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鄭潛聲音突然沙啞，說，“算了吧?！?/br>
    我說：“當(dāng)初逃走的確是我的錯?！?/br>
    “不是，”他搖搖頭，說，“問題不是這?！?/br>
    “那是什么?！?/br>
    “是你就不該知道這件事?！?/br>
    “……”

    “怪你挺沒意思的。可鄭明那天知道你到門外，他故意做給你看，就是因為你報警了，”鄭潛似乎有點哽咽，他哆哆嗦嗦地把煙握住手里，“他當(dāng)然不知道報警的是你，他這么做只是為了毀了我?！?/br>
    “……”

    “我不怪你報警，真的，有太多人這么做了。他們根本不知道報警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回家只能遭到鄭明更猛烈地報復(fù)、挨打，我不怪他們，我命賤，都習(xí)慣了?！?/br>
    生活有好多無奈，生命沒給出選擇，很多的時候都是被迫做出決定。那夜后我回到家刺激太大以至于突然生起了大病，病了好幾天。爺爺見事情瞞不住才把我的所作所為和mama說，我媽說我這是多管閑事，我說他經(jīng)常被打，我媽問報警之后怎么樣了，我不說話了。

    報警之后當(dāng)然沒有結(jié)果，還讓我看到了刺激的一面。

    我恍恍惚惚，至今都沒有緩過神，一想到就害怕，我和她說：“媽，我看到他和他爸做那種事?！?/br>
    我媽問：“哪種事?！?/br>
    我說不出口，我該怎么說他和他爸做男女之事。

    我一把蒙上被子，說：”你問爺爺，爺爺知道?！?/br>
    連夜，我媽辦理好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說別給她惹事。我明白她已經(jīng)問了爺爺，我問難道我們不管了嗎？我媽說你報警了都沒用，怎么管？我答不出來。

    我和鄭潛似乎走進(jìn)了死胡同。

    我轉(zhuǎn)身坐上他的副駕，不管他同不同意。

    “不能算?！?/br>
    鄭潛好像累了，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我，眼神失望，車內(nèi)開車空調(diào)當(dāng)大大咧咧開著窗，熱風(fēng)和冷風(fēng)相撞，融合中一種心煩的溫度。我緊緊握住他的手不愿松開，手心出了汗變得黏糊糊，濕潤他的手掌，鄭潛沒回饋以我任何力氣，他已經(jīng)懶得去爭辯什么，話語變得格外沒有力量。我束手無策，未來一片漆黑，無論走那一條路都似乎是錯。捫心自問，當(dāng)初我沒有選擇離開、沒有選擇逃跑會不會好一點？事已定成，任何的可能都是假設(shè)，是一種后悔舉動，我雖不愿意去后悔，也不得不去后悔。

    我說：“我送您回家，您先冷靜一下，我知道現(xiàn)在說的話都是氣話?！?/br>
    鄭潛整個給氣笑了，他呵地一聲，說：“現(xiàn)在誰他媽做到駕駛座上，你睜開眼看看？到底是誰送誰回家？麻利點給我滾?！?/br>
    “冷靜一點?！蔽也幌霊阎⒕魏袜崫搶υ挘莿荼貢粚?。

    我對鄭潛的感情，是日積月累中的愧疚轉(zhuǎn)化成深深的愛，是自我矛盾后的產(chǎn)物，所以喜歡從來都是我自己的事。

    不放開、死纏爛打是我必然會使用的手段。我很慶幸，我所有的手段都是在鄭潛對我有一點好感的可能下推動而成，不然一個人的狂歡毫無作用。

    鄭潛問：“你不上班？”

    我說：“我跟您回家?！?/br>
    鄭潛說：“別和我回家了，滾回去上你的班，我可不想讓人看到你穿著警服坐在我車上?！?/br>
    想到還在里面的同事，我猶豫了好一陣，怕下了車鄭潛消失不見，讓我再也找不到。

    鄭潛眉眼冷淡，手?jǐn)R在門上，偏著頭只能看到他的后腦勺，冷漠地說：“　我家你都能找到，還怕我逃不成？我能逃哪里？”

    我否認(rèn)道：“不是，我不是這樣想的?！?/br>
    鄭潛說：“不管你是不是，先給老子下車?！?/br>
    我詭異地不吭聲，想了半天未想出一個更好的方案，鄭潛趕不走我，不再花心思到我身上，試圖說服我。

    我最后還是放棄了。

    如鄭潛所說的，他逃不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對方對他而言是枷鎖，而他無法鼓足勇氣離開。長沙是困住他的城，他想走又不敢走，或許在小時候他渴望離開，當(dāng)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遠(yuǎn)離只留下自己的時候才知道離開不容易。

    我回到工作地方，開始復(fù)盤剛剛的一切。

    其實沒呆多久便到了下班的時間，鄭潛早已離開，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宛如一場激烈而難受的夢，醒來依舊可怕，我望著他之前停的的車位想了一會，低著頭腳尖磨著地下不存在的石頭。外面的風(fēng)很熱，仿佛回到那天在鄭潛家旁邊的時刻，可是現(xiàn)在我的身邊沒有撕心裂肺的蟬鳴，也沒有幽暗的小燈照在鄭潛臉上，他臉上是如此無力和空洞，沉默接受鄭明惡心地插入。

    皺著的眉頭、緊抿的嘴唇、泛紅的眼睛，握拳的手。

    我片段化的記憶突然又涌入。

    ——他是在疼嗎？

    逃了好多年，不會有人一直在等我。我沒有把鄭潛救出那個黑暗時刻，一切華而不實的宣言只是囂張的代價，留下青春陣陣疼痛和無法忘懷的窘迫。

    鄭潛永遠(yuǎn)停留在那個扭捏的時空，我的錯誤創(chuàng)造了他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傷。

    我不該看到那樣的場面，我該保持他的一點體面。

    人生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