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七，是敲好的吉日。

    難得的喜氣沖去了南禺寒峭的雪風(fēng)，這一日冬陽高照。兩岸柳條上的霜凌化成了水滴，一滴滴落入淮河。

    即使當(dāng)朝女帝要求一切婚喪嫁娶從簡(jiǎn)辦理，但迎親的隊(duì)伍還是攜滿了了聘禮，柳家的嫁妝更是鋪呈了十里長街，扛著楠木嫁箱的健碩漢子各個(gè)頭冒熱氣，烘的額頭喜帶一片紅艷。

    隊(duì)伍中的人一路散著喜糖，有些喜糖紙里還包著金瓜子，撿到的孩童一拆開就爆發(fā)出歡喜的呼聲。

    鑼鼓喧天，一片喜慶。李思騎著換了金絲滾邊紅馬鞍的步景，在迎親隊(duì)伍最前面，笑意盈盈地向沿路的父老鄉(xiāng)親拱手致謝。

    大紅喜服胸口用金線繡著七尾羽凰紋，兩肩各紋一朵重瓣并蒂蓮，祥云腰帶系出窄窄腰身，一身大紅襯的粉肌雪膚，一雙含水瞳波光淺淺。端的是挺背纖腰，肆意風(fēng)流，鐘靈毓秀。

    早有兩街的公子悄悄用冰涼的手背貼住了發(fā)熱的臉龐，一邊芳心暗動(dòng)，一邊又暗嘆柳家公子福氣，悄悄地想，若是能與這樣矜貴秀麗的女子共度一夜春宵也是值了的。也有長了年紀(jì)的人想起舊時(shí)還是太女的慶王迎娶柳家嫡公子的場(chǎng)景，那年少的慶王也如這般的春風(fēng)得意。

    跟在喜轎前的媒婆更是笑的合不攏嘴，柳家王府各個(gè)出手闊綽，鼓囊囊的紅包塞的胸口更加高聳。

    柳明珵坐在搖搖晃晃的花轎中，手中一塊喜帕早已攥的滿是褶皺。轎外孩童歡喜的尖叫和公子們此起彼伏壓抑的贊嘆聲隔著布簾傳進(jìn)來。出門前母親的諄諄教誨忘了好些，但那夜過后的種種迤邐夢(mèng)境卻越發(fā)清晰。這種夢(mèng)境將要實(shí)現(xiàn)的喜亂比前方的迷霧還要讓人心神巨動(dòng)。

    茶樓上，鶴維筠握著早已涼透的茶杯，透過窗愣愣盯著那著大紅喜袍的少女。

    “殿下真是好風(fēng)采！”

    一邊伺候的小侍恨不得掏出懷中小絹在窗口搖晃。冬日百花羞待，但對(duì)街仍有大膽的公子拋出一把把山茶花瓣，紅色的花瓣翻飛飄下，一扇窗后掩映著一張羞紅的臉。

    鶴維筠只是呆呆看著那暖陽下光彩照人的少女，他本以為自己永遠(yuǎn)不會(huì)再有情愛欲望，但那汪將他從泥潭中拉起的清泉洗凈了他全身，也將他拖入了愛河。

    他是她暗中的劍，他能得到她的敬重信任，卻永遠(yuǎn)得不到一份情動(dòng)依戀。

    鑼鼓漸漸遠(yuǎn)去，白馬上的身影慢慢消失，抬著嫁妝的隊(duì)伍卻好像沒有盡頭。

    “走吧?！?/br>
    鶴維筠起身，自始至終，桌上的茶未動(dòng)一口。

    “公子，可是……”

    鶴維筠轉(zhuǎn)身，冷冷瞧他一眼：“十日后就要出年報(bào)，叫你備的憑證都理好了么？”

    “知道了，公子……”

    王府早已一片紅幔高掛，柳霜華一早等在門口，緊張地握緊了攙扶的侍從手臂。這幾月cao持大小事務(wù)雖累，但也樂在其中。

    “綠蠟，煙花酒肴什么的都齊吧?！?/br>
    “公子別擔(dān)心，一切奴都細(xì)細(xì)復(fù)核過了。”

    “嗯，綠蠟，晚上酒宴女帝鳳君也會(huì)到場(chǎng)，一切不可出差錯(cuò)?！?/br>
    “公子放心?！本G蠟是柳霜華帶過來的陪嫁小侍，多年侍奉，柳霜華心放下了些。

    綠蠟笑瞇瞇地道：“從前是慶王殿下到柳家接了公子，如今換成小姐去柳家接柳侄兒了?！?/br>
    “是啊，一晃都這么多年了?！?/br>
    鑼鼓聲從遠(yuǎn)處漸漸傳來，天地相接處，露出李思冠帽上一朵紅絨球，隨著馬步上下晃動(dòng)。

    “迎親隊(duì)回來了！”綠蠟眼尖，一眼瞧見。

    “快，點(diǎn)起鞭炮！”柳霜華趕忙吩咐下人。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破開陽光，細(xì)碎的紅紙屑飄散開來，煙火味一點(diǎn)點(diǎn)嗆開來，將匾上的慶王府三個(gè)大字漸漸掩在煙霧里。

    夜幕低垂，慶王府確是紅燈高掛，一片歡聲笑語，人聲鼎沸。

    女帝和鳳君沒待太多時(shí)間，但兩人親自到訪，又送了足了禮，到叫許多人閉了嘴。沈太君上了年紀(jì)，留在了宮中，但也特意差人送了一柄床頭玉如意。

    吳興沈家來了不少人，如今當(dāng)家的是吳興沈氏的嫡孫女，李思敬到那桌時(shí)，這位一向精明能干的婦人卻少見的愣了神?；剡^神來兩眼含淚，笑著拉住李思的手，脫下腕間翡翠鐲帶到李思腕間。

