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師淮的比試讓阿落對自己的信心倍增，甚至讓他默默地在心里打起小算盤來。

    次日，阿落再次造訪了上次的那家兵器鋪。

    一進門，兵器鋪掌柜就認出了阿落。

    “喲，這不是上次那位看上驚鴻的小兄弟嗎？”看到貴客造訪，八字胡掌柜立馬殷勤地迎了上來，“這次想看看什么？”

    “掌柜的。上次跟我同行的那個人，是不是用一把大劍換了驚鴻？”阿落也不跟他啰嗦，開門見山地問道。

    “沒錯啊?！闭乒顸c點頭，“他用裂淵換走了驚鴻?！?/br>
    “那裂淵現(xiàn)在還在嗎？”阿落又問。

    “還在還在。”掌柜何其精明，笑道，“怎么，小兄弟想出錢把這裂淵贖回去？”

    “正有此意。你出個價，要多少錢?！卑⒙涞馈?/br>
    掌柜瞇著眼睛，將阿落上下打量了一番，伸出三個手指頭。

    阿落傻眼：“三十兩？？才一個多月！就漲了十兩！？”

    掌柜笑了：“小兄弟有所不知，眼下兵荒馬亂的，這兵器的價格也是會水漲船高的嘛?！?/br>
    “我看你是敲詐吧！”阿落憤憤地道，“不能再低了嗎？”

    掌柜笑瞇瞇地捏了捏八字胡：“小兄弟，不是我說，再低你也拿不出這個錢，是不是？”

    “你這jian商，竟敢小瞧我！”阿落撩起袖子，露出拳頭道，“我可是有本事的人?！?/br>
    掌柜汗顏道：“難不成您還想去打家劫舍？”

    “這你別管。你只需跟我說個誠意價，我自有辦法籌來銀子。”

    掌柜端詳著阿落，沉吟片刻道：“小兄弟，不如這樣，如果你能幫我辦成一件事，我也不要你銀子，這裂淵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br>
    阿落眼睛一亮：“竟有這等好事？那你說說，要我?guī)湍愀墒裁?？?/br>
    掌柜沖著阿落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然后在阿落耳邊悄聲道：“替我去殺一個人?！?/br>
    夜半子時，無人的街道褪去了喧囂，梆聲陣陣，走街串巷的更夫?qū)⒄{(diào)子扯得老長。

    陽原城內(nèi)黑燈瞎火，家家戶戶都已熟睡，只有城東一處宅邸依然燭火長明。巡夜的家丁像往常那樣，打著燈籠從院子里走過。

    內(nèi)院正房中，一個一頭卷毛，滿臉橫rou，大肚便便的中年男子斜倚榻上，津津有味地吃著葡萄，兩個眉清目秀的丫鬟匍匐在榻前，正伺候男子洗腳。

    “用點力?！蹦凶泳従彽亻_口，皺起的眉頭顯示出一絲不悅。

    丫鬟不作聲，只是默默地手上施力。

    嘩啦一聲，男子毫不客氣地抬起一腳，將那丫鬟狠狠踹飛到墻角。

    “叫你用點力！”男子厲聲道，“你是不是沒吃飯！？”

    丫鬟低下頭去，依然沒有說話。

    “你啞巴嗎！狗都會吠幾聲，你屁都不會放一個？”男子不爽，下榻走了過去，一把抓起那丫鬟的頭發(fā)，往她臉上甩了清脆的一巴掌。

    那丫鬟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溢出一絲血，卻依然咬緊下唇，一聲不吭。

    “老爺！”另一個丫鬟撲了過來，死死抱住男子的小腿，“別打了。要打您就打我吧！”

    “滾！”男子一抬腿，將抱緊他小腿的丫鬟一腳踢開。

    眼看著拳頭就要落下，躲在墻角的丫鬟認命地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老管家的聲音。

    “老爺?！?/br>
    “什么事！”男子不耐煩地答道。

    “伶官來了?！?/br>
    聽到這話，男子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些，他一松手，將那丫鬟扔在角落，轉(zhuǎn)身坐回到榻上。

    “讓他進來。”

    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一名少年從老管家身后走出，他緩緩走到榻前，對著男子盈盈跪拜，道：“小的見過封老爺。”

    “新來的？”男子微微瞇眼，“把頭抬起來?！?/br>
    少年依言在燭光下抬起頭來，男子將那少年上下仔細打量一番，只見他一張臉生得小巧玲瓏，精致的五官洋溢著一股英颯之氣，尤其是那一雙攝人心魄的丹鳳眼，更是顧盼生情。

