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云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尷尬，既不算加班也不算休息，他糾結(jié)地看著眼前裹著毛皮大衣的男人：“你想不起自己的家在哪兒了？”

    許彥看著他，搖了搖頭。

    他當(dāng)然可以出門，程若水給了他很多的自由，跟男人控制欲一樣強(qiáng)大的是他的自信，程若水深知他聰明的小野貓絕不會逃出他精心打造的囚籠。許彥等了很長時間才等到這個機(jī)會，程若水短時間內(nèi)不會回A市。

    鄧云邱被那雙眼睛注視著，擦了擦自己的警徽。今天隊長私下交代了他一個任務(wù)……不是強(qiáng)制，因為知道他有繞山晨跑的習(xí)慣，所以拜托他盯著從山上下來的車。

    具體的東西鄧云邱一概不知，他從事著不能回避的職業(yè)，知道的越多，就離危險越近。他剛畢業(yè)一年，什么東西都可以慢慢學(xué)，不著急在這個時候拋頭顱灑熱血。

    只是有時候，鄧云邱看著熬夜加班對卷宗的同事們，察覺壓在他們脊柱上散不開的黑霧時，總希望自己能成長地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每天晨跑的計劃延長了前后半小時，鄧云邱有一雙很銳利的眼睛，自信這個點出入的任何人都瞞不過他，但很奇怪，他從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除了今天。

    夏末秋初，披著裘皮本來就很奇怪。男人的身體有些過分瘦弱，像失去了鏡頭修飾的明星，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鄧云邱甚至覺得自己看過去會走神：“那姓名？其他信息有嗎？你……你是不是不會說話？”

    許彥看著他，細(xì)白的手從毛皮中伸出來，指了指他的腹部。

    鄧云邱下意識地吸了吸肚子，看著單薄白背心下突顯出的腹肌輪廓才匆忙放松，后知后覺對方應(yīng)該是餓了：“你想吃東西？”

    年輕男生向來大大咧咧，晨跑最多帶瓶水，跟他那輛有點小巧的女士自行車放在一起，左右山上都是富人，沒人看得起這么一輛掉漆的粉紅自行車，他連鎖都懶得上。

    現(xiàn)在他倒是有點僥幸自己騎的是這輛了——后座可以帶人。瘦弱男人沒有反對的意思，鄧云邱確定他能坐穩(wěn)，還有點擔(dān)心，長腿撐在一邊，將他的手環(huán)在自己腰上：“山上沒飯館，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然后再想辦法送你回家，可以嗎？”

    他覺得這人不像是精神有問題，只是不怎么喜歡說話，有點悶，可是看著他的眼睛，又像是什么都懂了，鄧云邱業(yè)余時間很喜歡看各種網(wǎng)絡(luò)，想這人會不會是什么大戶人家的私生子，或者被女人包養(yǎng)的小白臉。

    鄧云邱晃晃悠悠地騎著女士自行車下山，環(huán)在他腰上的手很涼，等他到了自己常去的小飯館，這雙手更是被吹得慘白，鄧云邱粗線條，腦子轉(zhuǎn)都沒轉(zhuǎn)，扶人下車的時候順便把那雙手捂在自己熾熱的掌心搓了搓。

    “云邱又來啦？好幾天沒見你了，年輕人不好好吃飯可不行?！?/br>
    “吃了吃了，出門前就吃了！”鄧云邱點了兩個小菜，油條豆腐腦醬牛rou，跟老板娘吹牛，“這不做好事嘛，晨跑的時候碰見個走丟的，等會我順路把他帶到警局去。”

    “又亂花錢！上次也是，你那點工資，還不夠你天天往外掏的！”老板娘放下碗，嘮叨，“不能因為年輕就不為以后打算，你還沒娶媳婦吧？以后有了女朋友，開銷大了去了，現(xiàn)在不省著點，到時候哭都來不及哦！”

    “也沒人看的上我啊，聚少離多的?！编囋魄駬狭藫项^，“跟我談戀愛多虧啊，萬一哪天光榮了，連個撫恤金也撈不著?！?/br>
    “你呀！”

