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匿跡
偃旗息鼓之后,師淮解下長袍鋪在地上,用外衣裹住阿落的身體,阿落靠在師淮懷里,臉上雖然還未完全褪去情欲的潮紅,但眼眸里早已沒了危險沖動的血色,恢復(fù)了正常。 隨著體溫的下降,寒氣也開始從四肢漸漸侵入身體,畢竟這間破廟實在是太過簡陋,雖然勉強(qiáng)能夠遮風(fēng)擋雨,但是不甚耐寒。師淮將散落一地的碎木頭渣堆起來,燃起柴火,這才驅(qū)散了寒意,為這間蕭索破敗的寺廟送來了一絲暖意。 “這兒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你何必這般委屈自己?!币幌氲桨⒙渚尤辉谶@里一呆就是半個月,師淮便忍不住要心疼。 阿落不以為意地道:“這兒怎么了?這兒清凈,又沒人打擾,每次發(fā)作時我也不用在意周圍,想怎么搞破壞就怎么搞破壞,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委屈?!?/br> “可結(jié)果,你還是不甘寂寞地跑回來,天天躲在角落里,偷偷觀察我不是嗎?那天夜里躲在一旁看我練劍,還幫我把裂淵撿回來的人,也是你吧。” “對不起。”阿落小聲道,“我不是故意偷窺你,我只是怕……” “怕傷到我,對吧?”師淮苦笑著刮了刮他的鼻子,“傻瓜,你是不是太小瞧于我了?你怕傷到偃先生和三兒也就罷了,你的武功可是我教的,豈是你隨隨便便就能傷到的?” 阿落臉一紅,支支吾吾地道:“我那是心疼你,對你手下留情?!?/br> “大言不慚?!睅熁葱α耍胺讲攀钦l不許我用右手的?手下留情的人是誰,你心里沒個數(shù)么?” “你才沒數(shù)呢!”阿落不服氣地抓住他的右手晃了晃,“要不是赤嶙石還有我的靈力,這只是一根破銅爛鐵!” “好,就算你說得都對,那能夠手下留情也說明你心中理智尚存,不是嗎?怎么就不能對自己多點信心?”師淮低下頭去,在阿落耳邊柔聲道,“何況,你不是還有我嗎?” 阿落心跳如飛,臉頰guntang猶如火燒:“話是沒錯,可是你每次用的方法都有點……” “有點什么?”師淮嘴角一揚(yáng),似笑非笑。 “沒羞沒臊!”阿落白了他一眼。 的確,以阿落如今的狀態(tài),雖然青嶙石已經(jīng)派不上什么用場,但神奇的是,師淮身上似乎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魔力,總是有辦法讓阿落從狂暴中冷靜下來,上次在大漠中喂之以血的時候也是如此,師淮就像一顆定心丸,只要他守在阿落身邊,阿落就不會迷失自我。 若要說唯一的危險,也許就是時不時師淮身邊出沒的那些來歷不明的殺手。 想到這里,阿落心中一動,開口問道:“說起來,剛才追殺你的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師淮一愣,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阿落若有所思地道:“還有之前的邱澤也是,他們好像都是沖你來的?!?/br> 師淮嘆了口氣:“若我沒猜錯。他們的雇主,應(yīng)該和邱澤的雇主是同一人?!?/br> “是你的仇家嗎?”阿落歪頭看他。 師淮點點頭:“都是些陳年舊怨了,我本以為惹不起我還能躲得起,可是現(xiàn)在看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br> “躲什么躲?!卑⒙鋺崙嵉氐?,“你退一尺,他們就進(jìn)一丈,你越是逃避,他們就越是變本加厲?!?/br> “你說得對。”師淮神色嚴(yán)峻,“此事若不盡早解決,恐怕你也會遭到連累?!?/br> 阿落:“沒錯,對方欺人太甚,我們當(dāng)然要以牙還牙,百倍奉還!” “怎么突然熱血起來了。”師淮不禁苦笑,伸手探了探阿落的額頭,“難道又犯病了?” 阿落正色道:“我是認(rèn)真的,這個幕后黑手一天不除,我就一天無法安心?!?/br> 師淮略一沉吟,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回去看看,說不定能從那些尸體上查出蛛絲馬跡來?!?