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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7)

    【春明】(7)吸納

    作者:朱投仁

    2020年1月11日

    字?jǐn)?shù):19546

    等到朱由榔走了,天啟皇帝才在暖閣睡下。

    劉若愚為皇帝掖好被子,走到窗戶邊靠著,坐了團(tuán)凳打盹。即便是沒了那話

    兒,昨夜跟著主子荒唐,卻也是疲累非常。

    只不過劉若愚并沒有睡著,他的心中亂作一團(tuán)。他不同于魏忠賢、王體干、

    李永貞、涂文輔之流,相對于權(quán)力,他更愛思考。

    他曾當(dāng)過秉筆太監(jiān),卻不鉆營權(quán)術(shù),而是每日將這宮中內(nèi)外故事謄寫成書。

    只是這書卻有些大逆不道,書中的天啟皇帝十分愚蠢。

    與如今的,卻是有天壤之別。

    天啟之愚,可以說古今罕有。

    他曾在書中寫道,「若此恣害宮闈,作威擅殺,即明季亦所未有。」

    說的便是天啟皇帝愚蠢至極,竟然放任客氏、魏忠賢在宮中肆意妄為、妄造

    殺孽。是大明以來,前所未見的。

    天啟共有過三子二女,子嗣并不算單薄,可是居然沒有一個(gè)活過了周歲的。

    皇長子生于天啟三年十月,生下來不久就夭折。

    皇二子也是同月生的,活的時(shí)間稍長,九個(gè)月的時(shí)候嗚呼的,是得驚風(fēng)癥而

    死。而事實(shí)是被魏忠賢在宮中大搞內(nèi)cao,放炮給嚇?biāo)赖摹?/br>
    皇三子是天啟五年十月生的。這位皇子有些來歷,他的母親是容妃任氏,其

    人「麗而狡」。是魏忠賢親自在京師民間挑選出來,獻(xiàn)給天啟的?;嗜右怀錾?/br>
    ,就被立為太子,可惜也就活了八個(gè)月,在王恭廠火藥庫大爆炸時(shí)大受驚嚇,給

    嚇?biāo)懒恕?/br>
    可是劉若愚知道,除了放炮、爆炸嚇?biāo)赖耐?,那時(shí)宮里養(yǎng)貓甚多,冬天燒火

    炭也不得法,皇子女還有被貓叫嚇?biāo)赖?、被火炭熏死的,總之是沒養(yǎng)活好。

    天啟的子女壽命之所以不長命,都是因?yàn)榭?、魏摧殘后宮太甚之故。

    大人都擔(dān)心保不住命,哪還有心思好好伺候孩子。

    還有,魏忠賢甚至想扳倒皇后,讓自己的侄孫女,也即是如今南鎮(zhèn)撫司指揮

    使,太師魏良卿的女兒進(jìn)宮當(dāng)皇后。

    天啟在位的這七年,一年比一年昏庸,一年比一年愚蠢。八月時(shí),天啟病重

    ,劉若愚當(dāng)時(shí)都生出了「這昏君終于駕崩」的歡喜。

    可是,昏君沒有誰認(rèn)為自己是昏的。天啟明明成了孤家寡人,他卻不斷給魏

    忠賢加恩,一直加到了嚇人的程度。

    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正直者折翼,卑鄙者飛升。凡是這樣的荒謬大行其道的地方,無論是哪個(gè)君

    ,還是哪個(gè)國,也就離滅亡不遠(yuǎn)了!

    但是,這天啟卻又活了過來。

    劉若愚聽說皇帝又活了,表現(xiàn)十分平淡,不過是再看幾年笑話。只是這天啟

    活了之后,他卻發(fā)現(xiàn),皇帝變了,這宮中形勢也日新月異。

    這不,他居然又成了干清宮的管事太監(jiān)。每日跟隨皇帝左右,甚至還上了青

    樓,與皇帝一道喝了花酒。

    即便是到了如今,他還是不敢相信,這是天啟皇帝,他的東家,那個(gè)曾經(jīng)連

    他都鄙視的昏君。

    雖然皇帝目前還沒辦成什么大事,劉若愚卻已經(jīng)擬好了腹稿,只等皇帝做那

    明君,中興大明。他必?fù)]毫潑墨為皇帝喝!為大明賀!

