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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

    和民村處在安北市和崇州市交接的位置,距離安北和崇州市中心大約3個小時的車程。

    村子不大,人口也不多,年輕人大都外出務(wù)工,留守的都是老人和兒童。

    梁曉斌給的資料說,劉大昌的兒子劉佳平大學(xué)畢業(yè)后,考上了村官,留在村里當(dāng)了會計,劉大昌前妻馬玉芬是從外地嫁過來的。

    兩人找到馬玉芬的時候,她正在院子里曬蘿卜干。

    她面容和善,衣著簡樸,看起來要比實際年紀(jì)大得多。

    馬玉芬滿臉疑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道:“你們找誰?”

    費南斯剛要開口,周淮卻先一步開了口:“您好,我是轄區(qū)民警,現(xiàn)在不是在搞人口普查嗎?我們負(fù)責(zé)咱們村的信息采集?!?/br>
    馬玉芬笑著點了點頭,說:“哦,好,二位屋里坐?!?/br>
    初春,天氣還是很涼,摩托車一路過來,手臉凍得發(fā)麻,費南斯握緊水杯,將它貼在臉頰上。

    周淮問:“大娘,您家里有幾口人,分別叫什么……”

    費南斯回過神來,看向周淮。

    他膝上攤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左手拿著幾張紙,右手拿著支筆,正看著馬玉芬。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認(rèn)真模樣,費南斯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她抿了口熱水,盯著他看。

    馬玉芬說:“五口人,我、我兒子、我媳婦,還有我倆個孫女?!?/br>
    墻上掛著幾幅照片,都是全家福之類的照片,其中一張是馬玉芬和劉大昌年輕時候的合影。

    周淮指了指照片上的人問道:“這個人是?”

    馬玉芬眼圈紅了紅,說:“那是我前夫劉大昌,去年快過年的時候死了?!?/br>
    周淮忙道:“對不起啊,大娘?!?/br>
    馬玉芬嘆了口氣,說:“沒事沒事,早就離婚了,也沒啥好傷心的?!?/br>
    周淮問:“您家里人都從事什么工作?”

    馬玉芬說:“我兒子在村里當(dāng)會計,兒媳婦是村里小學(xué)的老師,兩個孫女在村里上幼兒園。我沒工作,就帶帶孩子?!?/br>
    周淮問:“劉大昌生前在什么單位工作?”

    馬玉芬說:“市殯儀館?!?/br>
    費南斯插嘴道:“大娘,怎么不讓您孫女去市里讀書啊,村里條件這么差?!?/br>
    馬玉芬笑了笑,說:“沒錢啊。咱又不是城市戶口,出不起那么多借讀費?!?/br>
    劉大昌那處位于市中心的老房子雖然破,但是應(yīng)該值很多錢,落戶的話也不難。

    費南斯問:“您前夫應(yīng)該是城市戶口吧?當(dāng)初沒把您和您兒子遷過去嗎?”

    馬玉芬說:“我和我兒子本來是城市戶口。但是前幾年,村里說要拆遷,為了多拿點拆遷款,就托關(guān)系把戶口遷回來了。后來兩個孩子出生,就直接把戶口安在了村里。除了劉大昌,戶口都在這了。”

    費南斯“哇”了一聲,道:“還是你們聰明,這下可以多拿多少倍啊。以后,想去哪里上就去哪里上,什么北京、上海隨便挑了?!?/br>
    馬玉芬咧開嘴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驕傲,語調(diào)也變回了家鄉(xiāng)話:“哎,俺也不懂,都是俺兒子弄得,他咋弄,俺就跟著弄唄。”

    說著,她突然嘆了口氣,說:“說拆遷都說了那么多年了,到現(xiàn)在也沒開始拆??蓱z了兩個孩子?!?/br>
    費南斯說:“這不就是晚個一兩年的問題嗎?不急?!?/br>
    她一臉羨慕的模樣,周淮借著喝水的空檔,咳嗽了一聲,費南斯立馬反應(yīng)過來,問:“您前夫有什么朋友嗎?”

