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在二十年前就已見過黎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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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期盼的幸福是怎樣的? 如果向在摩天輪下遙望著黎征的我拋出這個問題,我一定會收起沒在調(diào)上的歌聲,不假思索回答:當然是和主人結(jié)婚! 再具體一點呢?幸福的圖景于你而言是什么顏色?它散發(fā)著什么氣味?發(fā)生在什么季節(jié)?是怎樣的質(zhì)感? 這時,我思索的眼睛會長久凝視天空,仿佛答案存在于落日的金色輪環(huán)中:它是晝夜更迭的黑與白,是拂過腳踝的露珠與灑向發(fā)梢的星輝,是廚房翻騰的麥香與洗衣機跳躍的皂味,是四季,是任何一個安逸懶散的午后,枕在愛人膝上一本對方喜歡的書,再在他溫柔注視中酣然入睡的充實感。 那時候,我一定有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或許還上了大學(xué),不再這么黏人孩子氣,像一個真正的大人陪在他身邊。 如果沒有想起晏溪就好了,如果自己不曾是晏溪就好了。 其實我在二十年前就已見過黎征。 那時自己輟學(xué)治病快半年了,爺爺留下的積蓄早已用完,學(xué)?;I集的善款也所剩無幾,幸好入學(xué)時買的保險負擔了大部分費用,才得以繼續(xù)在醫(yī)院消磨與世隔絕的剩余時光。 父母從我記事起就沒有出現(xiàn)過,據(jù)說一個死了,另一個跑了,至于是爸爸跑了還是mama跑了,可能不愿意讓我仇恨任何一方吧,爺爺總是語焉不詳,唯一能確定的是,我和死掉的那一個得的是同樣的病,爺爺說這叫遺傳,后來他也是因為這種病癥去世的。 因此,入院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抱著等待枯燈燃盡、明天就會死去的認命心情度過每個日出日落。 知曉自身行將就木的病人很難避免情緒崩潰,他們尚且有人照顧陪伴,而我卻無親無友,獨自一人。 對于我而言,死亡本身并不可怕,爺爺走的時候我才滿十七歲,他的身體放進了一個小小的瓷盒,我捧著它,就像捧著一個裝滿回憶的寶箱,無需打開,所有珍藏其中的回憶都歷歷在目,因為我記得他,他就一直活在我心中。 使我難過的是,在我離開人世后,我這短短不滿十九年的人生痕跡將很快被時間抹去,因為從兒時起,孤獨就是我的固定玩伴,沒人在意我,也沒人會記得我。 我沒經(jīng)歷過年輕父母帶著孩子去樂園嬉戲一整天的童年時光,沒經(jīng)歷過在同桌兼好友的家中初次過夜通宵暢談的少年時光,也沒經(jīng)歷過與互相喜歡的人用假裝不經(jīng)意的對視傾訴彼此心意的青年時光,我甚至來不及為自己編造一個夢想,因為未來于我是不可預(yù)支的,是一條無從奔跑的斷頭死路。 我僅僅就是來了,默默長大了,然后悄無聲息地走了。 日復(fù)一日的惆悵情緒在黎征出現(xiàn)的那天戛然終止。 能下床活動的時候,我通常會躲到住院樓后小花園里的懸鈴木下靜坐,想哭就哭一會兒,不想哭就隨手撿些花草石頭,給自己拼一架橋、堆一座城堡,把它們一掌推倒再重建,如此反復(fù),耗過一個胡思亂想的白天。 四月的某個下午,哭了一場的我抱著膝蓋昏昏欲睡,幾顆小刺球接連砸中我的腦袋,我抬起頭,在震蕩的樹干后看見了一個身穿淺黃色連帽T恤的寸頭小孩,他緊緊握著拳,兩只紅腫的眼睛像被撞破秘密般充滿敵意地瞪著我,我嚇了一跳,當時淚痕又未干,而他以為我因此流了淚,便在我茫然的注視中,帶著倔強又戒備的眼神繞過大樹,走到我的面前,為我摘掉了頭上的懸鈴木果實,飛快地朝我說對不起。 后來我才知道他仇視的并不是我,而是另一種無能為力的東西。 當天下午晚些時候他又來了,提著一袋自己洗切好的水果向我道歉,一開始我很拘謹,但他帶來的蘋果實在太香甜,在我忍不住咬下一口后,我們開始聊天,并排坐在樹下一直聊到天黑,第二天,第三天也如此。 也許因為我的心智較同齡人生長得遲鈍,他又很敏銳早熟,雖相差十歲,我們卻合得來。 我知道了他的生日,用我那寥寥可數(shù)的星座知識推算出他是雙子座,他成績不錯,課余時間常常做模型和踢球,愛吃炸雞和可樂,總穿著一件淺黃色的T恤,因為這是他喜歡球隊的隊服顏色。 