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郁謹(jǐn)跟著團隊起床去采茶。

    今天是晴天，此時的茶田濕度很大，水霧混著濃郁的草木氣息。郁謹(jǐn)覺得這氣味很熟悉。他正要轉(zhuǎn)頭詢問茶農(nóng)采茶的正確姿勢——

    “用拇指和食指夾住新梢要采摘的部位，食指向上，稍微用力提一下，就摘下來了。千萬不要用指甲掐。”

    熟悉的男聲穿來，郁謹(jǐn)這一瞬間思維完全停滯了：“顧霖？”

    旁邊的男生轉(zhuǎn)頭沖他笑，尖尖的虎牙露出一點，不像之前那樣偏于可愛，反而帶了些令人心里發(fā)癢的野性：“哥哥?！?/br>
    “嗯！”顧霖的笑實在很有感染力，郁謹(jǐn)也禁不住跟著笑了。

    雖然……在回頭看清來人的一瞬間，他心中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迅速略過——

    會是他嗎？

    但這點念頭很快被拋掉：“你怎么來了？”

    紀(jì)錄片確定的主演好像只有他和唐百燈。

    顧霖道：“這里是我的家鄉(xiāng)啊。你們以后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當(dāng)?shù)爻錾淼拿餍茄輪T和你們合作錄制一段時間的?！?/br>
    他看向遠方，對攝像頭介紹起來：“前幾年還是國家級貧困縣，除了山就是山，所以茶葉賣得最好，也只有茶葉賣的好，或者水、紙這種靠山水的東西在省內(nèi)也有點名氣。我們這里最大的工廠就是制衣與無紡布加工，近些年也在大力發(fā)展旅游和自己的茶葉品牌，因為沒有重工業(yè)，所以空氣非常好?！?/br>
    確實，郁謹(jǐn)抬頭望望天，這里的天空比他住的地方要藍很多，他以前家境一般，但還是比顧霖好不少。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旁邊堪稱“脫胎換骨”的頂流，這家伙現(xiàn)在的皮膚已經(jīng)變成了完全的小麥色，站在黝黑粗獷的當(dāng)?shù)厝酥虚g，不僅毫無違和感，反而帶有一種不精雕細琢的、獨屬于自然的俊美。

    郁謹(jǐn)不由想起了那天收到頭條新聞后，緊跟著推出的，顧霖個人發(fā)布會直播。

    端坐于桌子后的男人雙手十指交叉，幾乎全程都在介紹自己的公司，但在線觀看量十分可怕，平臺差點癱瘓。

    講到最后，顧霖坐得更直了點，眼神專注地看著鏡頭：

    “我從小就是在山頭亂跑的小孩，一直沒有現(xiàn)在大部分人都喜歡的，白皙的臉與纖細的、上鏡的身材。”

    “我的骨架偏大，皮膚也是村里人常見的膚色。所以進入圈子后，我的公司，還有我自己，一直在推著我少吃點，再少吃點；多涂點粉，再多上點妝?！?/br>
    “以前我很在意那些評論和圖片，不管是p的太精致的‘假人’，還是因為鏡頭而顯得壯碩的身材?！?/br>
    “現(xiàn)在嘛?！鳖櫫貙ζ聊磺暗谋娙诵α诵?，盡管此刻不可能有人能當(dāng)面反對或認同，“不看我拉倒，我喜歡我自己，我愛的人也喜歡就可以了?！?/br>
    “現(xiàn)在這么忙，又要賺錢又要追人，哪有空搭理你們?！?/br>
    他不顧這些話會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便深深鞠了一躬，徹底結(jié)束這場發(fā)布會。

    郁謹(jǐn)當(dāng)時因為顧霖最后的這幾句話怔愣了很久。他打開視頻下面的評論區(qū)，本以為會無奈接受顧霖人氣的急速下滑與粉絲的大量流失，卻再次呆住了。

    他看不出來顧霖之前的粉絲有沒有離開，但能明顯感受到，很多原先不感興趣的人反而紛紛涌入，不吝對男人這張“新臉”和直率又不魯莽的性格表現(xiàn)出喜愛贊美之情，整個評論區(qū)完全不像在對將要糊掉的流量冷嘲熱諷，反倒更像顧霖陰差陽錯，完美擊中了他們的審美爽點。

    ——顧霖自己有想到過這個局面嗎？本是拒絕迎合潮流，回歸自我，卻反而可能帶起新一波美色狂歡？

    郁謹(jǐn)又打開一個專門八卦的圈內(nèi)人聊天群，里面一直消息不斷，此刻不出意外地因為顧霖徹底爆了。

    “我的媽啊，這家伙今天流量也太恐怖了！”

