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噩耗
幾天過去,他們不約而同地覺得了無聊,新奇歸新奇,可還是自己的國家好,于是說走就走,買了早班的飛機,他們也返回了國。 剛下飛機,李藿前腳還在跟薛若滌說話,后腳就看見對方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沒了聲響。 一瞬間,他只覺得心臟驟停,瘋狂地叫著對方的名字,打急救電話的雙手顫抖個不停,三個數(shù)字半天都沒能準確地按下來。 幸好機場人來人往,這里的異常很快便被地勤人員看到,幫助他打了電話,另外又有熱心群眾上來幫薛若滌做心臟復蘇,李藿連忙讓開位置,又是謝謝又是喊著薛若滌的名字。 救護車很快地來了,薛若滌被抬上擔架李藿陪同,一路上,他僅僅握著對方的手,怎么也想不通一直好好的人,為何突然沒有任何征兆的就倒下了。 他的心懸著,父母打來的問他們到?jīng)]到的電話也抖著手按不下接通。 最后,李藿深吸一口氣,把電話接了起來。 “爸媽……我們到了……薛哥、薛哥他……” 話還沒說完,他再也說不下去,腦海中紛紛雜雜想到了一切可怕的后果,怎么也無法抑制淚意。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啊……小藿你快急死人了,到底怎么了啊……” 李家和薛家父母都在一起,此時紛紛圍在電話面前,焦急得不行。 李藿忍著哭腔把下飛機后的經(jīng)過都說了出來,然后說了他們即將去的醫(yī)院名字。兩家長輩慌了神,薛父連忙把車開來,載著一家人趕去了醫(yī)院。 到達醫(yī)院以后,薛若滌被送去了急診室,李藿在門外等候,這時他已經(jīng)坐不下不了,來來回回地在門口徘徊。 可能是半個小時,又或者一個小時,他神經(jīng)達到了高度緊繃,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來他的情緒變化,半晌,急診室的門打開了,醫(yī)生摘下了口罩對他說道:“你是家屬嗎?他家屬來沒來?” 李藿連連點頭,“是,我是家屬,醫(yī)生他怎么樣了?” 他急切地看向醫(yī)生,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對方說出什么他不能承受的話。 “是急性白血病,我們會給他做骨髓配型,過兩天會有結(jié)果,放心吧,這不是什么不治之癥。” …… 急性白血病……李藿知道,這是醫(yī)生在寬慰他,急性白血病雖然不像癌癥那么難治,可前提是要能找到配型的骨髓,要有人愿意捐贈。 眼淚不自主地流了下來,他怎么也沒想到以為能和對方就這樣平靜地度過一生,一轉(zhuǎn)眼會變成這種局面,老天在他最幸福的時候給出這樣一個噩耗,將他毀得體無完膚。 醫(yī)生剛走,父母們也來了,李茯已經(jīng)回了臨市準備開學的事宜,因此不見她的身影。 李藿艱澀地說出了這個消息,薛母立刻暈倒在了薛父懷里,李父李母也沉默了,無聲地流下眼淚。 怪他們,都怪他們,要不是他們攛掇小兩口結(jié)婚,怎么也不會發(fā)生這種事啊…… 在等待配型結(jié)果出來的兩天里,李藿幾乎沒吃什么東西,他呆呆地守在發(fā)小床邊,寸步不離。人醒來時他便強撐起笑臉安慰對方,只是小毛病需要做個檢查,人昏睡時便看著看著就流淚,握緊了手不放。 薛若滌何等人物,怎會看不出來李藿是在騙他,但他無比自然地配合,輕松地跟李藿說笑,似乎真的察覺不出身體的變化。 他做實驗,防護再嚴也有疏漏,常常又因為工作忙碌三餐極度不規(guī)律,身體平時看起來強壯,危機的種子卻早已埋藏,有時候會覺得局部疼痛,出現(xiàn)乏力的癥狀,但通常只暈一下便很快恢復正常。 因此每年都會做體檢的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哪會想到直接患上了這種病。 李藿給他買飯的時候,他問過查房的護士,小護士剛畢業(yè)沒多久哪怕事先被打了招呼,還是在薛若滌的三言兩語之下交代出了實情。 …… 醫(yī)生把李藿叫到辦公室,簡單地說完經(jīng)過便直接說出了結(jié)果。 他們在配型庫里找到了適合的骨髓,同時也會聯(lián)系對方,但如果對方反悔不愿捐獻了,醫(yī)院也不能強迫對方,只能繼續(xù)搜尋合適的骨髓。 而薛若滌的身體等不了那么久了。 李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醫(yī)生辦公室的,又是怎么笑出來和薛若滌說一切正常,他很快就能出院的。 他這幾天幾乎把眼淚流干,這時無波無瀾起來。 