/br> 出了破廟之后才知道雪停了,師淮與阿落一起回到方才遇襲的地方,為了避免阿落見血,師淮讓阿落站在遠(yuǎn)處,自己獨自一人回到橫七豎八的尸體堆里摸索搜尋了一番。 過了不久,師淮回到阿落面前。 “怎么樣?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阿落迫不及待地問。 師淮搖搖頭:“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不過……” “不過什么?” 師淮沉聲道:“尸體少了一具。” 阿落一怔:“怎么可能???……難道還有躺在地上裝死的漏網(wǎng)之魚?” 師淮點點頭:“多半是了,只怪我當(dāng)時沒有趕盡殺絕。” “要是能知道這人的去向就好了……”阿落沉吟著,放眼環(huán)顧四周,忽然發(fā)現(xiàn)前方雪地上似乎有一抹鮮艷的紅,他好奇地走上前仔細(xì)一看,竟是一串腳印。 “師淮!”阿落連忙拉著師淮道,“這里有帶血的腳印?!?/br> “腳印往什么方向去的?”師淮問。 “這個方向……應(yīng)該是往城里去的!”阿落眼睛一亮,興奮地道,“師淮,我們追上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害你的兇手!” “等等!”阿落剛要轉(zhuǎn)身,就被師淮一把拉住。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阿落問。 師淮略一沉吟,鄭重其事地開口道:“阿落,這幕后黑手陰險狡詐,此去必定危險重重,一旦趟了這渾水,你我便再無回頭路,你可做好這樣的心理準(zhǔn)備了?” “當(dāng)然!”阿落目光堅定地看著師淮。 師淮緊緊握住阿落的手:“那好,既然如此,你要跟緊我,千萬不要離開我身邊?!?/br> 雪停了,放眼望去,天地蒼茫一色,令血跡斑斑的腳印無處遁形,斷斷續(xù)續(xù)地一路向著郢夏城蜿蜒而去。兩人追了一路,這血腳印不但沒有變淡,反而時不時可以看到一大灘血,可見此人命不久矣。 可是明明已經(jīng)命在旦夕,卻不想著自救,反而拖著重傷的身體這么大老遠(yuǎn)地從城外跑到城內(nèi),這人到底要去哪兒,究竟想干什么?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漸漸涌上阿落的心頭。不知是不是巧合,血腳印行走的路線正是從城門到翠微居的路線。 不遠(yuǎn)處,一股濃煙滾滾升起,喧鬧嘈雜的人聲之中時不時伴隨著驚呼與慘叫。 “怎么回事?”師淮皺眉問。 “前面好像走水了。”阿落望著濃煙升起的方向,心中咯噔一響,怔怔地道,“那個方向……該不會是……” 師淮臉色一沉:“難道是翠微居?” “但愿不是!”阿落一把拉住師淮的手,“走,咱們快趕過去看看!” 離濃煙越近,阿落胸中的不安與疑團(tuán)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阿落一邊飛快地奔跑,一邊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偃舟與三兒的平安。 然而可怕的預(yù)感終究還是應(yīng)驗了,失火的不是別處,正是翠微居,當(dāng)兩人趕到現(xiàn)場時,翠微居已經(jīng)被沖天的烈火吞沒,然而在火勢的兇猛肆虐之下,根本沒有人能夠靠近翠微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房梁與柱子接二連三地在眼前轟然倒塌。 “怎么會這樣……”阿落難以置信地佇立在原地,“偃先生!三兒!阿貍!” 阿落急紅了眼,不顧一切地便要沖進(jìn)去,被身旁的師淮一把拉住。 “你傻了嗎!這樣貿(mào)然沖進(jìn)去救人,只會白白搭上自己性命!”師淮厲聲道。 “可是偃先生和三兒他們還生死未卜!” 阿落著急地環(huán)顧四周,卻不見偃舟與三兒的身影,他沖到圍觀人群之中,向人們打聽是否看到有人從翠微居中離開,圍觀眾人卻都紛紛搖頭,一無所知。 