐在她同排靠窗的男人，她的笑容瞬間有一絲凝固。

    她承認，商務(wù)艙就那么幾十個人，她有賭的成分，但是她沒想到這下賭得底褲都不剩。

    “嗨，你好呀?！痹S攸寧提起已經(jīng)練得刀槍不入的臉皮，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來。

    江殊看著許攸寧臉瞬間就陰沉下來，撇過頭對她愛答不理。

    本來江殊旁邊是李稗的位置，這孩子剛剛就擔(dān)驚受怕的，不能讓他坐在江殊旁邊，許攸寧拉著李稗坐下來。

    江殊余光瞄到他們握在一起的手，然后默不作聲地撇過頭繼續(xù)望向窗外。

    許攸寧看看右邊望窗凝神的江殊，又瞧了瞧低頭不語的李稗，陷入了微妙而漫長的沉默之中。

    李稗昨晚被折騰不輕，又清早趕了這么遠的路，盯著電視上無聊的喜劇節(jié)目仰著頭睡著了。

    空姐及時地拿來個毯子，美目瞅了許攸寧一眼，心領(lǐng)神會地把毯子遞給了她，還在湊過去耳語：“您好，他的座位靠背太高了，需要我?guī)兔φ{(diào)下來嗎？”

    “謝謝，麻煩了?！痹S攸寧接過印有航空公司logo的毯子。

    “您不用客氣?！笨战惆攵自谶^道上，緩緩地將李稗的靠背放低下來。許攸寧站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角被李稗輕輕地攥著，許攸寧只能埋著腰給李稗蓋上毯子。

    正在用電腦打報表的江殊被動靜吸引過去，就看到了那只牽著衣角的手還有喉結(jié)上淺色的牙印，神情微動轉(zhuǎn)過臉埋下頭繼續(xù)打字。

    “空姐小jiejie真的又漂亮又溫柔。”許攸寧余光瞥見江殊看過來，湊過去試探性搭話。她覺得既然被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都上了飛機，總不能把他們趕下去，倒不如乘機拉攏江殊，他爸那邊也好松口，不會覺得她是在胡鬧。

    江殊嘴微張好像要說什么，抿了抿緊嘴，喉結(jié)微動，“嗯，職業(yè)素養(yǎng)挺高的?！?/br>
    然后回到了沉默中。

    “好吧，我知道我不該騙你?！痹S攸寧因為有求于人，率先認輸。

    “所以你為什么帶他一起回來？”江殊的下頜線繃起，與她對視。

    “李稗因為身體的原因，一直被關(guān)在那個小房間里，他明明很努力地自學(xué)，學(xué)習(xí)比我們班那些吊車尾強多了，卻還是受限于沒有老師輔導(dǎo)，他明明可以有光明的未來?！?/br>
    “這是他的事，那你呢，你同情他？”

    “沒有，我喜歡他，所以想愛護他?！?/br>
    江殊低下頭，將眼神藏在眼鏡的反光之中，“所以，您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許攸寧只感覺心頭發(fā)悶，目光注視著江殊抿著的唇，“我希望你能幫我說服我爸?！?/br>
    “這本來就不是難事，李稗本就和許總是親戚，不然也不會安排你去他家住?！苯饽抗庑币?，盯著報表上的紅色方塊。

    “李稗和老許什么關(guān)系?。俊痹S攸寧眼睛睜大。

    “李稗的爸爸是許總的姨父的表弟?！?/br>
    許攸寧用她簡單的大腦拐好幾個彎，才捋清這關(guān)系，然后鄭重其事地宣布：“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guān)系一律當(dāng)作沒有?！?/br>
    有也沒關(guān)系，反正李稗也生不出孩子，許攸寧想。

    “李稗還比你長一輩呢，算是你表叔?！?/br>
    “就算是我親叔叔又如何？”許攸寧撇了撇嘴。

    “您還真是罔顧人倫?！苯馄策^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曖昧不明。

    “我管別人怎么想，別人想我去死，我難道就去死不成?！痹S攸寧無奈地抬頭望天，又看了一眼江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開心怎么來。”

    這話題又跑遠了，許攸寧強行帶回來，“既然是難事？那就是說你愿意幫我唄?！?/br>
    江殊看了一眼蓋著毯子熟睡的李稗，“本來不算難事，但是你和李稗的關(guān)系讓許總知道了，他是不會答應(yīng)的?！?/br>
    “那就不告訴我爸唄?！痹S攸寧眼眸微轉(zhuǎn)，眨了眨眼。

    “您以為許總這點事都看不出來。”江殊的下頜繃得更緊。

    “估計李稗父母這會反應(yīng)過來了，他們肯定打你的電話要人，到時候你把電話給我，我和他們談這件事。”許攸寧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輕咬了一下嘴唇，“我爸那邊的勸說任務(wù)就交給你了?！?/br>
    江殊斜視一眼，嘴邊竟然發(fā)出一絲冷笑，“許攸寧，這是他的事，和我沒有關(guān)系?！?/br>
    許攸寧被他的反應(yīng)嚇到了，江殊自從成了江總助后，對她一直假模假樣的恭敬，甚至還用“您”這個禮貌有余親近不足的稱呼，就連上次胡鬧把他壓地板上，都沒有發(fā)過這么大的火。

    她咽了一口唾沫，余光偷偷打量著江殊，他在敲著鍵盤做報表，許攸寧的心也隨著敲擊的頻率一顫一顫的，好像他敲打的不是鍵盤，而是她的心臟。

    “江殊，對不起！”許攸寧垂著眼睛臉湊過去，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抓江殊的肩膀，像一只犯了錯對主人撒嬌的小狗，“我以后自己的事就應(yīng)該自己負責(zé)，我不該總是依賴你，麻煩你?！?/br>
    江殊冷臉凝眉，目光越過許攸寧，一字一句地說:“他醒了。”

    李稗醒來睜開眼，與江殊目光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