    “沈姨，這……使不得?！崩钏家豢茨巧?，有些吃驚，沈家送的禮已是富可敵國。

    “好孩子，戴著吧，我一見你這雙水瞳便想到祖母，只可惜她老人家去的早。這鐲子是祖母?jìng)飨聛淼模惚任腋线m?！鄙蚣抑鲗㈣C子戴牢了，李思推脫不得只得收了。

    酒過三巡，李思才得以回洞房。

    柳明珵拜完堂后便在里頭等著，外頭喧鬧非凡，里頭倒是難得寂靜。柳明珵聞著屋內(nèi)熏香，清幽如蓮，猶如那晚被角留下的一縷香氣。手里還留著她牽自己拜堂時(shí)的觸感，那樣小巧柔軟的一雙手。柳明珵娑磨了一下指尖，一時(shí)間等待也變得不再難耐。

    忽聽的門侍報(bào)：“恭迎世子殿下?！?/br>
    接著便是一陣輕柔的腳步，因著喝了酒有些搖晃。

    柳明珵聽著，那連拜堂時(shí)也不曾慌亂的心忽然狂跳起來。

    “殿下?！毕材飳⑾渤舆f給李思。

    李思看著端坐在喜床上的男子，入眼皆是喜慶的紅色，一時(shí)只覺得自己在做一場(chǎng)綺麗的夢(mèng)。

    喜秤慢慢挑開紅蓋頭，鳳冠珠簾微動(dòng)，露出一張美嬌郎臉。低垂眉，鼻如山，一張胭脂染透的薄唇輕抿著。

    李思往日只見過柳明珵穿素衣，紅袍配上描了眼影紅唇，倒是使那記憶中端重沉穩(wěn)的鳳眸有了別樣的艷色。李思一下有些看癡了。

    喜婆看到李思表情不禁暗樂，笑瞇瞇走上前：“娘子莫要癡等著了，快快坐帳才是。”

    “哦哦好?！崩钏加行┎缓靡馑?。

    柳明珵起身坐開讓出右側(cè)，李思剛一坐上，便有小侍將她袖襟理好蓋于柳明珵袖襟之上。

    香氣混了酒氣襲來，柳明珵不禁悄悄側(cè)過眼，正瞧見李思也望過來，依舊是細(xì)白一張小臉，酒氣熏紅了兩頰，一雙眼里水光流動(dòng)，掩映出屋內(nèi)燭光，只叫人一眼就溺在那片河中。

    喜婆和眾人站遠(yuǎn)了些，捧好五色果仁，糖果錢幣。

    “兩位新人，接下來可要撒帳了?！?/br>
    兩人一下別開眼，各自提好裙裾。

    喜婆拍著手唱起撒帳歌，唱罷一句便朝對(duì)映的位置撒上五色果。只聽的喜歌間果仁窸窣落地。

    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郁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fēng)。

    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仙郎面，輸卻姮娥捉帶枝。

    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涼月好風(fēng)庭戶爽，雙雙鄉(xiāng)帶佩宜女。

    撒帳北，津津一點(diǎn)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宮客。

    撒帳上，交頸鴛鴦成兩兩，從今好夢(mèng)葉維熊，行見珠蠙來入掌。

    撒帳中，一雙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戲云簇?fù)硐挛追濉?/br>
    撒帳下，見說黃金光照社，今宵吉夢(mèng)便相隨，來歲生女定升價(jià)。

    撒帳前，沉沉非霧亦非煙，香里金虬相隱快，文簫金遇彩鸞仙。

    撒帳后，夫婦和諧長保守，從來婦唱夫相隨，莫作河?xùn)|獅子吼。

    一首撒帳歌畢，眾人皆笑著拍手，柳明珵早已接了慢慢一裙裾果子錢幣。

    喜婆一手捧棗，一手捧栗，來到兩人面前，故意問到：“兩位新人，這是何物？”

    還好有酒意掩住通紅的臉頰，李思羞怯得看一眼柳明珵，也看到對(duì)方涂得嫣紅的臉頰。

    兩人撇開眼，異口同聲道：“棗，栗子?！?/br>
    “好，棗栗子，早立子。祝兩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接下來又食了同牢，飲了交杯酒，眾人才退了出去，洞房終于只剩兩位新人。

    李思終于松了口氣。一天下來，又飲了酒，兩人出了薄薄一身汗，內(nèi)襯都有些粘在身上。

    屋內(nèi)喜燭搖曳，李思緩緩開口，打破沉寂?！懊鳌蚓胰ャ逶∫幌?，稍等片刻，我叫人送些水進(jìn)來，你也好梳洗一下?！?/br>
    “好?！绷鳙炍⑽⑿χ?，心里卻因那聲“夫君”而心跳不已。

    鍋房一早燒好了熱水，李思泡在熱氣騰騰的池子里，洗去了一身黏膩。酒醒了大半，那股子緊張去后卻有些發(fā)愁。

    她看著自己潔白柔嫩的肌膚，水下若隱若現(xiàn)的腿間三角處竟也是一片光滑。

    李思嘆了口氣，不知是不是娘胎里帶出的毒，這身子雖然長得一副媚骨天成，卻難以動(dòng)情，等下又是初次，怕是要吃些苦頭，如今只希望這鳳棲國男子的物什也如他們一般嬌弱，能叫她少受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