    不自覺地,這老閹人居然流下了忠誠的眼淚。

    外間,詭異的天氣,還未到十月卻有了下雪的天象。

    宮里的素梅以為到了正月,被朱砂染紅過半,居然開花了。

    不過還未到那四九,天還并不嚴(yán)寒,只不過沒了男人火氣的劉若愚卻感覺十

    分寒冷。

    干清宮中添油加柴的小火者偷懶,沒去灑掃,見到劉爺爺瑟瑟發(fā)抖,過來坐

    到他身前,為他暖腳。

    門外殿前有兩株紅梅,皎皎翹翹風(fēng)中玉立。一切便是這般肅穆溫馨,哭過的

    劉若愚擦了眼淚,臉上泛起難看的笑容。

    這時(shí)這殿外傳來哐哐的急行聲響,卻是東廠來的番子來報(bào)軍情。他面皮黝黑

    ,風(fēng)塵仆仆,到了門外,讓門外站崗的侍候太監(jiān)前去通報(bào),那太監(jiān)臉上露出難色

    ,「陛下cao勞,將將睡下,還請這位將軍稍待?!?/br>
    那番子一路遠(yuǎn)來,乘了快馬,此刻卻是凍得牙關(guān)都在顫抖,聽了這話,只好

    躲到?jīng)]風(fēng)的柱子后臺,墊腳搓手。

    只聽自嘎~一聲,門卻是從里面打開了。一個(gè)小太監(jiān)開門,輕聲喊道,「可

    是東廠來的較事,還請進(jìn)殿見駕。」那番子從柱子后面冒出來,和看門的錦衣衛(wèi)

    、太監(jiān)抬了抬手,進(jìn)了殿內(nèi)。

    這殿內(nèi)卻是溫暖如春,不過自己的臉面都凍僵了,此刻還要讓這殿內(nèi)的暖意

    融開了寒意,才能覺著舒坦。

    而在軟榻旁邊,劉若愚正在輕聲呼喚,「皇上,皇上,東

    廠較事有火線軍情

    ,人已經(jīng)到了。」

    天啟皇帝在烘得暖暖的錦衾中翻了個(gè)身,睫毛抖了抖,熹微燭火隨著眼瞼打

    開溫柔地照亮他的視野,令他的瞳孔仿佛貓兒一樣縮了一縮,他揉揉眼睛坐起身

    子,將錦被拉至胸前,抬起手掀開床幃幔帳??吹揭粋€(gè)疲憊、挨凍的軍將,正跪

    著行禮。

    「帝好察邊情,時(shí)令東廠遣人詣關(guān)門,具事狀奏報(bào),名曰」較事「。」

    天啟皇帝十分關(guān)心邊關(guān)軍情,讓東廠派遣得力番子去邊關(guān)查探,有軍情隨時(shí)

