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藍色的車在精神科醫(yī)院停車場停下，今天戶外天氣很好，大片陽光溫暖了冬日的冷冽。沈睫身著鵝黃色套頭毛衣，一下車關(guān)上門，他在舒服暖陽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緣生站在車子另一側(cè)，半瞇起眼看著臉上揚起滿足笑容的小助理，忍不住跟著輕笑。

    這孩子還真是可愛。

    「手別舉太高，痕跡都快露出來了?！沽粢獾酱竽泻⑺坪鯖]顧慮太多，緣生無奈的出聲制止。

    「啊…」

    被提醒，沈睫才會意過來，趕忙放下手後臉也跟著羞紅，「謝…謝謝先生提醒?！?/br>
    「快走吧，今天應(yīng)該很快就能結(jié)束了，等等帶小睫一起在外面吃午餐，還是直接回家？」莫玹看著少根筋的沈睫搖頭，向三少詢問的聲音也帶著淡淡笑意。

    緣生跟著秘書走上醫(yī)院的石砌臺階，稍微思考了下才給予答覆，「吃日料吧，好久沒去光石亭了?！?/br>
    「是，我來安排。」

    三人一進入大廳，沈睫立刻到柜臺報到，幾個護理人員一看到他都熱情的打著招呼。

    而大男孩邊回應(yīng)邊靦腆笑著。

    陽光精神科醫(yī)院有現(xiàn)場掛號及預(yù)約門診兩種就診方式，對於像沈睫這種定期返診的病患，一般都會直接預(yù)約時段。報到後等了不到幾分鐘，第三號診間的門被打開，穿著粉綠色制服的護理人員走了出來叫喚沈睫名字。

    緣生也跟著一起進入診間。

    「韓醫(yī)師好久不見。」

    在沈睫的驚訝目光中，緣生逕自跟醫(yī)師打起招呼。

    「三少今天也陪著過來啊，真的好久不見了。」遇見老朋友，韓彧從椅子上站起歡迎。

    「小睫不用這麼驚訝，韓醫(yī)師跟三少是舊識了，快點坐下吧?！箍粗翥对谝慌缘拇竽泻?，莫玹輕笑著解釋催促。

    「啊，是！」被提醒，沈睫才趕快在醫(yī)師桌旁的小椅子坐下。但他一時忘記身上還帶著傷，不小心動作過大重壓上了臀部鞭痕，疼痛讓他皺起眉頭輕吟了聲。

    真是個傻孩子。

    看著這一幕，緣生無奈搖頭。

    而韓醫(yī)師則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輕挑起眉看著沈睫。

    問診過程很快，經(jīng)過昨天的應(yīng)急處理，目前沈睫的狀況相對穩(wěn)定許多。醫(yī)師手指飛快的在電子病歷中輸入紀(jì)錄及處置，他決定今天加做檢查後再調(diào)整劑量。

    「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等等做個心電圖再打個針就能回去了。明天過來抽血，如果血液檢查也穩(wěn)定，恢復(fù)成一個月一次定期返診就好?！惯呎f明，韓醫(yī)師的纖長手指邊流暢的在鍵盤上飛舞，最後一個Enter鍵按下，他留意到沈睫面有難色。

    「小睫怎麼了？」他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改以專注的關(guān)懷目光凝視著大男孩，「需要讓監(jiān)護人先出去嗎？」他在想會不會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

    對於這個問題，緣生皺起眉用不善眼神看著韓彧以表達不滿。而留意到三少情緒的韓醫(yī)師只回以淺笑，如果沈睫點頭，他也不準(zhǔn)備退讓。

    對他來說病患的狀況比什麼都重要。

    「不，緣先生跟玹哥不用出去，我只是…」他有點不好意思的偷看了眼一旁護理人員，「心電圖可不可以過陣子再做？」

    「不行，身體…有什麼痕跡不方便嗎？」韓彧淺笑，「接下來沒有預(yù)約，我來幫你做好嗎？」他期待眼前大男孩脫下衣服後會有驚喜。

    「我…」

    「沈睫聽話，韓醫(yī)師來做我覺得挺適合的?！寡劭葱≈碛譁?zhǔn)備拒絕，緣生直接插話。雖然有點不愿意分享昨天親手完成的美麗身體，但比起韓彧，他更不想讓女孩子觀賞沈睫的這份美麗。