他下定決心,不論如何都會拜托那個配型成功的人,不論對方有什么要求,要多少錢,他都會用盡一切手段滿足對方,只要薛若滌能平安無事。 賀呈來醫(yī)院做配型時,和正巧出去給薛若滌買飯的李藿碰了個正著,兩人在人來人往的醫(yī)院大門口對視,像是過去了一整個世紀。 賀呈在幾個月前從李藿家里走出去之后,便沒有再見過對方,他極少回老宅,父母幾乎看不見他的人影,本來工作起來就不管不顧的人,徹底地成了工作狂魔,底下人怨天載道,不知道為什么前幾天還如沐春風的總裁,一下就變得冷酷無情起來。 他用工作來麻痹自己,讓自己忘掉和李藿的曾經(jīng)、忘掉李藿這個人,但是根本無法做到,在每個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卻的瞬間又會突然地想起來,然后無法自控地就要撥打?qū)Ψ降碾娫挕?/br> 然后,按下掛斷。 如此反復,便當做是已經(jīng)打了電話,他們通過話,說了三言兩語,李藿說他過得很好。 他用這樣的想象來欺騙自己,度過了無數(shù)個思之如狂的日夜。 醫(yī)院打電話時,他剛經(jīng)歷過這樣的幻想,得知是自己的骨髓跟他人相配時,沒有猶豫地,賀呈便答應(yīng)了來到醫(yī)院做身體檢查。 他大學時跟隨社團做了捐獻骨髓的報名,如今可以救人了,他仍然不曾反悔。 原因無他,做了錯事當找不到人彌補時,便只能通過幫助他人來緩解自己內(nèi)心的歉疚。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醫(yī)院遇到李藿…… “你從醫(yī)院出來,是生病了嗎?” 他問向?qū)Ψ健?/br> “沒有,我還有事,先走了,不好意思?!?/br> 對方快速地朝他說道,臉色蒼白,急匆匆地就消失在了眼前。 賀呈攥了攥拳,轉(zhuǎn)身進了醫(yī)院。 等到做完配型篩查,他知道了李藿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原來是對方的發(fā)小生了病。 李藿在買完飯回來之后,護士告訴他配型的人來了,已經(jīng)做完了篩查,雙方很匹配,如果想的話可以去見一面。 可以親自看見救命恩人的機會李虎當然不會錯過,他在看著薛若滌吃完飯后,借口買點東西,便急匆匆去了護士說的地方。 主治大夫的辦公室,李藿敲了敲門,得到應(yīng)允后剛剛推開門,便見到了萬萬也想不到的人。 “是你……你怎么在這兒?” 他看著絕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的賀呈,驚得頓住了腳步。 “醫(yī)院通知我過來做檢查,我就來了?!?/br> 賀呈聲音有些干澀,面對李藿的排斥他束手無策。 “李先生你來了啊,這就是即將給薛先生捐獻骨髓的志愿者,你們有什么要聊的可以在我這兒聊聊,我還有一床病人要去看,先走了。” 醫(yī)生說完以后,便離開了,還貼心地給他們帶上了門。 “竟然是你……賀呈,我知道你不缺錢,但是你能不能救救他,不論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李藿生怕對方因為以前的怨懟而拒絕捐獻,在賀呈剛要說點什么的時候急急忙忙地開口道。 “我來醫(yī)院本來就是為了捐獻的,你不用……” 賀呈這會兒才知道,自己在李藿心中究竟是怎樣一種形象,是不是連自己愛他,對方也從未信過呢? “謝謝,謝謝,謝謝……” 李藿一連說了三個謝謝,本以為到了山窮水盡,沒想到還有柳暗花明,他對于如同帶著圣光出現(xiàn)的賀呈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哪怕對方現(xiàn)在要他跪下他都愿意,只要能救發(fā)小。 賀呈表情帶著一些難言的復雜,他從醫(yī)院離開以后,又回去做過兩次檢查,第二次的時候,無意中在沒完全關(guān)閉的病房門后,看到了李藿和他的發(fā)小,不,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情人,正在接吻。 對方已經(jīng)有了新的戀人,而他還從未放下,這中間的因緣際會,想來又是另外的故事。 就在薛若滌即將手術(shù)的前一個禮拜,唐嶼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消息,急匆匆地跑到李藿面前。 許久未見的人輪廓堅毅成熟起來,他蹲到李藿的腳邊,將自己完完全全地獻給對方一般: “我也可以的,捐獻骨髓我也可以,只要你能原諒我,哪怕是要我的命都可以?!?