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硬 梁京暗涌心思個懷 陳營遇襲難辨?zhèn)握?/h1>
“這些日子多虧了大哥,幫小弟彈壓底下的兄弟,朝中也安排得妥當?!甭逑虬残ρ塾?,親自倒了一杯酒,推到長兄洛向平跟前,“來,小弟敬大哥一杯?!?/br> 洛向平是個高挑的青年,許是常年浸yin官場的緣故,舉手投足威勢內斂,一派親和。 “家主何出此言?向平只是遵從家主的吩咐罷了。如今朝中局勢尚且平穩(wěn),只不過是新帝急于平息戰(zhàn)亂,無心整治。若放任族中不知事的小輩胡來,只怕到時候要被秋后算賬的。”洛向平做足了禮,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微微一嘆,“向平能于亂局中全身而退,悉仰仗家主在朝中的情報布置,還請家主莫要自謙?!?/br> “兄長此言差矣。向安無才無德,若不是有二房相助,也難以這么快坐穩(wěn)家主之位。”洛向安抬手,從管家李叔手里取過一只匣子,雙手交給庶兄,“唯恐新帝忌憚,我們最近不太打聽朝中的事了,這些是舊的檔,兄長或許有用。陳軍南下太快,城中人心惶惶,還請兄長小心?!?/br> 李叔送走了洛向平,洛向安搓搓手,轉入里間,過了片刻才等到老管家回來。 “二房的這位兄長倒是識時務,除了做事瑣碎些,倒是堪當大任呢?!甭逑虬捕毫硕夯\子里的一對小雀兒,若有所思,“李叔,想不到下面的小輩跳得多,這位兄長倒是很支持我。” 李叔眼角堆著褶子,把窗戶關了,點上燈,閑話家常似的說,“少爺是老爺屬意的人,向平少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br> “呵,他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呢。”洛向安短促地笑笑,籠子里的小鳥把腦袋埋在翅膀底下,懶懶地不理人。他用樹枝戳了幾下,興致缺缺地放過了鳥雀,“他是知道我的身子不中用,以后早晚得在庶出子弟里頭物色繼承人,提前做足了打算呢。” “少爺能力卓絕,他們自然無不拜服,哪里就說到這些事情上了?!崩钍寮泵﹂_解道,“少爺這樣年輕,未來大有可期,無需為此傷神。只是少爺身體……既然我們已然收縮勢力,少爺何不順水推舟,跟……” “跟新帝表個忠心?呵。讓我約束族人暫避鋒芒是一回事,像那位搖尾乞憐卻是不能。此事不要再提?!甭逑虬灿X得身上發(fā)冷,轉入屏風后坐下,“玉郎近日如何了?又在老和尚哪兒?” “回少爺,玄慈大師本欲離京,只是恰逢新帝登基,便留下替死傷的將士百姓誦經(jīng)?!崩钍暹t疑了一下,繼續(xù)道,“少爺也知道,現(xiàn)在小張大人替新帝做事,公務繁忙,來得少了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洛向安勾唇一笑,輕聲道,“什么人之常情啊,他是心中有愧。我挾恩圖報,不許他離京,連累他要在殺父仇人手下做事。我沒得選,就要拉著他和我一起困在這牢籠。他滿門忠良,耿直難安,去跪經(jīng)也是為了祭奠張大人和先太子妃?!?