阿落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聽到一聲微弱的貓叫,他轉(zhuǎn)身循聲望去,只見阿貍蹲在高墻上,嘴里叼著一樣物事,看見阿落之后便喵地一聲從高墻上跳了下來。 “是阿貍!”阿落連忙沖上前去,將阿貍抱在懷里,仔細(xì)查看起來。 阿貍背上有一小撮毛黑乎乎的,像是被燒焦了一樣,阿落伸手拍了拍,便沾了一手的黑灰,看來只是落了些灰,大體上沒有什么大礙。 “怎么樣?”師淮也跟了上來,關(guān)心地道,“他沒事吧?” “沒事?!卑⒙浯蟠蟮厮闪艘豢跉?,將阿貍緊緊抱在懷中,“太好了,阿貍……” “喵嗚……”阿貍可憐兮兮地叫著,拼命地蹭阿落的胸口。 這時,阿落低頭一看,見方才被阿貍叼在嘴里的物事——半張面具落在了他的腳邊。 阿落心頭一震,彎下腰去,用顫抖的手撿起那張被燒焦的半張面具。 “是偃先生的面具……”他眼眶一紅,淚水滾滾而落,“偃先生,三兒……” “別難過。既然阿貍沒事,他們也不會有事的?!睅熁磽ё∷募绨?,柔聲安慰道。 阿落終于控制不住,抱著阿貍,靠在師淮肩頭痛哭出聲。 “腳印是在這兒消失的?!彼四ㄑ蹨I,咬牙切齒地道,“那群混蛋,打不過我們就對偃先生還有三兒下手!我饒不了他們,絕對饒不了他們!!” 師淮輕輕撫摸著阿落的背脊:“阿落,你冷靜些,事情真相還沒查明,我們需要更多線索?!?/br> “真相?”忽然間,一個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聲音一出,師淮的身體頓時僵硬了。 “直到現(xiàn)在還在欺騙你最親近的人,這樣的你有什么資格談?wù)嫦?!?/br> 阿落一頭霧水地循聲望去,只見墻上不知何時竟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那人身披黑色斗篷,斗篷壓得很低,看不清他的廬山真面目。 “喵嗚?。 笨吹胶谝氯说乃查g,阿貍立刻弓起身子,汗毛一根根地豎起來,沖著墻上人影不停哈氣。 “阿貍??”看到阿貍的反應(yīng),阿落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墻上的黑衣人說不定正與這場火災(zāi)有關(guān)。 “阿落!小心!” 師淮大叫一聲將阿落撲倒在地,說時遲那時快,一柄利刃堪堪擦著師淮的頭頂掠過,深深地釘在兩人身后的樹干上。 飛刀分明是從另一個方向飛過來的,說明有人正埋伏在暗處。 站在墻上的黑衣人冷冷一笑,一甩斗篷縱身一躍而下,混入人群之中。 “喵——!”阿貍從阿落懷中猛地掙脫,追著黑衣人而去。 “阿貍!”阿落也連忙緊隨其后。 “阿落!別走??!” 師淮感到情況不妙,正要快步追上阿落,只聽錚地一聲,一柄狼牙刀猝不及防地從天而降,深深插在他腳尖幾寸之外的地面上。一人從暗處一躍而出,從地面拔出狼牙刀,橫刀擋在了師淮面前。 “你的對手是我。” 那聲音低沉而陰森,仿佛從地獄里發(fā)出來的一般。 師淮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對方殺招已至,寒光四射的刀鋒裹挾著強(qiáng)勁的內(nèi)力直逼面門而來,師淮匆忙側(cè)身躲避,屏氣凝神地見招拆招。 交手?jǐn)?shù)個回合,他不由得暗自心驚。 此人的武功套路像極了某個已經(jīng)死去了的人。 “邱澤……是你???” 沒錯,正是本該在一個多月前死在朔云城的邱澤。 “想不到吧?”邱澤冷笑著向師淮走近,“我就是這么的走運(yùn),居然大難不死,被主子撿回了一條命。” “快滾開!”師淮厲聲道,“我沒有工夫跟你浪費(fèi)時間!” “怎么,擔(dān)心你的心肝兒了?”邱澤把臉湊了上來,在師淮面前嘿嘿一笑,“放心,我主子會好好疼他的?!?/br> 師淮臉色刷地白了,身體因憤怒而劇烈顫抖著,握著裂淵的右手也發(fā)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 只聽轟地一聲,邱澤猝不及防地被一道劍氣擊飛出丈外。 “看來不先打倒你,你是不會讓步了。”師淮提起裂淵,指著前方,“那就來吧。速戰(zhàn)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