/br> 像是還嫌不夠亂一樣,從回家之后就沒見過的關(guān)流云也來了,他不過是想放李藿飛兩天,滿心以為線還在自己的手中,沒想到對方不聲不響地,和自己以為最為安全的薛若滌結(jié)了婚,現(xiàn)在對方還躺在醫(yī)院,李藿一副要守活寡的樣子,他沒了脾氣,當即就說: “我有錢,也有人脈,只要你跟我走,我保證他不出一月就活蹦亂跳?!?/br> 他的話引來的唐、賀兩人的強烈不滿,三個人如同小學生一般就開始了斗嘴。 李藿不勝其擾,被這幾人弄得心亂如麻,一會兒是憂心還躺在病床上的發(fā)小會不會被吵醒,影響身體,一會兒是要怎么感謝賀呈顯示出誠意,一會又是唐嶼在說什么瘋話,關(guān)流云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腦子里“嗡嗡”直響,皺緊了眉,臉色蒼白得似乎隨時都會暈倒。 唐嶼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閉嘴了,再次蹲到了李藿的腳邊,把臉輕輕放到了對方的膝蓋上。 賀呈見到也不說話了,站在一旁擔憂地看著李藿,但克制著沒伸手去碰,他不想再多惹得李藿厭煩。 關(guān)流云站的最遠,也是最后一個閉嘴,他是看到另外兩個人都不說話,沒有了吵架對象,又怎么吵得起來,然后順著兩人的視線,看到了臉色難看的李藿。 頓時心中又是懊惱又是后悔。 李藿把他們?nèi)s走了,自己專心地守著發(fā)小。 薛若滌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昏睡的時間卻越來越多,但他每次睜眼的時候都能看見李藿的臉,知道對方一直守著自己。 他已經(jīng)虛弱地不像話,說話也斷斷續(xù)續(xù),“你、去休息、別、別管我……” 短短幾個字,他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額頭滲出汗來,身體也在顫抖。 李藿一見他這個樣子,哪里還有什么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不管對方說什么,他都握緊了手帶著哭腔連聲應(yīng)好。 一連七天,在即將手術(shù)的那個夜晚,薛若滌難得清醒,就如同電視里演得回光返照那樣,精神奕奕,像是已經(jīng)康復。 “小藿,如果手術(shù)沒成功,你可不可以幫我照顧好爸媽?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在他們老無所依的時候,不時的照看一下,看看護工啊,保姆啊,有沒有苛待他們,我媽要強慣了,要是被欺負了還不能還手,她能生生慪死?!?/br> “葬禮那天你不要哭好不好?我喜歡看你笑,看見你笑,我會比什么時候都要開心,如果遇到了喜歡的人,大膽去追吧,我會吃醋,但不會介意,多一個人能愛你,我高興還來不及呢?!?/br> “但是你不許把我忘了,要一輩子都記得我知道嗎?你要是把我忘了,我就成了怨鬼,天天都要來sao擾你……” 他臉色平靜,話語亦是平淡,李藿在一旁哭成了淚人,他在那一刻祈求倘若真的有神明,老天啊,求求你保佑薛若滌,哪怕要收走我的壽命也可以…… 他在病房里面哭,唐、賀、關(guān)在病房外面看,三個人看誰都不順眼,在這一刻達到了奇妙的和諧,誰都沒有進去打擾,哪怕見慣了死人的關(guān)流云都隱隱有些觸動。 如果是自己躺在里面,李藿會不會這樣傷心呢?但我才不會說什么看見喜歡的人就要追,李藿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眾人心思各異,第二天,薛若滌進了手術(shù)室,李家和薛家父母都等在了外面,無一例外地,每個人都提心吊膽,心臟緊縮,望眼欲穿地盯著指示燈,只覺得時間怎么這樣漫長,一生都沒有這樣漫長。 時間仿佛變成了生銹的斧子,在眾人血rou模糊心臟上砍劈,鈍刀子在心坎上磋磨,連死都不能死個痛快。像是有幾個世紀那么久,紅色的手術(shù)指示燈終于熄滅了,護士推著手術(shù)床進到重癥監(jiān)護室,大家紛紛圍到醫(yī)生面前,七嘴八舌地焦急詢問。 “手術(shù)很成功,但后續(xù)是否會有排異反應(yīng),反應(yīng)有多嚴重,現(xiàn)在還說不準,未來的三到七天是關(guān)鍵時期,如果安全地度過這段時間,就基本不用擔心了?!?/br> 聞言眾人懸起的心又落下,又再度懸起,薛母甚至當場就念起了佛,念叨著只要能保證兒子平安無事,來年一定去廟里大筆大筆地捐功德。 兩家人都是不迷信的,但在這種時候,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科學以外的地方,無論是哪路神仙,只要能保佑親人的平安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