    “豈止今天，估計后面一周熱度都下不去，不愧是頂流?！?/br>
    “別說，現(xiàn)在這副樣子竟然真的比以前要帥不少，變得有記憶點很多。但膚色差也太大了吧，他的化妝師這么牛逼，這都能涂白？”

    “他前一周好像還參加了什么公益活動，去沙灘還是山里撿垃圾？反正暴曬了一周，膚色徹底回不來了?！?/br>
    “你們說，他到底是真的要做什么自己，還是算好了觀眾已經(jīng)開始審美疲勞？他之前就可會看人臉色了，我這邊都說只要自己不作死，估計是火得最久的一個流量。”

    “難說，但這種根本不存在算不算好，你又不能發(fā)個問卷，有的時候受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也只能賭，賭自己變換……不，重設(shè)風(fēng)格后，真的反而能再吸一波人氣。”

    “這風(fēng)險也太大了吧，變黑容易，他那底子，失敗了估計就別想白回來了。”

    “那個對賭協(xié)議風(fēng)險就不大了？我家藝人看了兩眼腿都軟了，說把他賣窯子里干十年都掙不到這么多。”

    “我本來也以為他就是吃準(zhǔn)了觀眾會喜歡這款才故意這么做，什么做回自己都是鬼扯，更可能是原來的人設(shè)要崩了吧？網(wǎng)上多少黑子說他假白的？但他最后那兩句話又很迷，什么要去追人什么喜歡的人，這個時候，艸專心事業(yè)率性有膽有謀野男子人設(shè)不是絕對把粉絲吃的死死的，再吸一大波粉嗎，結(jié)果突然給我整個戀愛腦？？”

    “我這邊扒了數(shù)據(jù)，顧霖粉絲還是流失了三成左右的，其中百分之八十原因都是受不了偶像變相宣布有了喜歡的人?！?/br>
    “這又讓我相信他是在說真心話了……所以到底是誰呢，最近和他關(guān)系比較好的女星有誰？”

    “女星沒有，倒是有一個……你知道的……”

    “……”

    “不管是算好了還是真情流露，不是運氣好就是心眼多，現(xiàn)在有了資本撐腰，更是前途無量，以后決不能和這家伙搞僵關(guān)系?！?/br>
    ……

    郁謹(jǐn)回想起聊天群里“運氣好”“心眼多”“戀愛腦”的評價，又看了眼笑得乖巧的顧霖，一時有些沉默。

    突然，身后傳來一道男聲：“魚魚，導(dǎo)演要我們兩個兩個去采茶，一起？”

    他回頭，唐百燈一手抱著個筐子，笑意盎然，完完全全無視了顧霖：“走吧?！?/br>
    要是以往，郁謹(jǐn)不疑有他，就直接跟著唐百燈走了，但現(xiàn)在……他瞥了一眼顧霖，向?qū)а菽沁呑呷デ笞C：“導(dǎo)演，具體還有哪些要求？”

    在他把視線投向別處的瞬間，唐百燈和顧霖臉上的笑容全都消失得干干凈凈，兩張臉都冷下來。

    “小子，這個時候往這里湊，也不怕公司出事？”唐百燈聲音不復(fù)以往的悠然從容，像摻了冰。

    “我可不像某些人，說走就走，把權(quán)勢金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不知某些人的話，郁謹(jǐn)會信幾分。”顧霖毫無膽怯之意。

    “你覺得他信你？那是郁謹(jǐn)把你當(dāng)?shù)艿?，沒有感情，不會在意，當(dāng)然無所謂你的鬼話了?！碧瓢贌粜Φ馈?/br>
    “哦？哥哥可是親口跟我說過要試試的。就算不是我，郁謹(jǐn)看著也不像對你多有感情的樣子啊，人家又不犯賤，干嘛吃你這根老破草?！?/br>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顧著不遠處的鏡頭，臉上沒有流露出太多狠色，出口的言語卻是恨不得往對方心虛理虧的地方給狠狠捅穿捅個稀巴爛。

    這邊，郁謹(jǐn)問完導(dǎo)演，回頭就看見兩人面對面站著，一副正在聊天的模樣，看到他回頭，又紛紛靜音了。

    郁謹(jǐn)瞅了瞅，一個是上過床的初戀，目前看上去正在追求他，自己總是無法拒絕；一個是上過床的后輩，之前明確表示要追求他，自己承諾過愿意努力試試……他莫名脊背發(fā)寒。

    ——雄性的直覺告訴他，無論和誰一起采茶，結(jié)果恐怕都不是他想面對的。

    況且，憑什么兩人來了，自己就非要選一個不可？

    郁謹(jǐn)慢慢退了幾步，隨手抓了一個身邊的當(dāng)?shù)貪h子：“小哥，我們一次采茶好嗎？你教教我。”