/br> 李叔沉默半晌,替洛向安更了衣,嘆道,“洛家如今也安穩(wěn)下來,老爺泉下有知,也絕不會怪罪。您若是想撒開手,指一個族人代行家住職責,老奴一定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對得起老爺和少爺?shù)姆愿?。少爺,您也有得選?!?/br> 洛向安短促地笑了笑,“不,現(xiàn)在還不是可以喘息的時候,遠遠未到。” 玄慈口稱佛號,將藥瓶交回到張鈺手上,“依老衲之見,這解藥九成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洛小少爺服用之后能否起效。” “九成……”張鈺輕聲重復,直直地盯著那只小小的藥瓶,“我沒有那么重要,穆尚真沒必要為了誆我拿出假的解藥他這個人自詡正派,不會在這上面做手腳。只是……我不敢賭?!?/br> “阿彌陀佛。貧僧倒是覺得,這件事不妨和洛公子商量一番,看看是否要服用?!?/br> 張鈺把藥瓶放回口袋,“讓我再想想。向安對穆家恨之入骨,他若是知道我是怎么拿到這藥的,只怕藥節(jié)外生枝。他心里雜念很多,恐怕反而會覺得我在報他的救命之恩,又要胡思亂想?!?/br> 陳松又往身上澆了一桶水,嗅了嗅自己,確定沒了血味兒,才擦干身子穿戴整齊,進了馬車。 劉昭側靠在車壁上,聞聲抬了眼睛沖他一笑,“回來了。” “嗯。”陳松從來都不與他講戰(zhàn)場上的事,更何況近日戰(zhàn)事焦灼,陳梁雙方各有死傷入夜還要提防敵襲。他握著劉昭的手摸了摸,“冷嗎?” 劉昭搖搖頭,“在我這兒睡會兒吧,從早到晚繃著根弦,既然有空下來,就多歇歇?!?/br> 陳松并不敢睡,陳軍日夜深入梁國境內,戰(zhàn)線拉得越長,需要考慮的事情越多,既要穩(wěn)扎穩(wěn)打,保護進軍路線,又要防著梁國的偷襲和刺殺。 風家兄弟守著劉昭的車架,可這樣仍是太過顯眼,陳松開始默默籌劃把劉昭送回奉陽。 “別費神了,你這幾日都沒怎么休息?!眲⒄褜挻蟮男渥友谧×耸郑衤犕饷娴膭屿o,“是我的錯,執(zhí)意要跟著你出來。我留在城里的話,就不至于這樣拖累你?!?/br> “我只是怕他們傷了你。”陳松覺得指尖干澀,就算洗了再多次,指緣中的血氣也遮蓋不住,被車里的暖意一熏,絲絲縷縷透著甜腥氣。他把系好的甲重新穿上,耷拉著眼皮,“明早我要繼續(xù)往南,讓硯之帶人送你回奉陽,等戰(zhàn)事穩(wěn)定再……” “我不是說這個。”劉昭嘆息,“你是主帥,不可在戰(zhàn)事以外的雜務上分心。我……本就無顏留在你軍中,再引你分心,怎么——” “公子!”墨聲在車外脆聲道,“斥候來報,梁軍有異動?!?/br> “剛剛那一仗是實打實的硬仗,他們也該需要休整,這么快就又——”陳松頓了頓,下意識綁緊了掌上的布條,掀開車簾。 劉昭略一點頭,目送他出去,若有所思地撫摸著指節(jié)。 風衍侍立在車外,見陳松出來,略略行禮,挑開車簾道,“主子,屬下看這陳軍的攻勢,最遲明日便可攻入北阜城中。您要是回奉陽,只怕路途還要幾天,恐生變故,不如待阜陽平定,歇在……” “平定?”劉昭涼涼地掃了他一眼,嘴角噙著笑,“你是梁人還是陳人?如今我要盼著陳人入主北阜才能得一時安寢了?” 