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小心翼翼地轉(zhuǎn)了下腦袋，望著睡在身側(cè)的男人。秦晉大抵是太累了，再加上那兩壺酒，拉著依依倒在床上便合上了眼。他的呼吸一下比一下的平穩(wěn)，依依卻不敢任由自個和他一起睡過去。

    太子從不和人同床共寢，她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個還沒這個分量。在確認(rèn)秦晉儼然睡熟后，依依輕手輕腳地從他的懷里鉆了出來，踮著腳下了床榻。秦晉只穿著一身寢衣，外面罩了一件外衫，幸而正殿內(nèi)的炭火燒的旺，不會覺得涼。

    依依扯過了錦被，輕柔地蓋在了秦晉的身上。她俯身下去掖被角的時候，發(fā)梢掃過了秦晉的眼瞼，男人的眉毛動了動，半夢半醒地，感覺身側(cè)之人又要離他而去。

    他下意識地拽住了依依的手腕，輕聲道：“別走?！?/br>
    別走，別離開他，別只剩他一個人。在這漫長的半生里，他的生命中只有離別，無窮無盡的離別，每一位親近之人的離別。但這一次，請不要走。

    依依被拽住，她不敢再動作，秦晉的力道很大，哪怕是在夢里，那手卻狠狠地禁錮住了她的手腕，略略有些疼。

    她又替秦晉蓋好了被子，坐在了腳踏上：“依依不走，依依…陪著殿下。”

    腳踏上繁雜的花紋膈得人生疼，依依被抓住了右手手腕，只好半側(cè)著身子趴在床榻上，她后來也撐不住了，就這么別扭地歪著脖子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并不好，她越睡越冷，而且身上哪哪都酸疼得厲害，可昏昏沉沉的，她卻醒不過來。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遭暖和了起來，身上圍著得是帶著體溫的被褥，身下的軟和的床墊，她僵硬地四肢從針扎般的麻木變得柔軟，她翻了個身，把自己蜷了起來，這是她最喜歡的姿勢。折騰完，她便心滿意足地沉入了夢鄉(xiāng)。

    秦晉快到巳時才頭疼欲裂地掙扎著起來，他剛醒，就發(fā)覺自己手中正握著依依的手腕。小丫頭就這樣，半跪半躺，靠著床邊的腳踏，皺著眉睡著。他的手背貼了貼依依的臉蛋，本想著把人叫起來，可那溫度冰的他一個激靈。

    依依不會在這里睡了這么久吧？

    秦晉盯著她的側(cè)臉，白凈如玉，未扎起的墨發(fā)撒開，灑落在她的肩膀，從窗外照進(jìn)來的陽光，有一片爬到了她白嫩的腳掌上，踱了一層金邊。

    有人就這樣，安然地守了他半夜。

    秦晉的心頭一軟，他微微嘆了口氣，展臂把人撈進(jìn)了被窩里，他用被子把依依整個人都裹了起來，悄默聲地走到殿門邊敲了敲門。

    趙景果然早早帶了人在外面候著，聽見聲音，他一邊疑惑著一邊招呼著人進(jìn)來，剛推開門還沒張嘴請安，就見太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秦晉把聲音壓得很低，吩咐道：“讓他們小聲點(diǎn)，再傳個太醫(yī)來?！?/br>
    趙景是個人精，屋子里除了殿下，便只剩依依姑娘一夜沒出來，他的心思突然活絡(luò)了起來，忙不迭地點(diǎn)頭應(yīng)下了。東宮的宮人一向都是極懂規(guī)矩，一應(yīng)洗漱更衣下來，除了衣料的摩挲聲，一屋子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的清楚。

    秦晉收拾齊整，出了內(nèi)室：“太醫(yī)來了就候著吧，等依依起來了給她看看，昨天她守了本宮一天，怕是著了涼?！?/br>
    “另外，把云雀叫過來，還有些事，本宮沒問明白?！?/br>
    趙景一一應(yīng)下了。

    云雀不到幾個時辰，又進(jìn)了正殿。內(nèi)室里依依睡得香甜，外面的氣氛卻頗有些肅穆。秦晉醒了酒，又用了膳，早沒了半夜那么不清醒的瘋狂和暴怒。他聽完云雀的話，淡淡道：“所以說，是太子妃專門找人把你叫走的？”

    “是?！?/br>
    “她知道依依的事情了？”秦晉微微皺了皺眉，依依到底是歡館出身，雖說就算他想要個這樣的女子，撐死了也不過算是太風(fēng)流，事情不小不大。但當(dāng)初…他也在皇帝面前說了會把依依送回去，而如今卻還養(yǎng)在東宮里，還是沒名沒分，偷摸摸地藏著…實(shí)在是有些上不得臺面。

    云雀斟酌了一下，搖了搖頭：“奴婢不清楚。但奴婢斗膽揣測，太子妃殿下應(yīng)該只是知道姑娘的存在，旁的事情，大抵是不清楚的?！?/br>
    “奴婢在長秋殿，也只不過是做些雜活，太子妃殿下也未曾問過奴婢這些事情?！?/br>
    秦晉靠在椅背上，揉著眉心，他不發(fā)話，云雀也不敢再說話，偌大的大堂，竟是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他現(xiàn)在最不想的就是聽到關(guān)于萬清秋的任何一句話，偏偏，偏偏，她總是不肯放過他。

    秦晉心煩意亂，再睜眼看向云雀的時候，眼睛里已經(jīng)是一絲溫度都沒有了，云雀跟在他身邊這么多年，太清楚那個眼神的背后是什么意味，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叩首道：“殿下，云雀跟在您身邊，從未有過一絲二心，還請您明鑒。”

    太子是個冷心冷情的人，沒有什么人能真正的走進(jìn)他。每次他決定舍掉什么人的時候，就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個死物。

    云雀從八歲開始就陪著他，情分還是要比旁人多那么一些的，可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情分，在秦晉的世界里，連籌碼都不夠格。不管萬清秋到底和云雀有沒有接觸，她在長秋殿做了這么久的事，那么萬清秋向萬家“告密”的時候，云雀有沒有參與？或者是隱瞞？就算她什么都沒說，可依依這件事，早晚有一天會兜不住火，除非…除非所有知情人都可以永遠(yuǎn)閉嘴。

    他剛想開口，突然內(nèi)室里傳過來了一聲：“云雀jiejie？”

    依依醒了。

    秦晉因?yàn)檫@一聲，猛然從思緒里回過神來。他愣了一瞬。在潛意識里，他已經(jīng)想把依依永遠(yuǎn)的留在身邊了，甚至為了可以讓她永遠(yuǎn)光明正大地待在自己身邊，他不惜大費(fèi)周章去掩蓋她的身份。

    他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往內(nèi)室走去，在路過云雀身邊的時候，淡漠地丟下了一句：“去求依依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