他給我聽歌,教我怎么使用隨身聽,即便我土得連耳機都上下戴反了他也不笑我,他很顧及我的感受,總是像個大人引導(dǎo)著我們的談話,就算偶爾流露出憂郁的神色,下一秒也會用夸張的自嘲笑話打破沉悶,避免讓我感染到他的低落。 可是他好笨啊,我不止一次透過窗戶看見他在夜晚的住院大樓下背著書包獨自回家,他邊走邊抹淚,我目送他小小的身影在星星下走遠,夜復(fù)一夜。 有時我祈禱他不要哭了,乞求上天減去我的壽命來增加他mama的壽命,而有時會自作多情地思索他隱忍了一天的眼淚有沒有一滴是為我而流? 我太喜歡他了,維持這份友情逐漸成了我日趨衰弱的生命的全部意義,如果我一直活著,我想像個健康的孩子和他一起做很多事,如今的我卻連最簡單的為他慶生都做不到。 認識黎征的第二天,他就提出了五月生日那天請我去吃我以前從未吃過的肯德基。 一定要活過五月二十五日,一定要送他一件像樣的禮物!我從那天起就暗暗發(fā)誓,與貧窮又虛弱的自己較著勁。 但我實在太窮了,除去治療和食宿的費用,所剩積蓄只夠買三盒水果糖。 于是我先買了一盒,沒告訴他這是給他的生日禮物,他不喜歡的話我可以再買其他的。 然而直到那盒糖吃完我都不知道他是否喜歡,因為他總是在我們聊到興頭上時剝?nèi)ヌ羌?,一下把糖塞進我的嘴里。 送給他的第二件禮物是一只小熊玩偶,它是我剛上大學(xué)做兼職得到的酬勞,雖然同學(xué)說我被騙了,但這絲毫沒有減少我對小熊的喜愛,我希望它也能陪伴黎征安然入睡,黎征卻在接過它之后,用紙巾搓成細繩將它綁了起來,并給它蒙上了眼睛。 我好奇怪,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是不是不喜歡它,他說不呀不覺得這樣很好看嗎,我不懂,我只感覺它這樣會痛,他便把小熊還給了我,說他聞到了小熊身上有我的氣味,不要把這么珍貴的東西送給不懂珍惜的人。 我以為我不小心得罪了他,事實上我們依然無話不談,只是我們相處的時間從五月開始就在一天天縮短,我的病情加劇惡化,不用醫(yī)生限制我外出的時間我也難以下床,有時候我們甚至要兩三天才能見一次面。 即使這樣,我仍一刻不停地為五月二十五日這一天做準備,不能動的時候就構(gòu)思,能動的時候再將構(gòu)思付諸實踐,因為我時常體力不支且缺乏做手工的經(jīng)驗,我?guī)缀趸艘粋€月的時間,趕在黎征生日的頭一天才縫制好禮物——一只白色的帆布小風車。 我還記得他收到禮物的那個黃昏,我們又來到了懸鈴木疏朗的蔭翳下,他欣喜地舉著風車像一個孩子該有的模樣在樹下歡笑狂奔,我坐在輪椅上用雙眼與他一起奔跑玩耍,仿佛與他提前度過了一個瘋狂的生日,我既愉快也疲憊,當夕陽落下天際,他在殘存的暮色中依偎向我的腿邊,我就像和他初遇的那個下午般昏昏欲睡。 我隱約記得他和我說了很多話。 “我媽上午問我今年有什么生日愿望,我說等我升學(xué)的時候要她親自帶我去上足球?qū)W校,其實我說的是假話,我既想你和她都好好活著,又想自己好好學(xué)習(xí),上市里最好的學(xué)校,以后出息了發(fā)明一種救人的萬能機器,這樣你跟她都能長命百歲?!?/br> “謝謝……” “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可以提前告訴我嗎?” “我希望你今年的愿望能實現(xiàn)?!?/br> “這不算數(shù),必須是關(guān)于你自己的愿望?!?/br> “那……我想和你一樣健康,想親眼看著你一年年長高。” “多高?” “比我高?!?/br> “好,那我把目標定在比你高十五厘米,這樣下雨了我可以用手給你擋雨,出太陽了你站在我身后乘涼,還有呢?” “還有呢?” “你的愿望,還有呢?” “沒有了……” “再想幾個吧?!?/br> “嗯……我想……” “你說,我聽著呢。” …… 醫(yī)生的手是慈悲又溫暖的,當它緩慢輕柔地為現(xiàn)世的我合上眼睛時,死神在另一頭牽著往生的我,問我為什么頻頻回望那顆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懸鈴木,古老的月光照明前路,我們越行越遠,茫然間似乎走回了那個暮色無限漫延的黃昏,我依稀回想起那時和依偎在我腿邊的你說過的那些話,復(fù)述出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答案。 我說我想知道自己能成為誰。 我說我想知道自己會愛上誰。 我說我想知道你是否會一直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