風衍心里打了個突,在車外跪下,風卓也見狀下馬,急跪在兄長身旁,壓低聲音道 “殿下!” “殿下?” 一道陰惻惻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風氏兄弟心下一凜,起身時卻回護不及,眼睜睜見到一道寒芒從陰冷的晨霧中撲向劉昭的車駕。 彼時,陳松握著韁繩的手驀地一頓,鳳目微瞇,緊緊地盯著遠處城墻上的弓弩手,“這就是所謂的梁軍有異動?” “殿下,是末將報告的墨將軍?!币粋€圓臉的青年將領上前道,他是陳松新提拔起來的校尉,明換張立遠,戰(zhàn)術以輕靈迅疾見長,陳松預備讓他做到將軍的。這張立遠攤開簡易繪制的輿圖,指著北阜城的位置道,“末將發(fā)現(xiàn)今日城墻上的軍士少了一半,昨日鎮(zhèn)守的主將也不在,只余一個從未見過的守將。斥候在北阜城外東側密林發(fā)現(xiàn)蹤跡,像是有人潛入其中?!?/br> “密林?”陳松的手指落在皺巴巴的輿圖上,沿著那片蜿蜒百里的樹林滑動,“我們的人進去探查過,這林中有深溪水洞,我記得是通往氿水……”他慢慢嫌棄眼皮,“氿水正可繞到我們營地之后!” 營地深處,劉昭的車駕前,風衍擲出一對飛刀,錚地一聲攔向襲擊,卻見那寒光只微微一偏,眼見就要破開車廂,斜地里竄出一道劍芒,生生將暗器削落在地。 鐘硯之單手持劍,低叱道,“愣著做什么?起來!” 風衍護在車前,鐘硯之和風卓持劍對敵。襲營之人身上帶著陰冷的水汽,與陳軍混戰(zhàn)起來。 從這里偷襲的梁軍約有二三十人,風氏兄弟護在劉昭跟前,他二人武功卓絕,普通兵士難以近前。 鐘硯之卻不敢掉以輕心。方才明明聽見有人開口叫破了劉昭的身份,襲營者中卻沒發(fā)現(xiàn)此人,只怕還有后招。 風衍又橫劍擊殺了一個梁軍,臉上毫無笑意。這些都是他同源同胞的士兵,可是他顧不得多想,又是抬劍一擋,余光掃過時,忽見鐘硯之旋身竄出,落地時手中長劍叮叮當當打落了數(shù)枚暗器,竟是幾只漆黑的棱刺。 這么重的東西擲出來做暗器? 不及細想,風衍橫身擋在車駕前,劍勢不減,將鐘硯之往旁邊一讓,果然正面襲來一股罡風,一個灰衣人急撲上來,對著二人劈頭就是一斬。 風衍硬擋了這一刀,下盤半轉,卸了這千鈞一斬的力道,另一側鐘硯之仗著劍法輕靈,挑劍襲向來人的頸側。 “齊王殿下駕前,風侍衛(wèi)?”那灰衣人沉聲一笑,他是個中年男子,刀法大開大合,手法卻不慢,瞬息間與二人過了兩招,借力退了一步,雙手持刀,“想不到竟在此地——” “不知閣下尊姓大名?”風衍掂量了一下,眼角看見鐘硯之已換了雙劍,拖長了聲音道,“穆賊盜國,那還有什么齊王殿下,風某一介武夫,尋個下家罷了!”話音未落,劍氣已出,與鐘硯之齊齊襲向此人。 那灰衣人縱然是個高手,面對兩人圍攻也不敢托大,且戰(zhàn)且退,沉重的刀鋒破開二人嚴密的劍網(wǎng),側掠出去。 風衍本不欲追,奈何那灰衣中年人是朝鐘硯之的方向躍出去的,他顧忌鐘硯之經(jīng)脈損傷,只得提劍追上?;乙氯祟^也不回,往后擲出數(shù)枚棱刺,被風衍劍勢蕩開,篤篤數(shù)聲落在地面。 “一力降十會,閣下這手暗器還是莫要使出來了吧。”