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見過父母，感覺雖然離家只有幾年，跟雪域高原待了幾個月而已，再見到自己爸媽的時候，覺得他們年歲增長不少。

    父母在不遠游。

    區(qū)學兒跟軍車上下來，父母一早站在院子里等她，父親穿了筆挺的常服前來迎接，風紀扣緊系，這個迎接待遇和規(guī)格不言而喻。

    她整理儀容，肅立，向他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父親回禮。

    一手的凍瘡，粗黑的手指，臉因為高原輻射曬得黝黑，脫發(fā)厲害，身上還有各種看不見的傷痛，受損的內(nèi)臟和關(guān)節(jié)。

    眼前站著的區(qū)學兒，已經(jīng)不是幾年前那個一身軍裝離家去上軍校時候的新兵，現(xiàn)在的她可以說是一名合格的共和國軍人了，幾經(jīng)淬煉，成了一塊好鋼。她的個人事跡，被作為先進事跡額，登在軍報上，貼在宣傳欄里，政治教育的時候被拿來當成典范流傳。

    父親無限感慨，一個勁兒的說好。

    母親見她憔悴紅了眼眶，

    “回家說，快，回家再說?！本l(wèi)員提了行李跟在后面，原先的小陳已經(jīng)提干去了警衛(wèi)營，新來的小趙很是年輕，手腳麻利話也不多。

    母親握著她的手，現(xiàn)下是溫暖的春季，女兒卻一手凍瘡，向來心軟的母親，不想讓她看著自己難過，借口去廚房忙活，偷偷抹淚。

    看著自己被表彰的新聞被父親裁剪下來，小心裝裱，放在客廳的現(xiàn)眼處，小趙和她嘀咕，老首長那段時間，每天都要自己母親為他念上一段她的事跡，聽的時候總是笑意盈盈。光聽還不夠，還要戴了老花鏡，一遍又一遍地看。

    向來對自己無比嚴厲的父親，竟然也有這么可愛的時候，區(qū)學兒心下暖洋洋的。

    “任務完成的怎樣？”父親要她落座，警衛(wèi)員泡了茶，去了廚房打下手，留他們二人。

    “順利完成，但也有犧牲?！?/br>
    “唉，犧牲在所難免，這是一個軍人的使命，小海，吃苦了?！备赣H鄭重看著她。

    區(qū)學兒點點頭，幾個月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在高原待久了，話少了許多，沒了往日的俏皮，守在父母膝下撒嬌的那股勁兒了。

    “堅強起來，打起精神，不能因為戰(zhàn)友的離去，就沉浸在背痛里，你要盡職盡責，用你的學術(shù)，幫助更多的人，更多的戍邊戰(zhàn)士，這才是首要任務。”老政委一手扶著沙發(fā)，一手用力拍拍她的肩膀為她打氣。

    “聽明白了，首長?！?/br>
    “學兒，終生大事，考慮一下，給人小海一個交代，這些年他一直在照顧我和你媽，真得盡心了?！?/br>
    老政委早已將許海東當成半個兒子，先前自己的母親還對他之前的婚姻心有芥蒂，但這幾年看下來，也覺得許海東無論人品還是軍事素質(zhì)，都是一等一的沒得挑，真心覺得區(qū)學兒和他結(jié)婚，不虧。

    “明白。政審過了，我們打算參加集體婚禮?！?/br>
    她此次回來，就是為了婚事。

    父親張張嘴，想要說什么又沒說，點點頭，“行啊，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自己商量。”

    區(qū)學兒去廚房幫忙，一家人熱熱鬧鬧吃著遲來的團圓飯，小趙說，為了這一天，母親大半個月前就跟家里忙活，簡直比過年還熱鬧。

    反倒是春節(jié)，政委夫婦過得極為簡單，當時還在療養(yǎng)院修養(yǎng)的許海東特意過來陪政委夫婦過年，跟春晚里看到她在喀喇昆侖的51號界碑前，守在國旗一旁給全國人民拜年的時候，他們?nèi)齻€都沒說話，眼眶都紅了。

    那時候政委夫婦在知道，自己女兒所謂去了保密單位，實際是去了海拔接近六千米的天邊哨。

    “連長，你真了不起。”小趙和她比比大拇指，年輕的小戰(zhàn)士，讓她想到了神仙灣的那群年輕的孩子們，笑起來也是這樣稚嫩，卻英勇無畏，總是沖在最前面保家衛(wèi)國。