    可進(jìn)宮面圣稟告,這便是東廠的較事。

    天啟皇帝沖齡踐祚,不知是少年好斗心性使然還是當(dāng)真關(guān)切社稷江山,自元

    年起便在東廠設(shè)「較事府」,常年派遣得力廠衛(wèi)遠(yuǎn)赴遼東關(guān)門為他探察邊情,這

    群較事與通政司在遼事軍情上均被賦予了特權(quán):無論晝夜,無論御體是否安寢,

    凡事關(guān)遼東戰(zhàn)事,皆可直入大內(nèi),具事狀奏報(bào)。

    較事跪在他的臥榻前,手中捧著邊關(guān)塘報(bào),一身寒氣顯然被皇帝寢殿中上好

    的銀碳熏烤得避無可避,變成氤氳的水汽濕答答地籠襲周身,朱由校眉間輕蹙了

    一下,帶著尚未從夢寐中醒過盹兒的慵懶說了句:「愛卿受苦了,快快平身。劉

    伴伴,去取朕的熊皮大氅,給這位弟兄換上?!?/br>
    劉若愚臉上泛著笑容,答道,「遵旨~」

    便帶了這較事去一旁帷幔后脫了身上單薄皮甲,只穿里衣,讓侍奉太監(jiān)給披

    上厚實(shí)皮裘,再出來,皇帝已經(jīng)起身,坐在一具爐火旁。

    那較事見了,眼眶一紅,忙跪下謝了恩,膝行兩步,熱淚簌簌落下,撲倒皇

    帝腳下,鼻尖置于皇帝鞋頭,嘴里輕呼,「皇上~~」

    淚水滴落手中塘報(bào)之上。

    這七尺的大漢,走慣了夜路,心腸硬的和鐵一般,卻被皇帝的一番好意給燒

    化成了鐵汁。

    哎~人心真是rou長的,真不能受感動(dòng)。

    盞茶之后,那較事坐在皇帝腳邊,屁股底下一個(gè)軟乎乎的團(tuán)凳,手里用大白

    饅頭夾了鮑魚在吃,臉上泛著紅光,卻是被酒熏的。

    朱由校手上也拿了一塊點(diǎn)心,卻不吃,只看著那人吃飯,身旁劉若愚拿了塘

    報(bào)正緩緩稟報(bào)。

    邊吃,較事邊伸著手烤著火,他雙手滿布凍瘡。自從天啟六年八月奉命前往

    寧錦,至今歸京統(tǒng)共半載不到的光陰,卻讓這東廠探子叫苦不迭,饒是皇命在上

    ,也再不愿擔(dān)此苦差。

    他小時(shí)候聽京城里販遼參的游商描繪,侃侃而談遼左「田人富谷,澤人富鮮

    ,山人富材,海人富貨,家給人足,都鄙廩庾皆滿,貨賄羨斥?!箍勺詮乃麧撔?/br>
    出關(guān),卻只見無秋無春,千里冰封的酷烈寒冬,以及田園荒蕪,廬舍殘破,百業(yè)

    凋零的人間地獄。

    遼左興兵十余年,遼民竟已被后金屠殺過了半。

    待劉若愚報(bào)了塘報(bào),朱由校這才知道,死了老爹的皇太極已然不滿足占了朝

    鮮,不但要趕跑了林丹汗,還想咬大明這塊肥rou。既然關(guān)寧錦過不來,便打算直

    接從蒙古科爾沁下來。此時(shí),卻已經(jīng)有了異動(dòng)。

    皇帝思索一會兒,問道,「可知那后金何人領(lǐng)兵,屯兵何處,行軍路線?!?/br>
    那較事一抹嘴巴,恭敬回道,「稟皇上,領(lǐng)兵的是后金八臣之一的圖爾格與

    那賊酋之子豪格?,F(xiàn)在倒是還未屯兵,不過據(jù)同僚探查,必是繞道蒙古科爾沁,

    然后自北向南,直奔京師。若真是如此,遵化、京師、通州、永平、灤州、遷安

    皆都危矣。」

    朱由校聽他講的嚇人,心里卻不是太過擔(dān)憂,只說,「哦?較事府竟然還有

    這等兵法熟爛的不世名將,也不知是何人,如今何在?」

    那較事卻是臉上一黯,喏喏道,「回皇上,他,他死了?!?/br>
    「哦……」皇帝沉吟片刻,「較事府如今歸了魏小花,你今夜且回家好生休

    憩,明日與她稟報(bào),只說朕后日待她征了新兵,要去檢閱,你退下吧。」

    較事領(lǐng)命退了出去,朱由校目光上下游移,眉頭緩緩蹙起。

    「老劉,去查一查,那犧牲的較事為何人,尸骨可曾收斂,家中可有老人兄

    弟姊妹子女需要安頓?!?/br>
    劉若愚點(diǎn)頭答應(yīng)。

    朱由校突然心中一陣煩悶,留給老子的時(shí)間不多了呀。

    又問劉若愚,「劉伴伴,可知遼東兵事全貌?」

    劉若愚本就在司禮監(jiān),那來往文書、折子、奏章也有抄錄,只說「老臣知曉?!?/br>
    皇帝說,「說與朕聽?!?/br>
    只聽劉若愚娓娓道來。