    男子盯著少年的臉，不知不覺中看入了迷，心道府中竟有如此美人，于是握住他的手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落?！?/br>
    少年乖巧地答道。

    不錯，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阿落，他之所以會打扮成這樣出現(xiàn)在這里，是因為眼前之人正是兵器鋪掌柜委托他刺殺的對象——封大海。

    封大海，一個令陽原城大小商販聞之色變的名字。此人本是一名西狄胡商，趁著中原大亂戰(zhàn)火四起之際，干起了走私軍馬的生意，一躍成為當?shù)鼐拶Z，加之慣用強取豪奪的手段大肆斂財，在陽原城中橫行霸道。久而久之，整個陽原城的貿(mào)易幾乎被他一人壟斷，眾商販雖然對他恨得牙癢癢，卻又都敢怒不敢言。

    聽說兵器鋪掌柜要殺的是這樣一個黑商，阿落不假思索地便欣然答應(yīng)。他尋思這封大海既然這么有錢，就算刺殺不成，也可以順手牽羊撈一筆橫財，怎么看都不是一個虧本買賣。

    在阿落原本的計劃中，他打算入夜后潛入封大海宅邸，伺機行刺?？伤f萬沒想到的是，封大海的豪宅竟復(fù)雜得如同迷宮一般，把他繞了個暈頭轉(zhuǎn)向。他只能稀里糊涂地跟著感覺走，誤打誤撞地來到一幢飛檐翹角的閣樓前，阿落覺得這閣樓看著挺氣派，想也沒想就推門而入。

    一進閣樓，阿落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喲，這是新來的小倌兒嗎？”

    “長得真俊?！?/br>
    一群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一擁而上，好奇地打量著阿落。

    “你們是誰？這是哪兒？我怎么會在這兒？”

    刺鼻的脂粉味撲面而來將阿落淹沒，他徹底抓狂了。

    一番打聽，阿落總算弄清了自己所處的狀況。原來此處名為晴雨樓，是封大?；筐B(yǎng)伶官之所。封大海素來有龍陽之好，從各地搜羅來年輕貌美的伶官，養(yǎng)在府中。這些伶官成天正事兒不干，白天唱戲跳舞，晚上則榻邊侍寢。

    阿落正愁自己找不到封大海，一聽到侍寢二字，忽然計上心頭。尋思著自己何不索性順水推舟，假扮成一名新來的伶官，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借著侍寢的名義光明正大地接近封大海了。

    “饒是我封大海閱人無數(shù)，也從未見過你這般漂亮的小倌兒。不仔細看還以為你是姑娘家呢?！?/br>
    封大海那長滿橫rou的臉堆起了笑，似乎對阿落十分滿意。他坐在榻上，拍拍自己的大腿：“阿落，來，坐這兒?！?/br>
    “老爺?！卑⒙溥t疑了一瞬，“我還是先給您表演一段才藝吧，我會跳舞。”

    阿落轉(zhuǎn)了一個圈，兩只手交叉著比劃了一下。

    雖說是色誘之術(shù)，但阿落死也不肯靠近封大海分毫。

    封大海似乎心情很好，也不著急，只是笑道：“哦？你會跳什么舞？”

    “回老爺，我會跳胡旋舞?！卑⒙浯鸬?。

    之所以選擇胡旋舞，是因為阿落曾與師淮在陽原的酒館中見過跳胡旋舞的舞姬。

    他回憶著那日在酒館中舞姬的動作，有模學(xué)樣地跳了起來。雖然阿落沒有練過胡旋舞，但是他記性強，四肢柔軟靈活，因此盡管動作并不標準，但乍一看上去也確實有那么幾分異域胡姬的味道。

    至于封大海，那就更是不在意阿落的胡旋舞到底標不標準了，任阿落舞得天花亂墜，他的兩只眼睛從頭到尾也只是緊緊盯在阿落的身體上，滿腦子想著的是待會兒如何享用眼前的美人。

    所以當阿落悄無聲息地握住了暗藏在長靴之中的匕首——驚鴻時，封大海也沒有絲毫察覺。

    他就像是一只被花蜜引誘的蜜蜂一樣，情不自禁地向阿落走去，伸出雙手往前一撲，卻意外地落了個空，阿落早已胳膊一彎勾住封大海的脖子，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封大海身后。

    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剎那間寒光一閃，阿落左手捂著封大海的嘴，右手手起刀落，驚鴻在封大海的頸脖上劃出一道冶艷的血痕。封大海睜大眼睛，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甚至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便悄無聲息地斃了命。