    母親覺得只是參加集體婚禮，難免有些委屈自己的女兒，這回倒也沒怎么反對。

    反倒是許海東的上級主管，和組織不答應了。

    考慮到他之前的婚姻，總是覺得他們參加集體婚禮，樸素簡潔大方，但還是覺得他應該另辦一個隆重一些婚禮，好歹給區(qū)學兒一個交代，畢竟人年輕姑娘人生就這么一回大喜事。

    只要不超出規(guī)制，組織上是鼓勵的。

    許海東心里很是感激，有了底氣，某天傍晚他來接她回家，將這個消息告訴她。

    “聽你的，都依你?！?/br>
    “不，我要給你一個最好的交代?！蹦腥藸恐氖?，兩人戴了軍帽，同穿軍大衣，走在初春的寒夜里，梧桐枝丫長了新芽，一簇簇清脆可心。春寒料峭，雖不及高原的烈烈寒風，還是有些涼意。

    男人眼神灼灼，戴了手套的大掌，堅定有力，他要給她一個最好的婚禮，不能委屈了自己的愛人，他要給她一個名副其實的交代，對得起她交付給自己的全部余生。

    “好啊?！眱扇耸附豢?，她靠著他堅實的臂膀，兩人齊齊回家，從背后望去真是一對天造地設(shè)的璧人，舉手投足都是對彼此化不開的愛戀。

    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天空水洗過的湛藍，沒有一絲云，區(qū)學兒在徐海東溫暖的懷里醒來，兩人互道早安，一起起床洗澡，對著鏡子刷牙。

    警衛(wèi)員打了早飯送到門口，兩人簡單吃過，穿上熨燙好的軍禮服。

    互相為對方整理儀容，金色的穗帶，從肩膀穿過系在胸前，干凈整潔的襯衣，領(lǐng)帶一絲不茍，領(lǐng)花和肩章熠熠生輝。

    仔細為他扣好腕表。兩人互戴婚戒。

    區(qū)學兒難得化了個淡妝，雖然還是有些黑，但她天生白皙，很快就能恢復如初。

    兩人走在寬闊的軍區(qū)大道上，來往的戰(zhàn)士和干部和他們敬禮，道喜。

    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領(lǐng)花和肩章閃著金光，英俊高大的男人，背脊寬闊偉岸，皮鞋锃亮，區(qū)學兒身形挺拔，被他的溫暖的大手握住，兩人步步生風。

    兩人拿上備好的喜糖，之前用透明精致的紅紗袋子包好幾十袋，手牽著手，拿上證件去了大院兒里的民政局。

    “許旅長，區(qū)連長?！?/br>
    見到旅長夫婦，接待的干事起身肅立敬禮，他們回禮，遞上證件和喜糖，填表格，拍紅底結(jié)婚照，遞材料，親眼看著鋼印兒落在兩人的相片兒上。

    “我是軍區(qū)家屬院兒民政局的頒證員，很高興能為二位頒發(fā)結(jié)婚證。今天是個神圣的日子，請二位鄭重回答我的問題，請問你們是自愿結(jié)婚嗎？”

    “是。”

    “請二位面對莊嚴的國旗和國徽，一起宣讀。”

    “我們自愿結(jié)為夫妻，從今天開始，我們將共同肩負起婚姻賦予我們的責任和義務，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愛，互信互勉，互諒互讓，相濡以沫，鐘愛一生！

    今后，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我們都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成為終生的伴侶！

    我們要堅守今天的誓言，我們一定能夠堅守今天的誓言！”

    “經(jīng)審查，你們符合結(jié)婚登記的條件，請二位上前簽字領(lǐng)取結(jié)婚證?！?/br>
    “規(guī)定，取得結(jié)婚證，即確立夫妻關(guān)系。你們的婚姻關(guān)系已經(jīng)在這一刻成立了，我衷心祝福你們，祝你們婚姻美滿，家庭幸福！”

    民政局的干事們?yōu)樗麄兌诉f上結(jié)婚證。

    那拿到燙了金字的紅本本的時候，許海東和區(qū)學兒還是紅了眼眶，在干事們熱烈的祝賀中，發(fā)著喜糖，一面道謝，一面十指交握，走出了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