    都被這麼說了，沈睫只好妥協(xié)，「是，我知道了，麻煩韓醫(yī)師了?！?/br>
    原本檢查只需要病患一個人進入檢查間即可，可這一次，緣生不放心及莫玹也想親眼看看處罰痕跡，所以全都擠入了不算大的小房間中。

    幸好不妨礙心電圖的進行，否則韓彧一定會冷聲全部請出去。

    「脫衣到床上躺好，忘記檢查怎麼做了嗎？」

    韓醫(yī)師已將機器打開簡單確認過一遍，沈睫竟然還傻站在床邊，這讓他有點不高興。

    「你別擔(dān)心，韓醫(yī)師也是個dom，不會用奇怪眼神看你的。」緣生大概能猜到小助理在顧慮著什麼，於是笑著輕聲安撫。

    「小睫是在意這個啊，不管你身上出現(xiàn)鞭痕還是多了什麼飾品，我都不會驚訝?！鬼n彧失笑，「你是三少身邊的孩子，在發(fā)生擅自停藥這麼嚴(yán)重的事後，身體要是不帶半點痕跡，我才覺得不可思議?！?/br>
    「是，對不起…」

    沈睫道著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發(fā)現(xiàn)沒什麼好擔(dān)心後，他背對著房間里的其他三人脫下了衣服。

    「這痕跡也太…」一看清大男孩背上的紅痕，韓醫(yī)師忍不住贊美，「這也太美了。」

    「是啊，三少的技巧一點都沒生疏呢！」連早已看過照片的莫玹也忍不住驚嘆。

    在白皙肌膚上，一道道從上到下由淺至深的紅痕，就像是一組精致的紅色色卡般整齊美麗。

    而背對著三人的被討論對象則是羞紅了臉，他不知道該上床好還是繼續(xù)站著讓大家欣賞。

    「我…那個，我可以上床了嗎？」等了等，他決定鼓起勇氣主動詢問。

    「啊，抱歉?！鬼n醫(yī)師笑著把一旁放有心電圖機的小推車?yán)^來，「請上床吧?！?/br>
    這次是做十二導(dǎo)程的心電圖，一整理好線韓彧才再轉(zhuǎn)身。

    「胸前跟腹部也很美，三少是處罰跟承受度測試一起做吧？」

    能讓鞭痕如此完美，除了dom的技術(shù)夠高明外，承受者本身的配合也很重要。韓彧給了床上羞紅臉的孩子一個嘉許笑容，如果處罰過程中沈睫掙扎亂動，他們也沒機會欣賞到這麼漂亮的痕跡。

    「小睫昨晚哭喊的厲害嗎？」看著韓醫(yī)師將手中導(dǎo)程一個個放上大男孩胸前，莫玹忍不住詢問。雖然是他強烈要求三少一定要狠狠處罰，但真的看到這些痕跡時，還是覺得有點不忍。

    「舍不得了？明明是你說不能放水的?！咕壣滩蛔⊥虏?，「哭的挺…可愛的?！够貞浧鹱蛞固幜P的手感及這孩子的表現(xiàn)，他的臉上掛著微甜笑容。

    「處罰中會害怕嗎？」韓醫(yī)師將手腳導(dǎo)程都接好後，柔聲詢問滿臉不知所措的沈睫，除了想了解他的心理狀態(tài)外，有一部份是為了有趣。

    果然，一被問了這樣的問題，大男孩的臉又更紅了些。

    「有…有一點，可是先生的聲音在黑暗中陪著我，所以我很快就不怕了?！?/br>
    靦腆的笑在紅透臉頰上綻放，緣生忍不住為之融化。

    可看見三少眼中隱隱浮現(xiàn)的深情，莫玹卻有點擔(dān)心。他很開心三少擺脫了死氣沉沉的陰郁狀態(tài)，也很擔(dān)心兩人間逐漸萌發(fā)的感情會是種阻礙。