    許彥小口咬著油條，有點膩，他不常吃這種東西。不過，至少目前來看，他沒找錯人。鄧云邱從身份上來說算他母親的小師弟，跟他母親在警校跟了同一個導(dǎo)師。

    那個導(dǎo)師主持實行了“漁網(wǎng)”計劃。許彥還記得那段時間他母親總是加班，匆匆忙忙的，回家之后還熬夜到很晚，他半夜起來揉著眼，看到母親臥室里昏黃的光。

    “彥彥，”許雯文看見他，放下手里的筆，挪過一旁的書壓在自己正在寫的東西上，看樣子像一封信，“睡不著嗎？”

    許彥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我夢見窗外變成了海。”在夢里他不敢開窗，好像一打開窗戶水就會涌進(jìn)來把他淹沒。

    有一只手握在他的手腕上，他看不清對方的臉，那人說“快逃”，可他不想走，窗外游過龐大的魚類，尾鰭狠狠地甩在玻璃上，那人生氣了，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醒了。

    許雯文笑了，揉了揉他的腦袋：“你不是說周末要跟同學(xué)去水族館？”

    “嗯?！卑嗌暇蹠恢钡鮾豪僧?dāng)?shù)某炭∑钐嶙h去水族館，最后投票通過。程俊祁混在他那幫兄弟哥們里，在他經(jīng)過的時候用有點邪氣的眼神看他，說了幾句什么，周圍人爆發(fā)出哄笑。

    許彥皺眉，程俊祁很快在旁人的打趣下跟他道歉，像只夾起尾巴的狼狗。許彥不想理他，轉(zhuǎn)身的時候手又被人摸了一把，罪魁禍?zhǔn)妆е蜃油欤S彥冷冷地訓(xùn)斥：“幼稚?！?/br>
    然后他就在昏暗的水族館里被人蒙住眼壓在墻上親吻，許彥跟母親學(xué)過格斗，但這個人從身高到體型他都很熟悉，手臂擋住他的眼睛，在他唇上落下輕柔的、啃噬般的吻，四周寂靜，好像魚鰭撥動水的聲音都清晰起來，晦暗的波光落在微顫的眼睫上，等睜開眼，對方早就不見蹤影。

    許彥并不知道“漁網(wǎng)”是什么，但他母親在參與最后那場爆炸案之前，很多次在電話里跟別人爭吵，幾乎每次都有這個詞的出現(xiàn)。許彥搜集了很多信息，但一無所獲，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東西出來問題，計劃失敗了，最后導(dǎo)致了爆炸案的發(fā)生、他的母親變成植物人，程若水變成了唯一的勝利者。

    許彥吃了幾口，實在吃不下去，鄧云邱確定他是真的吃飽了，才一邊感慨一邊把他剩的東西吃了個精光。他笑起來的時候很爽朗，路邊小店里的叔叔阿姨似乎都認(rèn)識他，攛掇著給他介紹對象。

    鄧云邱走的時候又倒回去，不一會兒提著杯豆?jié){出來：“你不好好吃飯一會兒肯定會餓，這杯沒放糖，等會兒你去警局慢慢喝?！?/br>
    許彥看他懷里還揣了兩根火腿腸，識趣地沒再說話?；鹜茸詈笮⒕唇o了停車場的貓大爺，鄧云邱領(lǐng)著他辦手續(xù)，許彥半點不擔(dān)心，果然，幫忙查詢的女警搖搖頭。

    “那也不能把他扔這兒啊……”鄧云邱謝了女警，有點犯愁。

    “你先帶他回你家換個衣服？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找到他的家人呢。”女警道，“可別說你又沒干凈衣服換了?！?/br>
    “那不能夠。”鄧云邱理直氣壯，“行，那我?guī)厮奚嵋惶恕；貋碓俅蚩?。?/br>
    鄧云邱作為警局的新人兼為數(shù)不多的單身狗，宿舍還不錯，就是人和垃圾各占空間一半，他指給許彥洗浴用品的位置，看他沒什么問題，才退出來，順便收拾了一下屋子。

    浴室門打開的時候他正拖完最后一遍地，被子都疊成了豆腐塊，保證領(lǐng)導(dǎo)來檢查也挑不出一點毛病。聽見響動，鄧云邱下意識回頭，然后一腳踢翻了水桶：“你……”

    電話突然想起來：“云邱！快點回來！隊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