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嗯?!标悗X看他懶洋洋的模樣,嘴角抽了下,“辦公室有異常嗎?” “沒有?!苯蛘A讼卵郏秩嗔巳嗝夹?,臉上那絲絲被隱藏得很好地困意就散了。 他收回橫搭在靠背上的手臂,坐直起來,收斂了攻擊性的視線在丁駿遠和祝鵬走到門口時猝然凌厲。 丁駿遠瞳孔微不可察地顫動一下,身形僵硬的后退出去,沖祝鵬說:“你去辦公桌下拿醫(yī)藥箱,我去衛(wèi)生間等你?!?/br> 祝鵬點點頭,討好的對著辦公室里的幾人笑了笑,做賊似的佝僂著腰走到辦公桌前,打開下方的柜門取東西。 江域的視線還停在丁駿遠的身上,薄唇扯出冰冷的弧度。 注意到這一細微的反應,陳嶺靠近,怕被丁駿遠聽見,他的嘴唇貼得極近,溫熱的氣息張狂地鉆進男人的耳朵里:“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比如,丁駿遠可能已經(jīng)不是丁駿遠?!?/br> 江域從來沒與人用這樣的姿勢和距離說過悄悄話,心思一動,偏頭與青年正面對視。 陳嶺被男人直勾勾的眼神看得莫名心虛,下意識拉開距離,卻被江域扣住肩膀按回了原位:“你看他的影子?!?/br> 第30章 雕刻室12 丁駿遠的影子有一半藏在走廊里, 另一半在他腳下縮成一團,即便是這樣也能看出,那團影子長發(fā)披散。 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陳嶺撿起桌上被剝成小塊狀的橘子皮,朝吳偉偉腳邊砸去。 等吳偉偉看過來, 他選了一個丁駿遠看不見的角度, 用手在身前比了兩個“一”,然后將它們前后重合。 吳偉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住的搖頭。 站得離他最近的李鴻羽用銅錢劍懟了懟他的后腰, 無聲的用唇語說:“鬼上身。” 上身可就不好整了。 大部分鬼怪都會懼怕陽光和熾烈的陽氣, 可當他上了活人的身后,活人身上原本的陰氣就成了他們?nèi)诤宪|體的有利條件,陽氣則成了他們的保護傘。 如果暴力將鬼怪從身體中驅(qū)趕出來, 很可能會傷到原主的魂魄。 再者,若是被上身的人意志不堅定,輕易就會被鬼吞噬魂魄, 被完全奪舍。 到時候活人成了死人,而惡鬼重獲新生, 這種情況下動手, 可就不是滅殺惡鬼,而是殺人性命。 吳偉偉對這些書本知識倒背如流, 可他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看看陳嶺, 又看看李鴻羽。 祝鵬對這些全然不知, 正暗喜的抱著醫(yī)藥箱往門口走,此時的丁駿遠已經(jīng)退到走廊,身體藏在門側(cè)不肯露面。 “拿到了嗎?”他聲音嘶啞, 看向祝鵬的眼神陰郁,帶著濃烈的戾氣。 祝鵬點點頭,率先一步邁出去,徑直走進衛(wèi)生間。 衛(wèi)生間內(nèi)只有一扇小窗戶,光亮透過窗戶照進來,不但沒讓光線變好,反而營造出一種詭異的陰森感。 看著爬滿黑色的霉斑的墻壁和發(fā)黃的瓷磚,祝鵬腳下一頓,莫名的不敢再往前,那一排排被隔出來的廁所位置里,像是隱藏著巨大的黑暗,一片又一片陰影從窄小的門縫中伸出。 安靜的空間內(nèi),左手方的洗手池處,明明好好的水龍頭自動轉(zhuǎn)開,水由滴滴噠噠的水珠變?yōu)榱鲿车乃鳎鼈冄杆偬顫M了洗手盆,溢上臺面,又從臺面蔓延到地上,直直朝著他的方向而來! 祝鵬“啊”了一聲,頭皮發(fā)麻,驚慌失措地喊:“老丁,咱們快走!” 丁駿遠像是斷了線的木偶,身體無力地彎曲,雙臂垂在兩側(cè),隨著祝鵬腿上的動作而前后晃動。 察覺到眼前的人不大對勁,祝鵬下意識想跑開,卻突然被握住手臂。 丁駿遠身上發(fā)出“嘎吱”關節(jié)摩擦的聲音,他抬起頭,腦袋往后仰得十分夸張,祝鵬看見,他的眼睛已經(jīng)全部翻白,血絲從上下眼瞼爬出來,布滿其中。 “鬼……鬼?。 弊yi瘋狂的叫喊,在衛(wèi)生間里東躲西藏。 