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孤魂，我認識他。那人游蕩在人間千百年，未找到地府，他找到我說∶“和尚，你能渡我去黃泉嗎？”我看了他的命數(shù)，告訴他∶“凡事皆有因果?！彼仁请x開，后來又找到我。他說∶“我問了別的和尚，他們都說不可。”

    此后他便跟著我，等那所謂的因果。

    其實這孤魂，再過千百年也不得轉生。我窺得他應該是第一批人類，惹怒了創(chuàng)世神，被施下詛咒。我是第一批跟隨創(chuàng)世神來到人間的神明，我們各自掌管一方天地，聽求人類的訴求。創(chuàng)世神最喜歡人類，他賦予人類跟我們一樣的外貌，給予他們知識，他又最痛恨人類。人類貪婪又卑鄙，他們得到智慧，就渴望權利，擁有權利就祈盯上了神明。很快天下大亂，狼煙四起，創(chuàng)世神勒令全部的神明撤回穹頂，不在給予人類幫助?？墒撬恢?，人類遠比他想象的卑鄙的多。神明多數(shù)染上了愛的疾病，他們反過來幫助人類對抗創(chuàng)世神，創(chuàng)世神大怒，關閉了通往蒼穹的路，把全部的神明都留在凡間。那些對神明施加小伎倆的人類全部處以極刑，他們的靈魂四分五裂，游離在人間，永世不得轉生。我沒有染上疾病，但我也被留下來。

    其實凡間遠比穹頂有趣的多。我安頓下來，在每一個有煙火氣的地方停留，和人類打交道可比在天上看虛無好多了。

    他纏著我問我，怎么別的鬼不需要因果，就他轉生麻煩。

    我想了想，說∶“可能運氣不好。”其實我沒有騙他，我窺得他可以轉生，但是我看不出來如何。

    他嘆了口氣，轉瞬即逝，讓我不確定他是否有一瞬間的難過，而后他彎起嘴角，“對了，和尚，我叫泉，你叫什么?！?/br>
    我叫什么，我搖了搖頭，神應該是沒有名字的。我的以前是容不得細想的，我所有對于我是神的記憶，只是一段在我腦子里的敘述。那段明明是我的經歷回憶起來卻好像我在窺探別人的人生。我猜測，創(chuàng)世神可能也對這個做了手腳。

    “那?！比@著我轉了一圈，向上看了看我的頭，又向下看著地面。噗嗤一聲，他說∶“那你就叫石頭吧，你看你跟他多像。”此后，他就石頭石頭的喊我，無趣至極。

    泉是個很幼稚的鬼魂，纏著我到路邊攤買東西，明明人都沒了，還想嘗一口糖葫蘆。

    “你不是神嘛？不管信徒啊，我就想吃一口?！?/br>
    鬼魂又不歸我管。我看了一眼衣角上的手，撇了他一眼“來吧?！?/br>
    他終于丟開我衣角，高高興興的啃完一個山楂，就下來了。

    “不吃完?”

    “我說吃一口就吃一口，被鬼上身很難受的吧?！毖劬γ髅饕L到糖葫蘆上面了，嘴上還說不要。

    “吃完?！?/br>
    “謝謝石頭！”

    吃個糖葫蘆就高興成這樣，幼稚無比。

    “等因果就是要這樣四處游玩嗎？”泉問我。我頓了頓，嗯了一聲。

    其實我不知道怎么找他的因果，好不容易來個人陪我，我甚至有點舍不得他轉生了。

    “那可真好啊，我以前游蕩的時候，只覺得無聊極了，現(xiàn)在有你陪我，我還有點不想轉生呢。”我聽到泉的聲音，沒吭聲。說起無聊，我又反應過來，以前的日子比起現(xiàn)在無聊極了。

    “石頭，我們現(xiàn)在算朋友了嗎？”

    “怎么樣就是朋友了?！?/br>
    “就是看到好東西就會分享，一起玩的人。你讓我吃了糖葫蘆，桂花糕，紅豆粥，還有那個老奶奶腌的白菜，還有前幾天在山上抓了一只兔子，你烤完之后還分了我一半，還有那個…”

    “是?！蔽页雎暣驍嗔怂貞浢朗常麉s笑的更開心了，朝我勾小拇指，“來吧，好朋友。”我學著他的樣子勾他的手，聽到他又加了一句“我還想吃烤兔子?！?/br>
    以前在穹頂?shù)臅r候，神和神都離得很遠，沒有什么朋友可言，之后下來人間，也看到人類之間有朋友，人和神之間有朋友，但是從未覺得這個詞可以放在我身上。想的入神了，只覺得有個涼涼的東西碰到我的嘴角，回神看到泉還按在我嘴角的手指，涼涼的，一個鬼魂該有的溫度。他說，“和尚，你竟然笑了誒?！?/br>
    泉最喜歡的是糖葫蘆，其次是桂花糕。每路過一個地方，總要拉著我去買這里最好吃的桂花糕。

    我這么長時間第一次碰到熟人，竟然是在桂花糕的攤位前面。

    那人盯了我半天，我看他，他又眼神閃躲。

    “怎么了。？”我問。

    “好像在哪見過你。”

    我在這人間游歷，沒有相熟的人，在穹頂?shù)臅r候就更少了。那時候的神明很少，各自管轄一方土地，很少往來。

    他看著我愣神，身后傳出喊聲，走出來一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弱不禁風，面相上卻又是個長壽的命。

    男子看著她剛走到門口，忙不迭上去扶她，一邊走一邊說“祖宗誒，你可小心著點?！蹦桥右讶伙@懷，被好生安頓到椅子上，又蓋了層被子，那男子才叫我和泉進到那屋子里。

    男子長了張嘴沒說話，泉就說，“叫他石頭吧，我起的?！蹦凶涌戳搜畚业哪?，又看了眼泉，說∶“我算是第一批神明吧，下來后，就不想走了，剛剛那是我老婆?！?/br>
    “你認識我？”

    那人說∶“不熟，可能認錯了?！?/br>
    我知道那男子也給不了我什么信息。我買了兩袋桂花糕，看著泉的眼神，又拿了兩袋，又拿了兩袋，又拿了兩袋，這才拜別。

    泉說∶“他家的桂花糕好吃?！?/br>
    明明從進門就沒嘗過，我也不戳穿，沿著街去找歇腳的地方。末了我又聽到他加了句“據(j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