    馬玉芬搖了搖頭,說:“沒有。他這個人性格孤僻,親戚都來往不多,更別說什么朋友了?!?/br>
    說著頓了一下,又道:“不過,有個叫馬強的,離婚前去家里吃過幾次飯。離婚后,劉大昌也帶過他來村里吃飯。但是,來的次數(shù)不多,我就見過一兩次?!?/br>
    費南斯覺得馬玉芬用孤僻來形容他還是客氣了些,還應(yīng)該要加上自私、冷漠。

    費南斯往周淮那邊看過去一眼,問:“馬強也在殯儀館工作?”

    馬玉芬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他的事情他很少說,俺也不問。更別提他那些朋友的事了?!?/br>
    正說著,門突然開了,一個三十歲左右、戴著眼鏡的平頭男人走了進來。

    那人一邊進屋,一邊打電話,看到屋內(nèi)三人愣了一下,掛了電話。

    馬玉芬笑著說:“大平子,待會問問玉萍中午想吃什么?我好做午飯?!?/br>
    那人應(yīng)了聲,問:“你們是?”

    周淮將筆放到筆記本里夾著,站起來,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證件。

    “我是人口普查的,負(fù)責(zé)村里的信息采集?!?/br>
    那人看了一眼證件,伸出手,笑著說:“你好,我是劉佳平。兩位辛苦了?!?/br>
    周淮伸手回握,說:“謝謝配合?!?/br>
    劉佳平轉(zhuǎn)向費南斯,伸出手,問:“您怎么稱呼?”

    周淮把話接過來,說:“她是民政局的同事,我們倆一個小組的?!?/br>
    費南斯伸出手回握,說:“你好,我叫費南斯?!?/br>
    劉佳平說:“媽,我陪著兩位客人。你快去買幾個小菜,中午留兩位家里吃飯。”

    馬玉芬“哎”了一聲,脫下罩衣,出了門。

    劉佳平給兩人添了些茶水后,坐在了費南斯對面。

    見劉佳平一直打量自己,費南斯看了周淮一眼,接過了他手里的紙和筆。

    周淮和劉佳平寒暄了一會兒,進入了正題。

    和馬玉芬不同,劉佳平針對周淮的問題給的大都是公式化的回答,根本問不出來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愧是做會計的,滴水不漏,小心謹(jǐn)慎。

    費南斯將筆收起來,專心喝茶。

    周淮看費南斯一眼,從背包里取出5張人口普查登記表,交到劉佳平手里。

    “大娘說她不識字,等您回來再填寫。您先填著,我們先去別家收集,回頭再來取?!?/br>
    劉佳平說:“好,記得來家里吃午飯。”

    待走遠了一些,費南斯長長呼了一口氣,搖著頭道:“撒謊的感覺,很不好。”

    撒謊不難,但在劉佳平面前,卻倍感壓迫。直覺告訴自己,劉佳平并不相信周淮的說辭。

    周淮噗嗤笑了,說:“說得好像是你撒的謊似的?!?/br>
    費南斯看一眼他身后的背包,說:“你不是今天休息嗎?怎么還……這算是加班?”

    周淮將書包取下來,從里拿出一沓人口普查登記表,說:“這是我們今天的任務(wù)?!?/br>
    費南斯看著足足兩厘米厚的表,問道:“你不是警察嗎?警察還要做這個?”

    周淮理了理手里的表,說:“普查人手不夠,所里專門抽出來一部分人。警察種類很多,又不是只負(fù)責(zé)保護人民生命和財產(chǎn)安全。民警的工作內(nèi)容比刑警復(fù)雜的多,刑警只負(fù)責(zé)破案,民警還要協(xié)調(diào)矛盾、維護治安。”

    周淮頓了一下,看著她笑著說:“有時候,還要負(fù)責(zé)解救受困的人。”

    費南斯想起,除夕那天夜里,自己問他為什么選擇刑警這么危險的職業(yè)。

    周淮沉默半晌,說因為刑警破案得褒獎的機會更大,更容易做出成績,向他爸媽證明自己。

    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脫離了刑警崗位。

    “…對不起…”

    周淮正在將登記表往背包里塞,聽到道歉,頓了一下,沉著嗓子說:“我說了,與你無關(guān)?!?/br>
    費南斯看著他問:“這在你們轄區(qū)?”

    周淮看她一眼,說:“嗯,青鳥人才公寓那塊也是,整個鎮(zhèn)都是?!闭f完抬起腳,往下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