    他怕三少會為了沈睫放棄手術(shù)。

    與其豪賭後仍是一無所有，不如將剩余的生命都給沈睫。

    要是真演變成這樣，那該如何是好？

    「我不會放棄手術(shù)的?！?/br>
    從秘書陷入沉默開始，緣生便偷偷留意著，他大概能猜到這人在擔(dān)心什麼，於是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小聲的主動給予承諾。

    他查覺到自己對沈睫的感情似乎有點超乎預(yù)期，但他也很清楚用將死的生命來綁架一份愛并不公平。能在生命最後被愛人摟在懷中很幸福，可是這對被留下的人來說何其殘忍。

    檔案中明載著沈睫十八歲生日那天，回家後親眼看見爸爸的自殺慘狀，緊接著遭遇了綁架監(jiān)禁。他怕幸福的長眠在這孩子懷中後，自己逐漸冰冷的身體，會勾起沈睫那些最不堪的回憶、會讓好不容易重新構(gòu)筑好的世界再度崩塌。

    他不能預(yù)期最後能讓沈睫堅強到什麼地步，但至少不能讓擁有這麼棒笑容的孩子再次陷入黑暗中。

    而且，要是賭贏了，以後才有繼續(xù)抱著沈睫的機會。

    莫玹點點頭，「抱歉，我多慮了。」

    「不要緊。」緣生聳聳肩原想結(jié)束對話，但突然他又想起昨夜說過要給的獎勵，於是忍不住向秘書求助，「以後每個月返診幫我安排些年輕人會喜歡的活動，我答應(yīng)沈睫要是他整個月都能按時服藥，看診後會帶他去玩。」

    緣生停頓了下，忍不住苦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沒出去玩了，真不知道能帶他去哪?！?/br>
    「好，我會安排，固定返診的前三天我會向您報告行程?！鼓t從外套口袋中摸出手機注記，聽見三少愿意外出他簡直樂壞了。

    從這人宣布隱退之後幾乎足不出戶，每次被大少爺叨念不能放任緣生在家里窩到發(fā)霉時，他都不知該怎麼應(yīng)對才好。

    心電圖檢查進行的很快，不一會韓醫(yī)師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機器，取下吸在胸前的導(dǎo)程後，他專心研究起剛列印出來的一大串圖紙。

    趁著主治醫(yī)師判讀報告時，沈睫從床上坐起，快速的伸手拿取一旁衣服穿上，他的心情有點復(fù)雜。雖然這一身紅痕讓緣生獲得好評他很開心，可這樣展示著身體，令他不停回憶起處罰當(dāng)下的狀況。而挨打過的部位被吸盤吸著，酥酥麻麻的其實有點舒服，在這種狀況下還被幾雙眼睛像要舔遍全身般地盯著瞧，更讓他感覺到在這一陣陣麻癢中，似乎還混雜著帶點羞恥的興奮感。

    陌生的感覺讓他有點不適應(yīng)。

    「心律沒什麼問題。目前藥量有點重，如果會心悸是正常的，多休息就好。這次的發(fā)作我相信只是意外，如果順利的話我們下個月就把藥調(diào)回來，然後再逐漸減少劑量?！古凶x完報告，韓彧滿臉認真的說著後續(xù)治療。