    天啟六年八月,毛文龍得到后金方間諜耿仲明密報(bào):「奴酋努爾哈赤背生惡

    瘡,帶兵三千,見在威寧堡狗兒嶺湯泉洗瘡,請急發(fā)精兵一萬,竟可取奴?!?/br>
    毛文龍的奏疏上寫,他苦于兵寡,只派石景選

    ,毛永科率一百五十兵丁前往

    ,見努爾哈赤果然背生毒瘡,在溫泉中泡湯醫(yī)治,四面有重兵護(hù)衛(wèi),無懈可擊,

    二人在初十日登狗兒嶺對面高嶺鼓舞百余士兵佯以槍炮吶喊,以寒奴膽,努爾哈

    赤不敢繼續(xù)逗留,草草整備行軍返程沈陽,十一日竟病死遼陽。

    幾乎同時(shí)袁崇煥的奏疏也報(bào)了上來,稱其是恥寧遠(yuǎn)之?dāng)?,蓄暈而死,在老?/br>
    之死上彼此爭功。

    后兩月,老奴之子皇太極即位,袁崇煥潛李喇嘛往沈陽吊喪,私密議和,袁

    崇煥以「修三城」為由與后金緩戰(zhàn)。

    皇太極一面派使者方吉納、溫塔實(shí)給袁崇煥送信,一面命二貝勒阿敏,貝勒

    濟(jì)爾哈朗、阿濟(jì)格、杜度、岳托發(fā)兵入朝鮮大舉攻打毛文龍。

    自天啟七年正月后金突襲毛文龍,先后攻克義州、定州,致使毛文龍的東江

    軍與朝鮮的聯(lián)系被斷,后金又分一支分攻向宣川蛇浦,宣川失守,東江軍只有退

    向皮島,鐵山守軍與皮島守軍被隔,彼此無法護(hù)援,后金判斷明軍主帥毛文龍極

    有可能在鐵山,便沿鴨綠江與朝鮮勾結(jié),著朝鮮服飾突襲,好在毛文龍當(dāng)時(shí)出島

    ,僥幸逃過一劫,而鐵山都司毛有俊等率千余名守軍與后金大軍血戰(zhàn),戰(zhàn)至最后

    一卒,無人肯降,毛有俊飲劍殉國,毛文龍親屬在鐵山被后金殺害殆盡。

    鐵山淪陷后,毛文龍率部將毛有見、尤景和等逆襲后金軍,后金主帥阿敏狂

    妄,道他驅(qū)羊攻虎,不足為懼,不料東江軍在缺糧少餉,衣不蔽體,拉死尸為食

    的惡劣條件下,與敵軍浴血奮戰(zhàn),后金軍強(qiáng)攻多日,始終不能前進(jìn)一步,轉(zhuǎn)而進(jìn)

    攻朝鮮義州和安州,平壤、黃州不戰(zhàn)自潰,游騎出入黃鳳之間,朝鮮國王及士民

    遷于江華,暫避賊銳,咨文與明朝告急求援。

    朝鮮屬國,關(guān)系到掣肘后金大后方的東江屯田、據(jù)點(diǎn),以及朝鮮在糧餉和軍

    械方面對明軍的供給支援,萬不能失,袁崇煥寧可放棄盟友和東江也要與奴酋議

    和去修筑大凌河,小凌河,錦州三城意欲何為???