    肥胖的身軀轟然倒地的瞬間，鮮血如噴泉一般驟然噴涌而出。

    “任務(wù)完成?！卑⒙渥旖且粨P，收起驚鴻，轉(zhuǎn)身正要離開，忽然一個顫抖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等一下！”

    阿落停下腳步，回過頭去。

    只見兩個丫鬟抱在一起，驚恐萬狀地望著他。

    阿落不由得咂舌，從一進門，他的目標就只有封大海一個，竟然忘了還有旁人在。

    “不想死的話就待在這兒別出聲。”阿落一個惡狠狠的眼刀飛過去，“否則，我連你們一塊兒殺?！?/br>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個子稍高的丫鬟站起身來，像是鼓足了勇氣一樣，開口道，“這位少俠，求你帶我們走吧！”

    “什么？”阿落狐疑地望著她們，“你們是誰？我憑什么帶你們走？”

    “我叫阿曼，這位是我的meimei吉兒。我們是被這封大海買下的奴隸。”名叫阿曼的丫鬟眼眶一紅，瞥了封大海尸身一眼，咬牙切齒地道，“這廝天天折磨我們姐妹倆，我們早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離開這個魔窟?！?/br>
    “我一個人跑出去肯定是沒問題，可是若帶上你們兩個……”阿落有些猶豫不定。

    “少俠！”名叫吉兒的丫鬟也跪地哀求，“求求你行行好，救我們出去吧。少俠的大恩大德，來日我們姐妹倆結(jié)草銜環(huán)，必當重報?！?/br>
    說著咚咚咚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好吧好吧?！卑⒙錈o奈地揮揮手，“師淮說過，無緣無故地不能徒增殺孽，我不殺你們，但你們必須乖乖聽話。”

    阿曼和吉兒相視一眼，欣喜若狂。

    “多謝少俠！”兩人異口同聲道。

    于是阿落帶著阿曼和吉兒姐妹倆，趁著夜色偷偷溜出了封大海的正房。

    一出門，阿落便慶幸自己帶走姐妹倆是正確的選擇，因為若只是光憑他一個人，說不得又要在封府里彎彎繞繞迷路個大半夜，有了姐妹倆的帶路，阿落一路上順利地避開了巡夜的家丁，也沒有驚動任何人。

    由于正門守衛(wèi)森嚴，三人不得不另辟出路。

    若是只有阿落一個人，他大可以翻墻而出，可是對于阿曼和吉兒這兩個不會武功的人來說，這個方案就不太現(xiàn)實了。

    “墻太高，咱們出不去，這可怎么辦？”阿曼站在圍墻下，望著那高高的墻頭，一籌莫展。

    “這有何難?！卑⒙渖锨耙徊降溃澳銈冏岄_。”

    阿曼與吉兒依言往后退了一步，阿落揉了揉肩膀關(guān)節(jié)，深呼吸一口氣，隨即揮出重重一拳，只聽轟地一聲，那墻角竟然被阿落的拳頭生生砸出了一個洞來。

    “這不就能出去了？”阿落拍落拳頭的灰塵，那大小剛巧能夠容一人通過。

    阿曼和吉兒面面相覷，驚得說不出話來。

    三人前腳剛剛出了封府，府內(nèi)便傳來了驚恐慌亂的人聲與雜沓的腳步聲。

    “糟了，看來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封大海的尸體了?！卑⒙湓谒齻儽成贤屏艘话眩?，“你們快逃吧，逃得越遠越好！”

    “是啊，jiejie?！奔獌鹤ё“⒙囊陆?，“我們快逃吧，不然會被發(fā)現(xiàn)的。”

    “可是……”不知為何，阿曼似乎有些躊躇。

    “jiejie？”吉兒不解地看著她，不知阿曼在猶豫什么。

    就在這時，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有人正向府外飛奔而來，阿落也管不了這么多了，一把拽住姐妹倆，撒腿就跑。

    “前面有人！快追！”

    身后是緊追不舍的封府家丁，因為帶著兩姐妹，阿落的速度也慢了下來，眼看著追兵離得越來越近，阿落也越發(fā)心急。

    就在這時，一只手突然悄無聲息從旁邊的漆黑巷子中伸了出來，一把拽住了阿落。

    阿落還來不及發(fā)出驚呼，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猝不及防地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里。

    是師淮！

    黑暗之中，師淮從身后緊緊抱著阿落，阿曼與吉兒姐妹倆也跟著躲進巷子，四人一語不發(fā)，屏息凝神地藏身于黑暗之中，看著封府的家丁叫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