風衍冷笑一聲,幾個騰挪已經(jīng)和鐘硯之交換了位置,劍光百變,與那灰衣人糾纏在一起,“我竟不知大梁有閣下這號人物,何不報上大名,讓風某見識見識?” 那灰衣人不答,力起刀背攜風而來,與風衍鏗然相擊,鐘硯之從旁掠陣,雙劍如雨兜頭落下。 風衍卻心下不安,雖然有陳松額外撥調的護衛(wèi)守著劉昭,可功夫皆不及他們風氏兄弟,現(xiàn)下他和鐘硯之聯(lián)手對付這灰衣人,劉昭的車駕旁邊只余風卓。 風衍心思細,纏斗間已經(jīng)慢慢往回退,卻遲了一步,只聽身后風卓一聲悶哼,緊接著嘩啦一聲,馬車被不知何處撲來的一人生生劈開,風卓嘴角帶血,咬牙扛住這一擊,將劉昭護在身后。 風衍出手如電,數(shù)道暗影飛向身后,卻被那灰衣人一道刀風斬得七零八落,蠱蟲撲撲落下。 “一力降十會,風侍衛(wèi),你的對手是我?!蹦腔乙氯酥讣饽ㄟ^刀背,攻勢疾風驟雨般傾瀉而下,完全不給風衍回頭增援的余裕。 風卓口中腥甜,虎口崩裂,又是擋下一擊。此人內力深厚,幾招下來他幾乎全無招架之力,只得拼命用血rou之軀擋在劉昭前頭。 鐘硯之當機立斷,倒提雙劍飛身前去支援。只見那人往右一讓,刀刃擦過風卓手中長劍,看也不看鐘硯之,直接化掌為爪,抓向劉昭。 鐘硯之唯恐不及,一把劍脫手投向那刺客的后心,將輕功發(fā)揮到極致,瞬息已至,另一把劍悍然向那人的右手削去。 偷襲者后背長了眼睛一般,回刀后擋,揮開后心上的一劍,本欲抓向劉昭的手腕一轉,避開鐘硯之,一掌擊向同時襲來的風卓。 霎時掌風烈烈,饒是風卓有心交手,也只能稍避鋒芒,轉而揮劍掃向來人下盤。鐘硯之并不戀戰(zhàn),足尖輕點,想要仗著自己輕身功夫之利先講劉昭帶出戰(zhàn)圈。 那人豈肯如他的愿,刀身拍出一道內力,直沖著劉昭面門而去! “主子!”風卓捂著胸口掙扎起身,卻力有不逮。鐘硯之不敢再有余,調動了十成內力打算搏命一擊,借勢帶劉昭離開,卻忽覺后心一痛,內力退潮一般泄去,筋脈滯澀,被那刺客用刀背拍中小腹,倒飛出去。 風衍目眥欲裂,他清清楚楚看見是那灰衣人擲出了一枚渾圓的東珠,打中xue道才卸了鐘硯之調動的內力。鐘硯之筋脈殘損,不可妄動內力,這灰衣人和那刺客都明顯顧忌他的性命,如此一來還有何不懂? “你們是陳國人!”風衍怒道,他長劍狠狠掃出一道罡風,急紅了眼,卻被灰衣人纏著脫不了身,眼睜睜看著那刺客一腳踢翻風卓,直取劉昭! “讓開!” 一柄長槍呼嘯著擲出,裹挾著千鈞力道飛來,那灰衣人慌忙一閃,風衍接機脫身,疾馳向自家殿下,數(shù)只蠱蟲振翅而起,撲向被半在原地的灰衣人。 那長槍擦過灰衣人肩側,擊飛了刺客手中的大刀,直挺挺插入車駕殘骸前的泥土里。陳松身上的甲穿了一半,猱身上前,直取那刺客的脖頸! 劉昭的神情終于發(fā)生了一點變化。他從沒見過陳松如此狠厲、陰郁的神色,視野里,年輕的將軍披荊斬棘而來,玉色的長劍挾著山呼海嘯之勢劈向刺客。 可是他畢竟太遠了。 瞬息間,陳松已至近前,可是劍氣卻煙消云散,只余劍尖指著前方,微微震顫。 那刺客反手握著一把短匕,刀尖抵在劉昭左胸。 與風衍纏斗的灰衣人見狀毫不猶豫地逃了,只余那刺客用手肘鎖著劉昭的脖子,右手握著匕首緩緩退了一步。 “放了他。”陳松穩(wěn)穩(wěn)地抬著劍,對周遭的嘈雜充耳不聞。鐘硯之低咳著站起來,手握雙劍,與另一側的風衍遙相呼應,將挾持劉昭的刺客圍在中間。 “兩軍交戰(zhàn),這不該在世的人卻明目張膽地坐著馬車出現(xiàn)在您的軍營里。”那刺客聲音嘶啞,握著匕首的手緊緊抵著劉昭的胸口,死死盯著陳松,“梁人襲營,太子卻跑來這位殿下這兒,還真是不顧一切啊?!?/br> “把他放開。”陳松不接他的話,重復道,“你放了他?!?/br> “你是我陳國人吧,你的主子是不是吩咐過,不能殺我?”鐘硯之平復了呼吸,冷冷道,“我都已經(jīng)回絕了,娘娘還是沒放棄拉攏我的心呢?只可惜你劫錯了人質,插翅也難飛了?!?/br> “是嗎?太子殿下的表情可不是這么說的。”那刺客的刀尖陷進劉昭身上的衣料,瞇著眼睛笑起來,“太子還是先擊退梁軍吧,只要放我到了安全的地方,這位……俊俏的殿下我會還給您的。” “你放開他?!标愃蓜獾沃P目冷冷地瞇著,“我放你走?!?/br> 劉昭安靜地站著,眼皮動了動,不知在想什么。 “我還要太子殿下的手諭,釋放壓在牢里的副將薛離?!蹦侨司璧貟哌^風衍和鐘硯之,“讓他們兩個退下!” 陳松俊秀的輪廓繃緊了,薄唇微動,“好?!?/br> “痛快。堂堂太子,在軍營遇襲之時,被自己人威脅到這個地步,卻是為了這么個……喪家之犬?!蹦侨藪冻种鴦⒄巡讲胶笸?,“太子殿下須得法師,不然小人怕一會兒交了人,被你后手追殺——” 正說著,一直安安靜靜被他制著的劉昭忽地毫無預兆地往前一沖,竟是不管不顧地往刺客手中的匕首上撞去! 那刺客反應不及,下意識把匕首往外一讓,但刀刃已經(jīng)切豆腐似的破開劉昭的衣料,刺入左肩,血飛快地洇透了錦緞。陳松劍招頃刻便至,趁著刺客慌神,干凈利落地刺向刺客手腕,將那人的手和匕首一道斬斷! 那人痛呼一聲,欲用殘余的左臂勒死劉昭,卻猛然發(fā)覺手臂酸麻,一寸也動不了。一只花色的小蟲從他肘部鉆出來,振翅而鳴。 陳松一步跨過那人斷在地上的手,左手抓著刺客的手腕一扭,生生折斷了他的手臂,將劉昭攬入懷中。 鐘硯之眼見陳松摟著劉昭揮劍下斬,急道,“公子!留活口!” 陳松劍勢已至,干脆地將刺客當胸劈開,眼見就不活了。 鐘硯之心下一凜,單膝跪地,“屬下辦事不力,請公子責罰?!?/br> 陳松卻轉過黑漆漆的眼珠,盯著另一側的風衍,“你是阿昭的人,我不能越俎代庖。”他一甩長劍上的血跡,收劍入鞘,“跟你們主子請罪吧。” 劉昭卻閉了眼,從始至終不發(fā)一言。 襲營者沒料到會這么快就遭到反擊,等陳松處理完軍務,將雜事交給張立遠和墨聲,劉昭還沒睡。 “傷口不深,沒流什么血?!眲⒄岩娝M來,平鋪直敘地說,“也沒有毒,風衍替我處理過了?!?/br> 陳松沉默著。燈光昏昏暗暗,搖擺著把他的影子染得很黑。他的手落在劉昭負傷的左肩,沒有掀起衣服查看,而是托起劉昭的手臂,撩開袖子摸上他的手腕。 劉昭也沉默下來,直到陳松替他診了脈,站起身來,重新放下床幔,才低聲道,“我明早便去奉陽?!?/br> 陳松背對著他。褪去了在劉昭跟前慣有的少年氣,挺拔的脊背讓人聯(lián)想到鋒利的劍刃。 “為什么這么做?”劉昭聽見他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只是一個刺客罷了,我完全有法子救你,為什么要做那么危險的事?” “這不是沒事么?!