好不容易繞開丁駿遠跑到門口,對方不知用了什么辦法,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在他背后,冰涼的手指掐住他的后頸,用力摜了出去。 祝鵬摔進了一個隔間,身上又添了新的傷口,可他顧不得喊疼,扶著暈乎乎的腦袋,撐著隔斷木板站起來。 一抬頭,原本站在外面的丁駿遠,已經(jīng)堵在了門口。 丁駿遠的腦袋以不可能的角度偏著,一顆新泥塑的腦袋從他的脖子和肩膀的連接處生長出來。 祝鵬那雙眼睛睜大到了極點,張開的嘴硬是喊不出一個字,心臟猛烈地撞擊著胸腔,肋骨連帶著附近的筋脈隱隱發(fā)疼,他覺得自己沒心臟病都要嚇出心臟病了。 丁駿遠往隔間內(nèi)走了一步后,原本屬于他的腦袋就垂了下來,像是在安心聽候主人的差遣。 泥塑腦袋微微一笑,突然一下子伸了過來,鼻尖緊緊貼著祝鵬的臉頰磨蹭,隨后又移到他的手臂處,惡劣的用牙齒去啃噬凝固的血痂,十分緩慢地,一點一點的把它們撕下來。 祝鵬痛得渾身抽搐,嗓子里發(fā)出低弱的呻吟,他顫抖著指尖,調(diào)動了生平最大的力量和膽子,兩手抓住那顆腦袋,用力往中間擠壓。 泥塑本就脆弱,很快就有了裂紋,深深的溝壑從額頭的一角縱向延伸到了下巴處。 “我贏了,我贏了……我要把你殺死了……”祝鵬忽然發(fā)出了聲音,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癲狂,手上的力氣也越發(fā)加重。 啪的一聲,泥塑腦袋崩得四分五裂,碎片掉得滿地都是。 祝鵬還沒來得及高興,一顆新的腦袋從丁駿遠的頸側(cè)又長了出來,她張開腥紅的嘴,飛速朝著祝鵬的面部咬去。 而始終不動的丁駿遠,為了配合“主人”的攻擊,從那只醫(yī)藥箱中取出了一把美工刀,一卷鋼絲,釘子,還有鉗子。 那手提的小箱子根本不是什么醫(yī)藥箱,而是用于簡單維修的工具箱! 丁駿遠取出虎口鉗,截下一段鋼絲,然后緩慢蹲下,脫掉祝鵬的鞋子,由腳后跟刺入,并用力往上推。 震耳欲聾的慘叫在衛(wèi)生間內(nèi)爆發(fā),祝鵬疼得心跳加速,胸腔內(nèi)傳來的疼痛加劇了,他拼了命的掙扎,下半身卻像是被固定在了馬桶上。 “還記得你嵌入在我身體中的金屬骨架嗎……”泥塑形態(tài)的地縛靈欣賞著他的痛苦,聲音柔軟道,“疼就對了,我當時也很疼,我還哭著求你……” 是求了,做成泥塑后,他不放心,怕里面的架子不穩(wěn)固,又在泥塑師離開后,私自往里面戳了鋼絲。 外表美貌的泥塑竟然哭了,透明的眼淚順著臉頰流淌,空氣中到處都是嗚咽聲。 祝鵬記得,當時自己心理恐慌,下手卻更加陰狠。 干完這一切,就把泥塑搬到少有人去的雜物間陰干,又跑到二樓的美術(shù)室,在天花板放置了一尊文昌塔。 過往的畫面在腦海中一一浮現(xiàn),祝鵬想,我一定是快死了,否則為什么往事會如此清晰的在腦海中播放。 丁駿遠埋頭苦干,地縛靈訴說著自己的怨恨。 等她說得差不多了,陳嶺帶頭從走廊里出來,擋在衛(wèi)生間門口。 丁駿遠還在穿“骨架”,頭也不回,嵌在他頸側(cè)的地縛靈則調(diào)轉(zhuǎn)過來,眼睛里滿滿都是怨恨。 她死了兩年,也整整等了兩年,祝鵬的報應始終不到。 既然老天爺不開眼,她就自己報仇,她要把自己所受的苦一滴不剩全部還給祝鵬,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地縛靈內(nèi)心的情緒暴漲,縮回了活人的身體中。 丁駿遠貫穿鋼絲的動作突然狠厲,隨即拍拍手站起來,面對著門口幾人,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 那些遍布在皮膚下的紅色血管顯露出來,成了黑色,布滿全身,他張開嘴,露出腥紅的口腔:“是你們逼我的?!?/br> 女性的聲音從一具男人的身體里發(fā)出來,實在夠可怕。 吳偉偉瑟縮了下,死死抓著自己的墨斗,準備對方一過來,就把這東西當磚頭丟出去。 