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韓穆帶著阮卿去村口把信交給驛使。孩子們則興高采烈地跑去邀約伙伴一起玩耍了。

    驛使是個(gè)灰頭土臉的男人，隔些天便往各個(gè)村子走一遭。因長(zhǎng)年跋涉風(fēng)吹日曬，黑瘦且有些佝僂。

    阮卿有兩封信，是要寄回家讓爹娘趕緊來接他的。韓穆也有好幾封，不知是寄給誰的。

    對(duì)方似乎與韓穆很熟悉了，嘴里抽著旱煙，遠(yuǎn)遠(yuǎn)見著便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再將背簍里的信拿給他。韓穆接過看了幾眼，照例詢問道：“還有嗎？”

    驛使搖了搖頭，被旱煙嗆得咳了好幾聲。

    韓穆神色歸于淡漠，沒再追問，只把要寄出的信交給了驛使，目送老漢背著背簍離開了村莊。

    阮卿好奇地問道：“爹娘什么時(shí)候能看到我的信啊?！?/br>
    “短則數(shù)日，多則半月?！?/br>
    阮卿悶悶地嘆息了聲，見韓穆帶著他往山上走，又問：“我們現(xiàn)在去河邊搬螃蟹嗎？”

    韓穆?lián)u了搖頭，“先去送這幾封信。”

    阮卿抱著雙臂替他鳴不平，“那個(gè)人偷懶?。∶髅魇撬?fù)責(zé)送信的，憑什么要你去做呀！”

    韓穆解釋道：“村里老人都不識(shí)字，要人念信?！?/br>
    “那也不關(guān)你的事啊……”

    阮卿小聲嘟囔著。原本打算告誡那些人這事不歸韓穆管，以后不準(zhǔn)麻煩他了。直到進(jìn)了家門見著情況，才明白韓穆要親自送信的緣故。

    第一戶人家住在半山腰的破舊老屋，是個(gè)茍延殘喘的跛腳老漢。

    韓穆進(jìn)屋后高聲喚道，“陳叔，您兒子寄來的信到了?！?/br>
    阮卿嚇了一跳，不滿地質(zhì)問：“你講話那么大聲做什么！”

    “阿穆來了，喲，阿穆啥時(shí)候娶媳婦兒啦？”聽說兒子來信了，老漢常年晦暗的眼中總算有了光彩，顫顫巍巍地要給他們倒水。韓穆立刻上前道不用麻煩。

    阮卿臉上一紅，羞憤地說道：“你眼睛瞎了嗎！本少爺是男兒漢！不是女子！”

    誰知老漢不僅眼神有問題，耳朵也不靈光，只顧著讓韓穆把信念給他聽。

    阮卿哪里知道這老漢兒處處都有毛病，見韓穆瞥了他一眼，立刻心虛地把頭低下了。

    韓穆耐心地一字一句替陳叔念了信，將信件交還他時(shí)還一并給了些銀錢，說是他兒子寄回來的。

    阮卿看得一頭霧水，剛想開口質(zhì)疑就被男人用眼神制止了。

    之后韓穆又帶他去了幾處地方，不但把信件念給老人家聽，也都以兒女寄回的名義給了些銀錢。妥當(dāng)處理完后才和他一并離開。

    去河邊的路上阮卿忍不住問他：“韓穆，那些人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是你的親人嗎？”

    韓穆?lián)u了搖頭。

    阮卿聞言不可理喻地叉著腰道，“那你為什么對(duì)他們這么好？”

    “小時(shí)候陳叔他們常照顧我，對(duì)我有恩。”

    “可你也不用給他們錢?。∧切╁X可以買好多好多rou了！”

    韓穆若有所思道：“他們老了…我不能袖手旁觀?！?/br>
    “他們自己的兒子都不管還讓你去管！”

    不知為何阮卿心中就是替他不舒坦，胡亂拽了根無辜的野草將它扯成兩瓣，恨恨地罵道：“蠢死了！窮大方！自己過那么寒酸，rou也不給我吃！哼！”

    韓穆無奈地笑。見阮卿不停地拽扯花草泄憤，伸手握住他手腕，出言打趣道：“以后買rou的錢給你留著?！?/br>
    阮卿聞言面色轉(zhuǎn)喜，笑著問他：“那我每頓都可以吃大雞腿了嗎？”

    “依你表現(xiàn)?！?/br>
    阮卿就知道他不會(huì)那么好心，氣呼呼地在他小臂咬了一口，又落了個(gè)深深的牙印。

    韓穆也不氣，面不改色道：“別的沒長(zhǎng)進(jìn)，就學(xué)會(huì)咬人了?！?/br>
    “哼！”