    朝廷每年撥給遼東的六百余萬兩軍費(fèi),不是讓他在關(guān)外蓋房子給后金做嫁衣

    裳用的。

    現(xiàn)如今后金拔了朝鮮,又要趕跑林丹汗,兵峰直指北京城。

    須知,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這局勢比之當(dāng)年還要險(xiǎn)惡。

    朱由校越聽,越覺著不對勁,這袁崇煥演我?

    雖然孫承宗也是這般,覺得把城池修到后金眼皮底下,調(diào)幾隊(duì)人馬去守,便

    是復(fù)遼了,直把神宗留下的殷實(shí)國庫修得一貧如洗,后金卻仗著「圍城打援」一

    招便令明軍無從應(yīng)對,棄城而去,關(guān)外空城遍布,淪為韃虜笑柄。天啟敬孫承宗

    為恩師,對其修城復(fù)土的理論雖有微詞,卻不愿忤逆,現(xiàn)如今也只有他一人能掌

    控遼東全局。

    但現(xiàn)如今如今皮島成了孤島,上面又有幾十萬遼民百姓。須得盡快送去銀餉

    、糧食與過冬衣物。只是希望那朱由榔趕緊到了天津說服那鄭芝龍。

    只是對于袁崇煥,他有點(diǎn)忍無可忍了。

    可這袁崇煥是魏忠賢的人,他對魏忠賢奉承非常,不光為他建生祠,那本來

    的軍費(fèi)也要孝敬給他。

    只不過天啟五年以來,國庫也空了,內(nèi)帑也空了。反而肥了東林黨和閹黨。

    就在這時(shí),門口常隨太監(jiān)進(jìn)來見禮道,「啟稟皇上,魏廠公來了?!?/br>
    正沉浸在皇帝角色中的朱由校,正在心里罵魏公公,沒想到魏公公就送上門

    來挨罵了。

    揮了揮手,道「宣?!?/br>
    那小太監(jiān)出了門,唱到,「宣東廠督公魏忠賢覲見?!?/br>
    片刻,進(jìn)來一個(gè)胖乎乎的老太監(jiān)。

    老太監(jiān)身形豐偉,方面高鼻,長眉垂目,身著緙絲蟒袍,足蹬青云靴,腰上

    掛著白玉牌子,鎏金描繪「東廠提督」——正是那巨珰魏忠賢。魏忠賢畢恭畢敬

    地跪下行禮,「老臣魏忠賢見過皇爺,萬歲萬歲萬萬歲?!?/br>
    猶在氣頭上的朱由校沉聲說,「平身?!?/br>
    語氣有些生冷,帶著些氣憤。

    「謝皇爺~」旁邊小太監(jiān)上前扶了他起身,又遞上團(tuán)凳。

    這個(gè)動(dòng)作讓朱由校眼睛一瞇,眼神刀子一樣割在小太監(jiān)與魏忠賢臉上。

    倒是把老子這當(dāng)成自己家了。

    「大伴,今日怎么有空來看望朕?」這話卻是有些誅心,讓魏忠賢楞一下。

    「老臣萬死,是老臣躲懶了,還請皇上恕罪。」

    自從八月初以來,魏忠賢已經(jīng)不常來隨侍,在心里與皇帝已經(jīng)疏遠(yuǎn)非常,竟

    然慢慢成了對立的二人。

    皇帝倒是沒有之前那般好忽悠了。

    「大伴,有事便說事吧。」天啟皇帝又說,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樣子。

    「皇上……老臣想你了?!?/br>
    由不得魏忠賢不想,他本是朱家家奴,盡管權(quán)勢

    滔天,但還是一條老閹狗而

    已,狐假虎威罷了。當(dāng)初皇帝起死回生真是大意了,竟然讓皇帝有了氣象。

    錦衣衛(wèi)差不多丟了,宮里面丟了一半,皇帝還要調(diào)整總兵人選,是要掌軍么?那天津衛(wèi)冒出來的巢丕昌,讓他措手不及。雖然他還是準(zhǔn)了皇帝的任命,但他