陳嶺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給出兩張黃符:“實在不行用這個,墨斗抓穩(wěn)了,待會兒用來綁鬼的?!?/br> 吳偉偉緊緊抓著符紙:“我一定不辱使命?!?/br> 陳嶺:“……”雖然業(yè)務能力不行,但好在人夠憨,是個可塑之才。 李鴻羽:“嗤。” 衛(wèi)生間長在石膏墻皮中的鬼面霉斑開始急速生長,如同??话?,扭動著自己不斷變長的觸手,它們由遠及近,很快就遍布了整片天花板,密密麻麻,虎視眈眈的盯著下方的獵物。 陳嶺:“……”密集恐懼癥要犯了。 難怪當初老祖宗要跟他說鬼面霉斑,原來這東西是可以從短小的苔蘚,變異成可怕的海藻生物! 惡心歸惡心,表揚還是要給的,老祖宗當真是見多識廣,他應該早就預料到了如今的局面,否則不會特地提醒他鬼面霉斑的存在。 李鴻羽那張常年緊繃的臉上,也呈現(xiàn)出嫌棄的表情:“別愣著了,速戰(zhàn)速決,再耽誤下去丁先生的魂魄恐怕會被吞噬?!?/br> 話音剛落,站在最前方的人就已經(jīng)沖了出去。 陳嶺握著伸縮棍,行動很快,絲毫沒有上次爬水管的笨拙,他每一次出手都是直擊對方的命門,似乎總是晚上一秒,讓地縛靈恰好躲過。 李鴻羽眼神一暗,對吳偉偉說:“拿上你的墨斗站遠點,暫時用不上你。” 吳偉偉:“……” 無法反駁,但就是很生氣啊啊啊。 陳嶺咬緊牙關,使出了渾身最大的力量和速度,終于一把抓住了丁駿遠的頭發(fā),滑不溜秋的,像是帶著絲滑黏液的水藻,頃刻間就從手中溜走了。 李鴻羽一腳跨過去,銅錢劍擋住飛快逃竄的“人”,手中拽住劍穗一拽,三十六枚銅錢散開,被他一并拋出,一一分布在丁駿遠四周,將他圍困其中。 “丁駿遠”嗬嗬的發(fā)出沉重的呼吸,頭發(fā)飄在空中,無限延伸,而散布在他臉上的血管更加猙獰,幾乎要從皮膚下方鉆出來。 他的瞳孔已經(jīng)完全被恐怖的白色覆蓋:“想殺我?那你們就得先把他殺了。” 隨著話音落下,那些長在天花板上的鬼面霉斑像是接到指令,一束束的糾纏在一起,利劍一般朝著下方刺去。 陳嶺后退一步,驚險避開攻擊,還沒來得及喘氣,鬼面霉斑陡然轉(zhuǎn)了個方向,再次向他襲來。 一味的躲避不是辦法,他攥緊了伸縮棍,迎面抵擋,同時摸出一張黃符,嘴里驅(qū)邪魔咒一念,符紙無火自燃,兇猛地卷上伸縮棍,朝霉斑燒去。 趁著那束霉斑松懈的功夫,他相繼又掏出幾張黃符丟出去。 符紙沾上第一張燒出的符火,火蛇一般跟鬼面霉斑糾纏到一起,它們相互搏斗,都試圖吞滅對方。 陳嶺得到了暫時的松懈,轉(zhuǎn)眸去看李鴻羽,他手里的劍穗被拉成一條暗紅色的線,正試圖將四散成圓的銅錢串起來。 這是三十六位銅錢陣,由八卦的三十六個卦象演變而來,形成三十六道死門,恰好擋住地縛靈的一切生路。 可是很快,情況發(fā)生了變化,無數(shù)的鬼面霉斑開始一起攻擊李鴻羽,試圖影響他的陣法,而被困其中的“丁駿遠”陰氣暴漲,水和泥漿從他身體里滲出來,流到地上,而天花板、地板、鏡子,周圍的一切開始搖晃震動。 “她想毀掉這棟房子。”房子相當于是地縛靈的本體,一旦破裂,地縛靈元氣大傷,可從此她就獲得了自由,可能是拖著殘留的力量去尋找新的寄宿體,也可能游魂于世間。 而這一切還不是最壞的結(jié)果,最慘的是,他們根本來不及逃出去。 頭頂?shù)奶旎ò辶验_,落下白色的墻皮和水泥渣滓,鏡子發(fā)出咔嚓的崩裂聲,從“丁駿遠”身上滲出的水和泥土混合而成的泥漿,正如迅猛的虎豹,以驚人的速度奔流而來。 門外的吳偉偉扒著門框偷看,被這一幕驚呆了,緊跟著就被上方掉下來的墻皮砸了個正著。 他捂著腦袋,正要回去搬救兵,轉(zhuǎn)身就看見江域不知何時竟然出現(xiàn)在了自己背后。 男人的臉色陰沉,本就冷白的膚色,在光線的襯托下越發(fā)晦暗,讓人想到了地獄深淵的惡鬼。 吳偉偉心頭發(fā)慌,來自靈魂身深處的戰(zhàn)栗讓他后退了半步,但還是鼓足勇氣說:“江哥,陳哥他們有危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