    他們還沒走到河邊就聽見一連串歡聲笑語。十來個(gè)孩子中有在岸邊打鬧的，有拿著小竹簍捉螃蟹的，有脫得只剩褻褲憋氣鳧水的。見兩人過來立刻喚道：“你們快來看呀！我今天捉到一個(gè)好大的螃蟹王！”

    “韓穆哥，我們今天比賽誰游得更遠(yuǎn)！”

    阮卿哪里見過這番陣勢(shì)，撒著歡地就要往水里跑?？蛇€沒踏出一步就被韓穆拽了回來，不滿道：“怎么了？”

    韓穆蹲下替他把褲腿挽至膝蓋處，隨后起身問他：“會(huì)水嗎？”

    阮卿搖了搖頭。

    “在岸邊玩，不準(zhǔn)往深處走?！?/br>
    “唔！知道了！”

    阮卿應(yīng)了聲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河邊，“快告訴我，怎么捉到的！”

    韓穆見他嬉笑著和小娃們玩到一處才放了心。脫掉衣物袒露精壯黝黑的上身，這才下到河里同一幫男孩兒比賽游水。

    韓穆水性極好，一入水就像鮫人似的，速度極快且姿態(tài)干凈利落。岸邊打鬧玩耍的女娃都停下來看比賽，一股腦兒的都叫喚著給韓穆哥加油，以致阮卿的目光也牢牢鎖在他身上。

    即便韓穆放了水，一群男娃仍是游不過他的。最后即便落敗，也都不服輸?shù)匦Q下回一定能贏，女孩兒便取笑他們不害臊又說大話了。

    韓穆過了把癮，顧自游到岸邊去看阮卿，“捉了多少?！?/br>
    那處的水只到韓穆腰際，阮卿愣愣地盯著他胸腹精壯的肌rou，聞言才回過神，給他看竹簍里的螃蟹，只有小小的幾只。

    “大的都被他們捉完了！”

    阮卿小聲埋怨著，丟下竹簍就要脫衣服，“天太熱了，我也想玩水?！?/br>
    韓穆點(diǎn)了點(diǎn)頭，“下來吧，我教你。”

    “我可聰明了！才不用你教！”

    阮卿脫得渾身上下只剩條褻褲，絲毫不曾察覺對(duì)方灼熱的視線。韓穆頭一回那樣真切地瞧見他如雪白嫩的肌膚。隨即皺眉移開了目光。

    “哈哈哈！好涼好舒服呀！”阮卿急著往深處走，誰知腳下一滑整個(gè)人都摔進(jìn)了水里，“唔唔唔——”

    韓穆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扶起來，但阮卿還是嗆了水，這才知曉利害好歹。

    “咳咳——”阮卿不停地咳嗽著，只一瞬功夫便嚇得把韓穆死死抱住，身體也與他緊緊相貼，再也不敢松開半分。瑟縮著露怯道：“韓穆…剛剛嚇?biāo)牢伊耍『秒y受…嗚……”

    韓穆一怔，抬手拍拍他背以示安撫，“剛不是說不用教嗎？”

    “哼嗯……”

    阮卿眼里還含著淚，臉有些紅。喉嚨里小聲哼唧著，還在他肩頭蹭了蹭，像是不滿，也像在撒嬌。大概真被嚇壞了，怯生生的像只奶貓兒一樣。

    韓穆的心便徹底軟了下來，低聲安撫道：“我在。不怕?！?/br>
    “唔…”阮卿點(diǎn)了點(diǎn)頭，韓穆到底是足夠讓他安心的。于是紅著雙眼，攬著他脖子說：“那你教教我?！?/br>
    “嗯?！?/br>
    韓穆的確耐著心思在教他。但吃了回虧的緣故，加上阮卿嬌氣又膽兒小，學(xué)了半天也不讓韓穆松手，就算孩子們?cè)谝慌猿靶λ膊蛔尅Ｒ粋€(gè)時(shí)辰過去，依舊旱鴨子一個(gè)。

    太陽不知不覺落到了山頭，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聲呼喊，“虎子，趕緊滾回來吃飯！”

    陸陸續(xù)續(xù)的，孩子們聽見娘親叫自己，也都嬉笑著跑回家吃飯了。他們身上要么濕要么臟，估計(jì)又免不了一頓臭罵。

    很快河邊就只剩韓穆和阮卿。兩人穿好了衣服，韓穆道：“回家吧?！?/br>
    阮卿剛剛還在和一群小娃拌嘴，轉(zhuǎn)眼卻有些無精打采的，似乎不太高興。韓穆有所察覺，揉揉他頭發(fā)，“怎么了？”

    阮卿搖搖頭，突然笑著撲到他背上，耍賴道：“好累呀！韓穆，你背我回去吧！”

    “嬌氣。”

    韓穆無奈的笑了笑，雖說阮卿一下午也沒游離河邊三尺，他還是縱容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大概是真的玩累了，阮卿把臉埋在他肩膀，無聲地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