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殘月也是第一回用自己的能力，他知道硬碰硬肯定打不過仙人，就自己那點修為還不如今朝，但他在妖魔錄上可是夢魘，再不行，也好歹有入夢的能力，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生怕糊弄不住仙人。

    沈耀年也沉迷于夢境之中，唐歲睡在今朝身邊，而元神早已出體，趁著四個仙人和缺月還有沈耀年都墜入風殘月的夢境之中，葉楓晚入夢先解決了被砍成幾段的仙人，仙人把靈魂賣給神而換取長生，所以那個身體沒靈魂，鬼附不上去。

    但冥王能對付仙人的方法就好多個，簡單粗暴就是隨便抓只鬼，用冥印強行封進去，更簡單的便是將仙人關起來，關久了身體重新滋生新的靈魂和神識，長久便取而代之變成會點法術(shù)的普通人罷了。

    那仙人傷過沈耀年和缺月，葉楓晚直接把他神識吞了，法力修為也據(jù)為己有，身體只剩一個空殼子，待會扔進林子里喂狗

    剩下的三個仙女在夢境之中走不出來，葉楓晚教著風殘月控制她們的夢境，在夢境之中吞噬了她們的修為法力壯大自身，本來徹底成魔后，他就當不回人了，還不如徹徹底底當魔。

    “殘月，收?！比~楓晚教著他把霧氣收回來，讓沈耀年和缺月蘇醒?？娠L殘月畢竟是第一次使自己的能力，一下子收不住，葉楓晚現(xiàn)在也是元神出竅狀態(tài)，直接入夢之中把他們喚出來。

    沈耀年在夢中見到meimei，心情激動不能平復，卻又看見一段回憶，是他小時候，爹爹迎娶謝家小姐那天，他氣得在房間里五六天都沒出門，這位三娘溫柔和氣，卻是打破了他對父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遐想，錯的不是三娘，是他自己。

    但謝耀海出生的時候，還那么小，明明自己一手就能掐死這個弟弟，卻把祖母給他的小玉佩掛在謝耀海的脖子上。

    三娘死的時候，死在她娘家人手上。她從小愛吃娘家廚子做的小餅，娘家不知道哪個親戚在餅上下慢性毒藥，三娘就死在那些從小愛吃的點心之中。三娘的橫死家中破了風水陣，也破了家宅氣運……

    父母死的時候，沈如故才十七歲，一個人撐住這個被外戚虎視眈眈的家，掌家兩年meimei病死，兄弟鬩墻。

    夢中全是這些回憶，如果三娘沒有死，那么是不是就不會破這道氣運？事實就是事實，不會有如果。

    “年年，年年！”葉楓晚入他夢境尋著，見他就坐在從前三娘的小院前，八歲的謝耀海聲嘶力竭質(zhì)問著，為什么要逼死他母親，可沈耀年沒有說話，就這么垂著頭坐在原地被弟弟責罵。

    葉楓晚推開這個八歲的謝耀海，謝耀?；饕粓F霧氣消失了，葉楓晚半蹲在他身前，握著他的手輕聲道：“這是夢境，醒醒，這些都是假的?！?/br>
    沈耀年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是我在逼三娘帶著謝耀海回謝家離開沈家，也是我明知道謝家覺得女兒嫁去做填房丟臉才逼她走，如果不是我這么做，三娘不會覺得難受，讓娘家廚子給她做餅，是我親手讓自己家破人亡，這不是夢！”

    那苦生活中的一點甜卻要了她的命。

    “年年……”

    沈耀年冷笑一聲道：“連你都是被我逼死的，有什么資格跟我說這里是夢境？”

    葉楓晚沒曾想過都夢見最痛苦難受的回憶，本以為他不當鬼就不用在這些回憶之中徘徊，卻沒想到入夢一回便全想起來了：“夢醒了我就在你身邊，不用怕，放心，年年還有歲歲呢……”

    說自己害自己家破人亡，這一句話是他們認識以來，沈耀年對他說最長的一句話。

    他又冷笑一聲，伸手想摸摸葉楓晚的臉，卻又收回手指，說：“你說你不……”你不愛我。

    話還沒說完，風殘月已收回霧氣，葉楓晚的元神就在那一瞬間回到唐歲體內(nèi)，沈耀年睜開眼睛卻看不見葉楓晚了，卻見風殘月臉色發(fā)白，驚魂未定，他難以置信問他們：“我是真的用夢境吞了仙人？”

    缺月看看情況，確實那三個仙女只剩一副空殼子，法力修為連神識都沒有了，而那提劍的仙人也是，吃得太干凈了，連經(jīng)脈里殘余的修為都被吃空，心想那仙人肯定是葉楓晚出手。

    缺月檢查完之后點點頭道：“是，還吃得可干凈了?！彼D(zhuǎn)身進院子里直奔今朝的房間，看今朝一點事都沒有才松一口氣。

    唐歲仿佛如夢初醒，又揉著眼睛，奶聲奶氣地對今朝道：“歲歲渴了，想喝水?！?/br>
    缺月說已經(jīng)沒事了，讓今朝收拾好衣裳就回冥界，今朝倒了一杯水給唐歲，他坐在門廊前喝。沈耀年想起夢中，心情難以平復，他對風殘月道：“我想再入夢。”