    「好，謝謝韓醫(yī)師。」聽見了調(diào)藥計畫，沈睫開心的笑著道謝。

    「我有些事要交代三少，讓莫玹陪你去注射室吧?！鬼n彧攔住了緣生，并對莫玹使了眼色讓他先把大男孩帶走。

    「好。」

    「那我們直接在停車場碰面。」

    沈睫沒注意到異樣，只乖巧點頭回應(yīng)。而莫玹一下子就會過意，約了碰頭地點後拉著沈睫快速離開。

    「那麼我們來談?wù)勀膯栴}?！鬼n彧拉了張椅子坐下，「您最近還好嗎？」

    好不容易逮到逃跑許久沒回診的三少，他才不會這麼簡單又讓人溜了。

    「唉…」緣生嘆了口氣，逕自坐上診療床，「還是老樣子，你想問什麼？」

    以前他曾依賴過一陣子的助眠劑，是在頭痛越來越劇烈，被診斷出再不開刀不行的那時候。

    當(dāng)時他既暴躁也抑郁。

    腦中的子彈是顆不定期炸彈，這是早就知道的事。但長期與異物和平共存的他，潛意識里一直拒絕相信生命竟然會如此脆弱。雖然他活在槍林彈雨中，也時常在火拼時奪去他人性命，可他的內(nèi)心深處就是不肯相信，隨時都會倒下的那個人是自己。

    所以當(dāng)頭痛越來越頻繁及腦外科醫(yī)師下了最後通牒時，他的反彈情緒來的非常強烈。

    為什麼會是我？

    這麼多年不是都沒事嗎？

    為什麼中彈的不是別人？

    為什麼？

    情緒上越否認、越狂暴，一靜下來時的陰郁也越嚴(yán)重。當(dāng)時主要是為了治療睡眠問題就醫(yī)，而韓彧在察覺三少越來越不對勁後，花了些時間才說服了他服用些穩(wěn)定情緒的藥物。

    所幸他的狀況不是太嚴(yán)重，用藥加上心理諮商，治療一小段時間度過了否認期就穩(wěn)定了。

    韓彧再一次看到緣生，是幾個月前被莫玹壓著來的。這次他被貼身助理背叛，整個人很萎靡。但談了談，除了他表示不愿意再輕易相信人外，其他問題都不大，所以只開了些助眠藥備用。

    再後來的心理諮商他一次都沒來。

    兩人詳談了一小段時間，韓彧撤下醫(yī)師的角色以朋友身份進行對談，意外的是這次緣生挺配合的。最後簡單為今日會談做了總結(jié)，韓彧站了起來準(zhǔn)備送走三少，「我很驚訝，您果然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心理調(diào)適還算不錯?！?/br>
    「我這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問題，倒是那孩子…」緣生無奈的笑了笑，「他會擅自停藥，有一部份也我無意間逼出來的。都決定幫他一把了，我可不能再沉浸於那些過去中?！?/br>
    最後，韓醫(yī)師又囑咐了緣生一些該替沈睫注意的事項才道別。

    看著三少遠去的背影，韓彧輕嘆口氣。

    如果不是曾陪著緣生走過他最脆弱的階段，韓彧不會相信緣家那位被大家畏懼的殺人機器，竟然也有像個人的時候。他總是過於冷靜堅強，就像現(xiàn)在，一有了明確想守護的東西，很快就從頹喪中站了起來。

    雖然這是件好事，可韓彧也忍不住感嘆起這兩人將面臨的未來。

    緣生來到停車場時，莫玹跟沈睫沒在車上。他四處張望了下，才在中庭草皮上看到兩人。

    大男孩正開心的跟一名年紀(jì)頗大的病患說話，莫玹則有點緊張的站在一旁。緣生感到好奇走了過去，在快接近時，他聽見沈睫對著長者說現(xiàn)在過得很好，不用擔(dān)心。

    秘書一發(fā)現(xiàn)三少靠近，立刻提醒沈睫該走了。

    沈睫在近中午的燦爛陽光下回頭，那抹笑容美到令緣生感到內(nèi)心一窒。

    在也許是最後的現(xiàn)在，能有個想守護的對象也挺好的。

    認清了自己的心情，延續(xù)兩天的細微旁徨有了穩(wěn)定方向，緣生笑著牽起小助理的手。

    走回停車場途中，大男孩臉龐又可愛的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