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gè)年過的熱鬧，最后一日是元宵宴。太后親至，自陳霜入宮后便一直未曾見到的賀順華也赫然在席。她身形單薄，膚色過于白皙，面上似有化不去的病氣?；屎罂蜌庠儐杻删?，她弗一張口便更顯出幾分力有不逮。太后三巡酒后離去，她便也跟著退下了。

    陳霜將一杯梅花釀捧起，耳邊恰巧傳來一句“掃興”。不用問，只能是肖昭訓(xùn)。

    宮令上前年，報(bào)下一節(jié)為梅間曲。

    齊嘉豫溫和笑道：“聽聞這曲是陳貴姬特地安排獻(xiàn)上的?！?/br>
    馮逐溪聞言眉心輕皺，朝陳霜看去一眼。

    陳霜袖間手指一滯，但面上神色隨即化作一片坦然，“臣妾憐她心意，但搏陛下與娘娘一樂?！?/br>
    齊嘉豫笑而不語，眾人三言兩語間，舞姬樂師皆已入場(chǎng)。

    琴聲一起，殿中便為輕紗弄影的天地。樂至高潮，倏爾一靜，唯有箏琴偶撥泛音。一窈窕身影，面覆白紗，踏著琴聲而至。樂聲再起時(shí)，她柔婉的身姿便叫人移不開眼。

    趙列榮攥緊衣袖，“竟然是她。”

    林貞媛的出現(xiàn)使眾人紛紛明里暗里將目光投向座上的謝箴，只見人面色松動(dòng)，似有感觸。

    果不其然，一曲舞畢，林貞媛揭下面紗，于御前嫵媚一拜，恭賀萬福。

    謝箴笑嘆，“此舞著實(shí)不易?！?/br>
    林貞媛目光流轉(zhuǎn)，含著盈盈的媚色，“臣妾只想著能見陛下一面，便無憾了。”

    謝箴一笑，便命身側(cè)加一座，由著林貞媛于此處奉酒，林貞媛當(dāng)即欣喜謝恩。

    眾人心思各異，齊嘉豫將目光投向陳霜，但見后者緩緩飲過一盞梅花釀。

    當(dāng)夜謝箴自然點(diǎn)了林貞媛的寢，宴席散后林氏被送去梳洗，謝箴自然先回了建章宮。

    今日無雪，月色中天。今夜各宮有恩典，允許不當(dāng)值的宮人去湖邊賞煙花。爆竹煙花聲從天邊遙遙傳來，建章宮卻是難得的清寂。

    他本欲往合歡殿去，直至望見明宣殿偏側(cè)，暖閣透出微弱的燈光。他腳步一滯，便如同被蠱惑了一般拾階而上。

    他推開門，燈影下明如雪伏案寫字的身影映入眼中，合著滿室的沉靜格外寂寥。

    “怎么一個(gè)人？”他問。

    明如雪安然的寫盡最后一字，方抬首道：“奴婢不喜歡熱鬧。”置筆，她續(xù)而笑道，“陛下喝酒了嗎？奴婢在小廚房準(zhǔn)備了湯圓，陛下可要用些嗎？”

    謝箴并不愛用甜食，她知道。但見人不置可否時(shí)，她也知道自己已經(jīng)勝了半籌。

    水是沸的，她只需將湯圓下入煮開。不一會(huì)兒，她便端著一盞精致玉碗回返，只見男人正立于案前翻看她的手跡。

    她默然將碗放于人手邊。

    他問：“都是你寫的？”

    她笑道：“許久不練，生疏的很，讓陛下見笑了?！?/br>
    宣紙上女子瘦金小字仍見綽約，謝箴翻了幾頁，只見一句“故鄉(xiāng)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

    他目光微動(dòng)，然語氣仍是淡淡的，“最近朕沒短了你的，不見能讓你霜鬢之事。”

    她將紙稿從人手中抽出，“陛下先用些罷?！?/br>
    謝箴皺眉，抬首仔細(xì)去看人時(shí)，只見明如雪眼角泛著微紅。他將本來要說的話咽下，只將一只湯圓舀起，心中卻不由去想——或許她并非不喜熱鬧，只是無人相陪。

    宮人間多少都有個(gè)伴，她卻都沒有。這碗湯圓她準(zhǔn)備了多久，如果他不來，她要等多久。難言的思緒泛濫成災(zāi)，謝箴手中動(dòng)作一頓。

    此間他聽明如雪輕聲道：“奴婢第一次做，若是不行，陛下還是別吃了?！?/br>
    “是一般?！敝x箴道，卻也把最后一只湯圓用了，“二月二朕要去護(hù)國(guó)寺祈福，你若想去給母親上香，隨行也就是了?！?/br>
    他沒去看明如雪的表情，只徑直起身離去。

    待謝箴離去，明如雪面上的表情忽而松下。這不是她第一次有意算計(jì)謝箴，也不會(huì)是最后一次。她守在此處，賭的是謝箴會(huì)入內(nèi)，會(huì)看到那些字。今夜她不期謝箴留下，她只需要謝箴的片刻動(dòng)容。如此看來她是成功的，但那句隨行，卻讓她心中生出了別樣的滋味。

    她輕按胸口，緩緩嘆出一口氣。

    合歡宮中，林貞媛跪于榻前，一身雪白皆覆于輕紗之下。

    她還記得自己求于陳貴姬面前時(shí)，對(duì)方那了然的神情。

    她想自己本就應(yīng)該如此，皇后病中，機(jī)會(huì)難得。能在節(jié)宴上一舞重獲圣心，是上佳之選。她不似那些官家小姐，即便不得皇帝青眼，看在人家世的份上，皇帝仍能多眷顧幾分。

    自己九歲便因家中獲罪被送入了司教坊，又因容貌被納入進(jìn)宮備選。須有家眷進(jìn)宮時(shí)，自己才知自己父母也皆于流放之地故去，家中男丁也是十不存一。家族于己而言不是依仗，只是拖累。若是長(zhǎng)久失了圣心，那于自己而言，倒不如一死了之。

    她曾用這幅皮rou換得了入宮的機(jī)會(huì)，如今她想換的是一個(gè)前程。

    殿門緩緩開啟，男人的腳步聲逐漸停于她身前。抬首但見那繡有細(xì)密龍紋的衣袍，直至男人英俊的面容。她媚笑起來，將酥胸貼于人的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