    是不情愿的。而且,更讓他拙計(jì)的是,女兒也丟了。

    東廠的番子被魏小花呼來喝去,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衙門俗稱的「六扇

    門」、順天捕快、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還要派出干員集中「培訓(xùn)」偵緝之術(shù)。

    這也無妨,反正魏忠賢的權(quán)勢、面子在,都不需要他招呼,便有人上躥下跳。只是這魏小花整事用的全是魏府的銀錢,日支了二十萬兩,今日又支了八

    萬兩,還把城外的莊子也給要去了。

    這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他卻也是明白的,但魏小花都當(dāng)了外祖母了,怎

    么還這般孟浪。

    這,都是天啟的錯(cuò)啊。

    而皇帝昨天出了一趟宮,今天竟然把長春院給端了,這讓寂寞冷清的閹人們

    還到哪去尋歡作樂?為這事,魏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但最讓他擔(dān)心的事,東林黨又有了sao動(dòng)。sao動(dòng)的原因自然是皇帝正在從他這

    拿回屬于他的權(quán)力。

    魏忠賢怕了,這皇帝裝瘋賣傻,又送免死金牌,倒是把他給騙了。他不得不

    來看看皇帝,與他聊聊,他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你這老狗,好不知羞,朕是你能想的么?」朱由校當(dāng)了一個(gè)多月皇帝,已

    經(jīng)從懵懂慢慢成長,只是現(xiàn)在,他還有些心虛,見到魏忠賢來了,不是先前的那

    種跋扈,而是像狗一般搖尾乞憐,心里知道,這老東西怕了。

    被罵的魏忠賢卻是心下一舒,趕緊又跪下來,「老臣嘴笨,萬死,請皇上責(zé)

    罰?!?/br>
    「得了,裝模作樣,到底何事,說來便是?!怪煊尚4篑R金刀,坐在火爐旁

    ,侃侃而談。

    魏忠賢感激爬起來,把凳子搬到皇帝身前,坐下,撈了皇帝的腳擱到腿上,

    就捶打起來。

    「老臣無事,只是來伺候陛下,盡臣子的孝心?!?/br>
    「哼,你沒事,朕卻有事?!?/br>
    魏忠賢一愣,你還有啥事?開口道,「還請皇上吩咐。」

    「聽好了,不,老劉,你拿了紙筆來,給魏廠公記下。」

    一直冷眼旁觀的劉若愚立即拿了紙筆,準(zhǔn)備記錄。

    「,遼東軍務(wù),你趕緊撤了手來,之前的齷蹉,朕不追究,但這袁崇煥

    你便不準(zhǔn)再去照拂;第二,解散了內(nèi)cao,一應(yīng)兵士、武器、甲胄、馬匹全交了魏

    小花;第三,二十四庫,尤其甲字庫,你得收拾了相關(guān)人等,那里面的虧空,全

    給朕吐出來;第四,暫停蘇杭織造、將太倉銀庫的賬給朕抹平了,涂文輔這老狗

    不好好伺候朕,跑去管什么漕銀,都是你的主意吧,既然涂文輔現(xiàn)如今在內(nèi)書堂

    ,便讓他安心當(dāng)個(gè)西席先生,將來也有桃李徒弟為他送終;第五,礦監(jiān)還得開著

    ,不過,還要安排人手去山西開那煤礦,做煤炭買賣的,朕會讓他來找你?!?/br>
    等說了一通,魏忠賢和劉若愚都不禁有些奇怪,皇帝居然是個(gè)財(cái)迷,只要錢。

