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兩間房，季南嘉特地用屏風(fēng)隔出小書房，就是為了讓鄭明翰方便讀書的。

    季南嘉提著最后一桶水準(zhǔn)備上樓時被鄭明翰搶了去，春娘極有眼色拎著空桶出了門。

    這時鄭明成和劉實二人的聲音傳來，幾個孩子從鄭明遠(yuǎn)的房間里跑出來歡呼著，季南嘉也連忙丟下一句：“你先洗，一會兒就開飯?！闭f罷雀躍的快步往外走，鄭明翰想拉住她的手一空，聽見外面?zhèn)鱽硭龤g欣的叫大哥的聲音，手指在空中蜷縮了一下，冷笑一聲。

    鄭明成顧忌有外人在，只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得知明翰回來了更加高興，季南嘉拉住了鄭明翰往里沖的腳步，“你等他洗完了幫他倒水，現(xiàn)在進(jìn)去做什么？先幫我把桌子搬出來，天熱，就在院里吃吧?！?/br>
    鄭明成一想也是，便去洗了手幫她。

    劉實則是跟妻兒打了個招呼，趕著驢車去食肆，明天就要準(zhǔn)備開門了，這些店里要用的物什也得送過去。

    “二哥回來了？你問的不跟我說的？”鄭明遠(yuǎn)不高興的瞪了一眼季南嘉。

    季南嘉擺放著桌上的碗筷，笑著道：“明遠(yuǎn)先生正忙著教學(xué)生，我哪里敢打擾？再者又不是見不到了，你兄長累了幾天了，自然是先梳洗沐浴了，哪里就急在這一時了？”

    “明遠(yuǎn)！注意你的態(tài)度，對誰都是這般沒規(guī)矩的？”鄭明成沉下臉，鄭明遠(yuǎn)癟了癟嘴，嘟囔道：“知道了，糖糖我錯了，你原諒我吧?！?/br>
    季南嘉給他塞了塊西瓜，“沒事，我知道你不是討厭我，只是著急見你二哥?！?/br>
    鄭明遠(yuǎn)重重點頭，“可不是，偏大哥總以為我欺負(fù)你，殊不知自己的心偏成什么樣了?！?/br>
    鄭明成臉一黑，這小子，就是欠收拾。

    季南嘉揶揄的看了一眼沉著臉的鄭明成，確實，二人越親密，他對明遠(yuǎn)的溺愛就越少，反而隨著年歲漸長，越來越嚴(yán)格。

    季南嘉看顧的好令他沒有太多后顧之憂是一回事，也有季南嘉的潛移默化的緣故。

    鄭明翰拎著兩桶水出來時，鄭明成連忙上前幫忙。

    鄭明翰也沒爭搶，慢條斯理的走向季南嘉端過她手里的托盤。他發(fā)絲還沾著水氣，卻還是用發(fā)帶半束著，大半披散著，與平日的一絲不茍不同，臉上有些幾日不曾好眠的倦怠，卻有一種突破性別界限的慵懶之美，這樣的鄭明翰莫名令人心跳加速。

    季南嘉定了定神，招呼大家吃飯。

    劉家一家見男主人們都回來就不愿意一桌吃飯了，他們自己窩在屋子里跟劉母一起，飯菜大家都是一樣的，季南嘉他們吃什么，劉家人就吃什么。

    “吃完飯就去睡，有什么明天再說?！编嵜鞒赡睦餂]有看見自己弟弟時不時撇向季南嘉的目光？那天二人從書院回來，季南嘉身上殘留的味道和脖頸處的痕跡，二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他了然于胸。

    雖然他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季南嘉埋頭吃飯，竭力忽視那隱晦又如影隨形的目光。

    食肆停了幾個月，重新翻修后空了這么些日子，加上養(yǎng)了些花草，之前的泥土院也都鋪滿青磚，季南嘉添加了自己的想法，將食肆打造的精小雅致，樓上用屏風(fēng)隔開幾個雅座，樓下也是精巧雅樸。

    重新開張就放了幾卦鞭炮，城內(nèi)的老饕們早就打聽到季南嘉重新開門的日子，都排著隊在門外。

    “鄭家娘子，這幾個月你家食肆不開，我都生生瘦了十來斤，可算盼到你開門了?！币晃诲\袍老者朗聲道，一邊還示意下人送上錦盒：“這是老夫一點心意，鄭家娘子可別嫌棄?！?/br>
    “就是就是，府里的廚子按著你說的做味道也不對，就想著你這里的味道，可算盼到了?！庇腥烁胶偷?。

    鄭明成連忙擺手，“內(nèi)子能得謝老盛譽已是她的福氣，怎敢您的禮？”

    季南嘉依舊用布巾裹住頭發(fā)，臉上也蒙著布巾，雙眼彎彎，“那晚輩就卻之不恭了，正好我釀了一壺藥酒，您給品評一下？”

    被叫謝老的人得意的點了點頭，繼而不悅的瞪了一眼鄭明成，“你小子忒迂腐了些，也不知道這丫頭瞧上你哪點了？”

    鄭明成無奈的笑笑，迎著排隊的客人進(jìn)門。

    季南嘉笑道：“今日酒水半價，另有新品點心贈送，回饋一直支持我們的朋友，都是因為大家的支持我們才能有今天?！?/br>
    季南嘉對于豬rou的做法并不藏私，主要是為了帶動龍?zhí)洞宓呢irou售賣，其他的菜她目前還沒有廣而告之的想法。