    風殘月連忙擺手加搖頭連道三句不要，解釋自己控制不住，怕會出事。

    唐歲喝完水，跑到門前，拉著沈耀年的手，奶聲奶氣問道：“年年哥哥，這個哥哥是誰呀？”

    見唐歲來解圍，風殘月連忙道：“路過，問路的，我先走了。”

    沈耀年沒有說話，低頭看看唐歲，想起夢中葉楓晚現(xiàn)身，夢醒就在身邊，果真唐歲便拉著他的手不放。在夢中的時候他想摸摸葉楓晚的臉，怕他和沈如心謝耀海一樣也是假的，不敢碰觸。

    風殘月看他們不說話，連忙轉(zhuǎn)身就走，走到門前竹林里才化作黑霧離去。缺月看殘月都溜了，趕緊帶上今朝也溜了。

    唐歲握住他的手，才想起夢中的葉楓晚也主動拉著他的手，那……沈耀年蹲下身子，理理唐歲額前的發(fā)絲，淡淡道：“告訴我，你可見過奈陽城中煙花漫天？”

    若直接問他是不是葉楓晚還能裝傻充楞，這一句話分明就是還抵著一層窗戶紙，沈耀年在怕若是親口讓唐歲承認自己是葉楓晚，他怕連唐歲都不能留在身邊，“算了，三歲的小孩也不知道什么是煙花?！?/br>
    明日愁來明日愁，若心中常常郁結(jié)不散便會出事，唐歲想解決他家中舊事，他說的是他小時候想逼走三娘，而謝家的也覺得官家嫡出小姐嫁給商人做填房實在丟臉，多重壓力下，三娘越發(fā)郁結(jié)，一個兒時愛吃的小餅撫慰著生活之中的苦澀，卻不知道那是奪命的毒藥，那種慢性的毒藥要長期少量服用才有效，三娘在沈家過得是有多苦啊？

    那時候沈耀年才幾歲？五六歲的時候若是那夜沒鬧著要父親帶他去夜市，那么就應該遇不上謝家小姐吧？

    這些快記不得的東西，被一個迷夢又生拉硬拽帶回他的眼前，活生生再經(jīng)歷一回。

    在沒遇上葉楓晚之前，沈耀年想象過最美好的樣子，父母三人白頭到老，他們四個孩子長大，jiejie十里紅妝風光大嫁給仁義無雙的青劍客，他和弟弟時常比武過招磕磕碰碰，若是有不知死活惦記上他們meimei的傻小子，必然要他在兩兄弟手上過五關斬六將……

    遇上他之后，沈耀年才意識到，事實青劍客是真的已經(jīng)成了青衣判官，劍客執(zhí)扇贖妻魂，狠狠將他不愿接受的事情，貼貼服服印在他心里，哪怕想留一點點做夢的可能性，也生生被那月冷之夜的翡翠折扇從腦海之中拉到現(xiàn)實。

    江湖人道，一個為情所困的反面例子便是，劍客執(zhí)扇贖妻魂……劍客執(zhí)扇贖妻魂，俗世僅余青判官。

    罷了。

    何時幾能愛到沈如故放棄所有功成名就，生死相隨，難道沈耀年就不會甘愿當鬼？是葉楓晚多愛了一點點，不想他當鬼，不想見他痛苦徘徊在，年少時期的黑暗之中。

    本來他們之間就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是沈耀年在那么陰暗的人生之中遇到一點暖意，不知今夕何年，卻有一人在身邊。

    沈耀年抬起頭，深深吸了幾口氣，松開唐歲的手，沒有說話，他明白從前何時幾為什么要身入煉獄，有些東西是有今生沒來世，他不管來世能不能在一起，但今生一定要在一起，好好活，活到灰飛煙滅，世上再沒這個靈魂為止。

    但是，葉楓晚的靈魂是不滅的，他是神明，神不會灰飛煙滅，如果他親眼看著沈耀年寧可做鬼遲早灰飛煙滅，那么還不如看他傷心一時，不用重復徘徊回憶之中，而后生生世世都活得快樂。

    怎么，心會痛呢？

    “歲歲剛剛做夢看到你很難過，垂著頭不說話，是不是想起什么不開心的事情？”沈耀年沒有回答，唐歲繼續(xù)道，“若是難受，歲歲便陪著你看月亮，然后我們便一起吃嫦娥jiejie的兔子?！?/br>
    沈耀年不知道說些什么，只能苦笑幾聲，淡淡地看著他，唐歲繼續(xù)胡說著：“那兔兒可要紅燒了吃？或是燉湯也可？”

    “胡鬧，”沈耀年摸摸他的腦袋，假裝認真道，“那兔兒可是神仙，吃了不得遭天譴？”

    “可歲歲覺得，月亮上寂寞，嫦娥jiejie養(yǎng)著兔子，莫不是餓了就卸一條兔腿下來吃，兔子自己重新長一條兔腿，長吃長有?！?/br>
    “胡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