    這對魏忠賢也太仁慈了。

    這不禁讓魏忠賢喜出望外,連沒地兒找鴨子的事都不計(jì)較了。不過自己女兒

    的名分……便開口問道,「那我家那丫頭?!?/br>
    魏忠賢其實(shí)帶過自己的侄孫女來見過皇帝,侄孫女魏雪梅繼承了魏家人長得

    漂亮的優(yōu)良基因,也讓皇帝動(dòng)過心,只不過后來皇帝病重,便不了了之。

    結(jié)果自己的女兒,卻和皇帝搭上了,這讓魏忠賢有些吃味。不過依著皇帝好

    熟婦的性子,客氏都成了皇帝禁臠,魏小花之事他也只好認(rèn)下。

    天啟皇帝聽魏忠賢說魏小花,思索片刻,便說。

    「恩,千戶官還是太小了,如此,劉若愚擬旨,封魏小花驃騎將軍,升東廠

    副廠督,除較事府,再開內(nèi)較事府,清查境內(nèi)細(xì)作?!?/br>
    魏忠賢有些懊惱,怎么又給升官呀,咱家說的不是這事兒。

    接著又聽皇帝陰惻惻地說,「老魏,你去問問你家的魏太師,要不要去昌平。」

    「昌平?」魏忠賢又是驚訝,怎么皇帝連昌平都去過了?

    「昌平那有地?zé)?,朕打算在那種些瓜果蔬菜,孝敬宮里的太上皇太后,皇太

    妃等,魏良卿也是泥腿子來的,該不會忘了怎么種地吧?」

    「這……」

    魏忠賢這哪里肯啊,魏良卿可是他的心頭rou,魏家開枝散葉都要靠他了,怎

    么要趕去昌平。錦衣衛(wèi)那倒還好說,許顯純等還握著重權(quán),詔獄也不用多費(fèi)心,

    只是去昌平,那不是要想死了?何況魏良卿現(xiàn)在可是太師。

    「這什么這,你那個(gè)侄兒,不是腎虛么?連個(gè)養(yǎng)老送終的都生不出來,那地

    熱可

    養(yǎng)人,根治腎虛,朕可是為了魏家著想。還推三阻四的。良心都讓狗吃了?」

    魏忠賢一聽,真是這樣么?不過皇帝說的也是實(shí)情,就先應(yīng)承下來。

    等又坐半晌,天色開始黑下來,朱由校哈欠連天,魏忠賢告退,剛一出了大

    殿,被外面冷風(fēng)一吹,魏忠賢這才反應(yīng)過來,竟然被皇帝牽著鼻子了。

    現(xiàn)如今到底是什么情況?

    朱由校又上了軟榻,剛合上眼,便睡著了。劉若愚剛才見那魏忠賢在龍威下

    低眉順眼的樣兒十分開懷,從懷里掏出一個(gè)小冊,用皇帝做的鉛筆記著什么。

    沒過多久,門外又有人通傳,田爾耕和剛從西安返京的湯若望來了。

    可這時(shí),劉若愚卻沒有去喊天啟皇帝,只出門將兩人引到偏殿烤火,就回了

    皇帝身邊,靜靜等他起來。

    等到了夜深了,朱由校才被餓醒了,聽說田爾耕和湯若望來了,趕緊召見,

    又叫御膳房送來宵夜。

    三人烤著火,吃著簡單食物,也沒言語。

    等皇帝吃完,兩人停下筷子,讓人收拾了桌面,三人到暖閣中對坐敘話。

    天啟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gè)德意志人,湯若望三十幾歲的樣子,栗色

    頭發(fā)微卷,眼眶深陷,鼻子突出,身材高大,乃是典型的雅利安人樣貌,只不過

    現(xiàn)在穿了有些寒磣的尋常夾襖,邋里邋遢的,加上臉上也是那種局促,讓人有些

    覺著好笑。

    湯若望也在觀察著這位大明帝國的君主,只見他和身邊的大官有說有笑,說

    的是把念奴嬌和長春院搬空的事,說到搜集來的銀錢和財(cái)貨,數(shù)額驚人,兩人都

    是嘻嘻哈哈笑了起來,完全不在乎這些事被自己聽了去。

    這讓湯若望感覺到了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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