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們之間的交流變得很少。 池林仍舊給他做早餐,但不再問他要吃什么,而是做好一種,然后在樊山譽起床之前出門。 晚上回家的時間倒沒有很大的變動,帶了一袋子菜回來,看冰箱發(fā)現(xiàn)樊山譽也買了。池林也只是收拾好東西,來到灶邊打開鍋,鍋里的蒸盤上放著幾盤菜,墻面貼了一張字條:我去打球了。 池林吃完樊山譽留給他的飯,又把碗洗了地掃完,樊山譽依然沒回來。他的生活節(jié)奏似乎完全沒被打亂,有條不紊地把自己收拾干凈,吹完頭發(fā),躺在床上。 他只躺了半邊,給樊山譽留一盞小夜燈,安穩(wěn)地睡著了。 半夜有人摸進被窩,池林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夜燈被人關(guān)了。那雙手抱著他的腰,一句話也不說,呼吸緊貼著池林的后頸。 黑暗,死寂的黑暗。 除了呼吸池林聽不見任何聲音,厚重的床簾縫隙間漏進來一些城市的夜燈,池林視線鎖在那條細(xì)縫上,一動也不動。 “池林,”身后的人出聲了,是樊山譽,“你睡熟了吧,讓我抱一會?!?/br> 池林像是睡著,沒有做出任何反應(yīng)。 “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但我,不知道從哪說起?!狈阶u悄聲說,“我想告訴你我好愛你,我想求你留下,但我怕你煩我?!?/br> 他的聲音很輕,說得也很慢,不那么容易聽清。他說這些話發(fā)自真心,卻又害怕池林聽到。 “真窩囊?!狈阶u笑了一聲。 他害怕池林不喜歡死纏爛打的人,怕池林想瀟灑的走,自己卻成為池林最大的阻礙。太喜歡池林,所以他害怕。 “我之前看好婚禮場地了,只請我哥,還有朋友。結(jié)完婚我們?nèi)ザ燃?,我?guī)е愕教幣?,回來用我的私房錢買套稍微大一點的房子。兩室一廳就行了,一間做成書房,安個投影儀和游戲機。 “我們上幾十年班,以后把這邊房子租出去,一起住我老家。我年紀(jì)比你小,我能照顧你,沒了就埋在我媽邊上,我倆一個墳。 “池林,我真以為我們能有以后的?!?/br> 樊山譽說這話的聲音很平靜,顯然他排演過無數(shù)次,還沒和池林商量過,已經(jīng)擅自安排好了他們的未來。 可是未來在哪呢,有池林么? 池林沒有給他任何回答。 夜那么靜,那么黑,池林躺在他懷里,說不出一句話。他不斷地眨眼,似乎沒能長久地閉上,有什么使他睡不著。 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這一夜的池林,沒有怕黑。 白天的他們依然不說話,面對面坐著吃早餐,樊山譽頂著一對黑眼圈,把番茄醬往煎蛋上擠。 池林捉住他的手,把番茄醬罐子換成椒鹽。 出門前要帶的東西也早熟稔于心了,運動發(fā)帶,護膝,還有樊山譽的腕帶。有時候還得帶肌內(nèi)效貼,樊山譽前臂早年勞損過度,現(xiàn)在有時候運動量大還是疼。 以前一般是他收好東西,或者不收,反正池林一定會給他檢查一遍包。 今天他的包也擺在了老位置,收好東西,包里還放了兩條不那么容易熱化的燕麥巧克力。 池林一句話也不說,收拾好東西就等在了電梯間門前,下行電梯已經(jīng)等在地方,樊山譽穿了鞋出來,跟他一起走進電梯。 他們之間的默契早就養(yǎng)出來了,前一夜晚上如果有zuoai,就樊山譽開車,否則就猜拳。但池林二話沒說坐進了駕駛位,用余光確認(rèn)樊山譽的安全帶系好沒有。 樊山譽不敢想池林離開之后他的日子會變成什么樣,但一切都擺在這了,池林的話就是最后通牒。 接下來的很多天也是這樣,有班一起上,沒班樊山譽就目送池林出門。 今年秋天不知怎么,雨下了很多。有的是臺風(fēng)有的是對流,雨下很大的時候樊山譽在家里,他禁不住要擔(dān)心池林,但池林的微信和電話都沒有人應(yīng)。 窗外的雨絲仿佛織成了白霧,被大風(fēng)吹得幾乎在橫移。天地都籠上一片茫茫的白色,街道上沒有人,偶爾有車,除了雨聽不見其他的任何聲音。 連電話里的忙音也顯得小而無力。 池林很久之后給他回了電話,信號一通,誰也沒說話。池林那邊的背景音有女人的高跟鞋走來走去、還有人說話的聲音,有其他人在打電話,更多還是些竊竊私語。 “你晚上回來嗎?”樊山譽先開口。 “雨有點大,晚點回?!背亓执稹?/br> 樊山譽本來想說我去接你,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車鑰匙在門邊掛著,池林沒開走。他現(xiàn)在可能在地鐵站或者別的什么地方,樊山譽掛完電話,看著窗外的雨 實在坐立難安,又給池林發(fā)了一條微信。 “你在哪?” 對面很快回了:“象卒?!?/br> 樊山譽叼了根煙,披上外衣拿了傘,抓上車鑰匙出了門。 外面雨真的很大,雨像要把車鑿穿了,在車前窗上匯成瀑布,雨刮器不停運作,仍然只能勉強看清路。 好在這么大的雨,馬路上沒什么車。 金融街離家二十幾分鐘車程,加上紅綠燈,樊山譽將近半個小時才到樓下。 一樓大廳的玻璃幕墻里有不少人,池林淹沒在一群黑西裝里,樊山譽找了一圈,才在一片角落里看見。他并不是孤零零的一個,身邊還站著個男人。 樊山譽跳下車,停車道和大樓旋轉(zhuǎn)門之間只有幾步路的距離,雨卻潑濕了他整個左邊身子。 樊山譽抖了抖傘上的雨,走進大廳。池林靠在墻邊,他身邊的人就是樊山譽有過一面之緣的池銘,兩人挨得很近,交頭接耳地說著什么話。 “池林!”樊山譽叫了一聲。 池林抬起頭,步子立即跟上,沒有告別或者猶豫,徑直向他走來。他身后的池銘也望向這邊,抬起手沖樊山譽招了招,露出一個不甚友善的笑容。 樊山譽看見他就渾身不爽,沒搭理,牽著池林快步離開。 回車上的一截路,樊山譽走在風(fēng)來的一邊,拿自個給池林擋著雨。上車時他全身幾乎都濕了,池林也不可避免地淋到一點。 樊山譽系上安全帶,一眼瞄倒車鏡,順便用余光打量池林。 池林的表情像是在發(fā)呆,沒覺得該和他解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