眲⒄褌瓤吭诖差^,垂著眼瞼,從床幔下方的空隙看到了陳松靴子后面暗淡的血印,“我不喜歡他那樣和你說話,不喜歡你像這種人低頭。” “只是這樣?”陳松的聲音危險地繃緊了,幾乎是壓抑地咆哮著,“只是因為這個,你便要去死?” “我沒有!”劉昭撇開眼,盯著床鋪的里側,因為疼痛而輕輕抽氣,“我不是尋死!他不想殺我,我只是想讓他露出破綻——” “他的刀子頂在你的心臟上!”陳松怒不可遏,轉過身,撩開帳子抓住了劉昭的右手,握著那冰冷的指尖,“我不需要你這樣創(chuàng)造機會,一旦他反應不過來,你……你真的會……” 劉昭緩緩轉過頭,他一向很喜歡陳松的眼睛,狹長的鳳眼含著情,驕傲又純摯。可是這雙眼睛現(xiàn)在血絲密布,充滿了悲傷。 “對不起,你別難過?!眲⒄严胗脹]有受傷的右手摸摸陳松的臉頰,可是手指被攥得太緊,連指骨都微微發(fā)麻,“是我拖累了你,你大可不必這樣。鶴歸,每個人都會死的?!?/br> 陳松瞳仁顫抖,苦笑著搖了搖頭,“殿下,你那么聰明,怎么就……”他的手落在劉昭的臉頰上,附俯身嘆息,“我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不是為了讓你做這種事的?!?/br> 劉昭又嘆了口氣,“明日我便離營了,你非要說這些嗎?!?/br> “我把鐘硯之找回來的時候,他被折騰得差點死了?!标愃蓛芍皇峙踔鴦⒄训哪槪~頭碰在一起,“墨聲回來的時候,從小臂到手肘被野狗咬得見了骨,他那時候才那么小。還有很多人,在我成為太子之前就永遠離開了。阿昭……” 陳松身上還帶著血腥氣,憤怒使他的胸口劇烈起伏,“明明還沒到山窮水盡的那個地步,你竟然想要這樣離開我嗎?” “我沒有?!眲⒄讶讨胍汩W的沖動,陳松guntang的吐息撲在他臉上,“你太敏感了,我知道不會有事的?!?/br> 陳松放開他,站起身來,垂著頭,散亂的發(fā)絲遮住了他的神情,“你不知道。殿下,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彼撎摰負踔?,苦笑一聲,“只有我手握權柄,才能活著,才能護得住我想保護的人,但是你已經(jīng)兩次差點在我面前死掉了?!?/br> 劉昭覺得自己的喉嚨干得厲害,他說不出安慰的話,嘴唇顫了顫,才道,“可是鶴歸,如果這樣……對我來說也算是比較安寧的結局。” “安寧?”陳松抿唇笑了笑,似乎覺得很滑稽,盯著劉昭皙白的頸子,“那我的安寧呢?” “鶴歸,我沒有想讓你難過的意思。”劉昭覺得剛剛被觸碰過的面頰上有一股寒冷的濕意,“我的責任,我的罪孽,早就不允許我輕松地……對不起,是我讓你失望了,對不起?!?/br> “我居然……要讓殿下向我道歉?!标愃珊笸艘徊剑瑩u搖頭,“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覺得自己有罪,覺得我不該把你從刑場上救回來。這些天我的人殺了多少梁軍,你不會都算在自己頭上了吧?回奉陽?不,我改主意了?!?/br> 陳松抬起頭,雙目通紅地笑了笑,“既然你不老實,就留在我的身邊吧。我一刻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