    等過兩年，食肆的名頭更加穩(wěn)固了再說。

    掌柜和小二連忙幫忙迎客，季南嘉和春娘還有劉實回到廚房忙活。

    座無虛席，春娘和劉實一旁打下手一邊學(xué)習(xí)，季南嘉不藏私，耐心講解。

    “我們的菜勝在新穎，我的手藝只能算尚可，日后還是得靠你們自己留住客人，火候和烹飪時間要格外注意，季南嘉一邊說一邊快速的翻炒。”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的一天天過去，家里幾個未及弱冠之年的男丁都上學(xué)院了，春娘的女兒看父母忙碌，自己乖覺的照顧祖母和打掃家里。

    食肆里的活兒劉家夫妻逐漸上手，季南嘉就慢慢專心研制化妝品和護(hù)膚品，做了護(hù)膚的雪花膏，這個是最好做的，也是材料最容易收集的，真正的高門大戶有祖?zhèn)鞯淖o(hù)膚秘方，像這種小城里天價用不起，又沒有底蘊的中層官家婦人是極為需要的。

    胭脂和口紅季南嘉也沒少做，顏色靚麗滑潤，一上市就被哄搶一空。

    “這個月你得再給各送十套，好meimei，我真真是推拒不了。她們上京訪友，人家見了實在喜歡，我又推拒不了，你也知道我家中情況，好容易站穩(wěn)了腳跟，能不讓人家失望就盡量不要，她家與那啟陽侯府的孫夫人是手帕之交，若是打開了京都的門路，meimei，咱們的好日子且在后頭呢。”

    與季南嘉一直合作的是城中柳家的孫媳，苗然被柳家眾人看低，郁悶間來到她的食肆點了酒喝的微醺，那會子下午正好沒人，她也是初開店面，名頭尚未打出去，見她孤身一人面色愁苦，不禁勸了幾句，二人也算得志同道合，就這樣結(jié)交下來了。

    “也不是不行，我盡力。只是你也知道我人手不夠，還是走精品路線吧，越容易得到反而沒什么稀罕的?！奔灸霞翁嫠沽吮咸丫?，又做了幾樣下酒菜，二人躲在二樓的小廂房里淺酌。

    苗然長的圓潤討喜，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又大又亮，就是臉上的嬰兒肥多了些，實則也不算豐腴，至少季南嘉胸前的鼓囊明顯勝過她。

    “可不是！人啊，都是賤的，好好的給不要，非要那得不到的才會正視，男人也是如此，我現(xiàn)在都看開了，老娘要錢有錢，商戶之女又如何？他柳家在京城也不過一個四品，遍地都是。我大伯父根本就瞧不上我公爹一家子，若不是老太太念舊不愿上京，我們這家子怕是連下人的月錢都扣不出?！泵缛灰慌淖雷余托Φ?。

    季南嘉暗嘆，門不當(dāng)戶不對可不就是如此，別說這種封建時代，就是現(xiàn)代活生生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柳家自持書香門第，不過也只是柳家長子在京都被高門千金挑中，靠著妻家勉強(qiáng)爬上了四品，柳家一家雞犬升天。

    可到底底蘊不足，苗家是城里的富戶，這個本是雙方互惠互利的好事，偏生柳家女人自持身份，柳母見妯娌的兒子迎娶官家小姐，自家兒子只能配個商戶之女，自然是對苗然百般刁難。

    “如今好了，卸掉管家的差事，除去你填補(bǔ)進(jìn)去的嫁妝，剩下的和你的鋪子盈利總和，總歸說她們求著你的，怕她們作甚？”季南嘉替她斟酒。

    “唉，要說我還是羨慕你，生的這般絕色不說，自己腦袋也機(jī)靈，男人又百依百順，我還得費心思去哄騙那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渾人，真是不能比?。　泵缛桓锌拇罂谕滔卤锏木?。

    季南嘉搖了搖頭，每次來都得訴苦，然而她訓(xùn)夫未免也不是樂在其中。

    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季南嘉看著醉醺醺的苗然，裹上面巾推開門對著守在外面的侍女道：“你家爺在樓下呢？”

    侍女行了禮：“回夫人，正跟鄭爺喝酒呢。”

    季南嘉搖了搖頭，這兩口子就可著他們夫妻嚯嚯：“趕緊讓他帶苗然回府。”

    一個文弱書生臉上帶著些許紅暈上了樓，鄭明成跟在身后，看見妻子站在一旁不由對季南嘉露出笑容。

    季南嘉狠狠的剜了二人一眼，文弱的男人訕訕的低下頭：“鄭夫人。”

    季南嘉氣不打一處來，壓低聲音道：“要真心疼苗然就該早早考了出去，上京都過自己的日子，省的天天的兩頭不是人。”

    男人頹然垂眸，“鄭大哥也是這么說的，可是阿然曾說過她舍不得父母，再者，我又不及秉川兄才華橫溢，只怕止步于秀才了。”

    季南嘉冷笑：“那就這么天天看著你母親和meimei為難苗然？這次是送個通房，下次是不是就送妾了？”

    男人連連擺手，“我不要的，我只要阿然?！?/br>
    里邊苗然開始發(fā)酒瘋要找季南嘉，季南嘉下巴一揚：“哄去吧！樓上就先不接客了?！?/br>
    男人連忙拱手：“多謝！”

    鄭明成看著季南嘉氣鼓鼓，雙眼因酒意水光瀲滟，喉嚨一緊，“行了，家去吧?！?/br>
    季南嘉嘆息，苗然的丈夫跟鄭明翰同屆考生，鄭明翰是案首，而他不過中下游，怪不得他沒有信心。

    鄭明翰被知府舉薦進(jìn)了縣學(xué)，如今難得歸家，為鄉(xiāng)試做準(zhǔn)備。

    季南嘉看著他逐漸綻放自己的光芒，隱約覺得書院那一次不過二人黃粱一夢，待他進(jìn)士及第，只怕也會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過吧。

    在朝為官，共妻之名，屬實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