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牧邊山
鄭潛又哭了,在夢中哭了。 我想起鄭潛之前說的一個(gè)夢,他夢到自己在水里,周邊都是痛苦的水,他見到了自己的母親,卻發(fā)現(xiàn)對方早就死了。 他又做了什么噩夢嗎?如此痛苦,在夢中流著眼淚。 我見過鄭潛幾次在夢中流淚了,好像只有在夢里,他才能肆無忌憚地哭,平時(shí)只能把眼淚憋回去,委屈咽下去。 如此。 城里剛剛下了陣雨,地面潮濕冒著熱氣,和剛剛市區(qū)外的空氣截然不同。 我敲著方向盤,默默把窗關(guān)上,隔絕外界噪音。 鄭潛睡得不安穩(wěn),我不想吵醒他。 可他還是被吵醒了。 他把眼淚擦掉,揉了幾下眼睛,嘶啞地問:“到了嗎?” 我說:“沒有,你再睡一會兒?!?/br> 鄭潛說:“睡不著?!?/br> 我問:“是做噩夢了?” 鄭潛直視前方,面色蒼白,說:“夢見了一群死人?!?/br> “……” “我不想替鄭明收尸,他死了挺好的,現(xiàn)在死了起碼還少了病痛。”鄭潛說冷笑著說,“反正這些年來毒品是吸了又戒,一直沒斷,好在是吸的新型毒品,專門壞腦子?!?/br> “……” “挺好的,上天對他真不錯(cuò),怕他瘋瘋癲癲餓死,就這樣死了。大概是曉得我不會孝順?biāo)?,只會看著他餓死疼死就這樣,啪一下一個(gè)電話一來,告訴我人死了?!?/br> “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蔽疑厕D(zhuǎn)移話題,問道。 鄭潛挑挑眉,問:“怎么?” 我低聲哀求:“不要走了?!?/br> 紅燈變成了綠燈,我開車上路。 “不要走了,”我認(rèn)認(rèn)真真向他道歉,“你走的這些日子我很想你,每天每天都很想你,想知道你跑去哪里了,想我讓你這么痛苦嗎?想了很多很多。我知道自己做錯(cuò)了,所以不要再悄悄離開?!?/br> 下一次要離開,告訴我一聲。我想說,又沒說出。 鄭潛如果還要離開,我能做的不過是在原地等他,他若是真的厭惡我像厭惡鄭明一樣,難道我要出現(xiàn)在他面前惡心他嗎? 我做不到。 我愛他,愛到想得到他,愛到寧愿痛苦的是自己。 矛盾的感情,都出現(xiàn)在我身上,單單為了一個(gè)鄭潛。 人是一個(gè)復(fù)雜體,或許根本無法知道對方的心里在想什么,喜歡你的人可能口是心非表現(xiàn)得討厭,討厭你的人可能笑呵呵對你很好。 鄭潛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我當(dāng)然不是他,只是一直在試圖了解他而已。 他的秘密太多,告訴我很多,還有很多。我不想用一生去挖掘他的秘密,因?yàn)猷崫摬辉敢獗蝗酥肋^往,我只想用一生去守護(hù)那些秘密,讓他至少不比那么痛苦,不必承受那么多難過的回憶。 “還有我“這幾個(gè)字其實(shí)很難說,是說出來對方也不愿意相信。 安靜的鄭潛喜歡抽煙,但現(xiàn)在的他沒有用煙來逃避現(xiàn)實(shí)。 他說:“不走了,不好玩?!?/br> 我心里松了一口氣。 車停在鄭潛家樓下,我跟著他下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像個(gè)甩不掉的跟屁蟲,一定惹人生厭。 鄭潛不討厭我,所以不惹他生厭就好。 鄭潛停下腳步,問:“你干嘛?” 我說:“回家?!?/br> “……?” 鄭潛歪歪頭,眼里似乎有不理解。 我理直氣壯地抓住他手,拉著上樓,大聲喊道:“回家——” 回我和鄭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