    “？”采茶小哥一口答應(yīng)，“好誒！”

    “好?！庇糁?jǐn)一把拽住小哥，掉頭就跑。

    唐百燈：“……”

    顧霖：“……”

    兩人沉默許久，倒沒有直接追上去——本能的反應(yīng)最能體現(xiàn)態(tài)度，郁謹(jǐn)和兩個人關(guān)系都不清不楚，估計都有感覺，但還達不到愿意毫無顧忌呆在一起、親密無間的程度。

    顧霖突然道：“你說那個人呢？如果他也在在呢?！?/br>
    唐百燈皺了皺眉，瞬間就知道了這個“他”指的是誰，卻沒有回應(yīng)。

    兩人一時間思緒萬千，周遭一片安靜，茶田間只余細碎的鳥叫與遠處采茶人的交談聲。

    終于，攝像機跟進，在副導(dǎo)“你們倆是要一組嗎？”的好心提議下，唐百燈和顧霖對視一眼，又雙雙嫌惡扭頭，各自選了一名當(dāng)?shù)卮迕褡鐾?，便掉頭走向離郁謹(jǐn)最近、離情敵最遠的采茶區(qū)域。

    上午的采茶就這樣因為郁謹(jǐn)溜得太快而還算正常地結(jié)束，大家紛紛打道回府去吃午飯。

    然而，本來舒了一口氣的郁謹(jǐn)發(fā)現(xiàn)，這一次，自己是真的躲不掉了。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坐著，把他嚴(yán)嚴(yán)實實夾在中間，他們借宿在當(dāng)?shù)厝思?，中午都是熱熱鬧鬧一起吃飯，他不可能端著碗離開。

    表面上看，三個英俊的男子挨著坐在一起，好像十分親密和諧的模樣，屋子的女主人一直也笑瞇瞇地欣賞。

    可惜開飯后，就沒有那么和諧了。

    “哥哥，這個是我們這里的特色菜，是山里采的新鮮野菜，你吃吃看，可能還會有一點茶香?！鳖櫫赜霉晏袅艘稽c綠色的菜葉，放到郁謹(jǐn)碗里。

    “好的，好的，謝謝……”郁謹(jǐn)連忙道。還沒說完，唐百燈又夾了塊魚rou放到了他碗里：“魚刺挑干凈了，很鮮，你嘗嘗?！?/br>
    “嗯嗯……”郁謹(jǐn)恍惚間有一種后妃伺候皇帝用膳的錯亂感，“我來吧，我自己可以。”

    “那可不行。”顧霖看著乖巧，此時態(tài)度莫名強硬，“上午都沒教你采茶，中午還不招待你，不是我們這里的待客之道。”

    “你喜歡吃誰的就吃?！碧瓢贌艉币姷貨]有反駁顧霖，“不要想太多?！?/br>
    “來，這個鹵味很地道……”一筷子鹵rou直接遞到了嘴邊。

    “魚魚，嘗嘗這個，甜口的……”一小勺糍粑也伸到臉旁。

    “好，好的?！庇糁?jǐn)看了看仿佛進入應(yīng)激狀態(tài)的兩人，麻木地“啊嗚”兩口，把食物塞進口中，機械地咀嚼，還沒完全吞下，下一筷子，不，兩筷子又來了。

    郁謹(jǐn)：“……你們不要吃的嗎？別喂我了，放碗里吧?！?/br>
    就這樣，郁謹(jǐn)被迫開始了匪夷所思的艱難午飯歷程。起初他還吃的有點食不知味，畢竟誰都不太能習(xí)慣突然不需要夾菜，碗里永遠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皻垙U級待遇”，況且被兩道目光注視著的感覺也不太好受。

    但很快他就極有天賦的自暴自棄，埋頭專心吃起來，不去管這兩人之間的暗流涌動，不浪費糧食，兩眼放空，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干飯上。

    等到桌上的菜都被挑過好多圈，其他人基本都吃完后，這詭異的斗爭才告一段落。郁謹(jǐn)端起已經(jīng)見底的碗，對著全程目瞪口呆的女主人淡定道：“我把碗送到廚房?！本湍_底抹油，不敢去看兩人的表情，飛快跑掉了。

    吃完飯，下午去茶廠參觀并部分參與茶葉加工過程，因為有攝像頭就懟在臉旁，再加上確實在工作，雖然是三人通行，但并沒有發(fā)生什么明面上的波瀾，顧霖一本正經(jīng)進行介紹，唐百燈演技穩(wěn)定發(fā)揮，不時微笑附和，郁謹(jǐn)竟然有點被這兩人自如變化的狀態(tài)和舉動所“折服”，也專心聽著導(dǎo)演的指示錄制起來。

    下午任務(wù)結(jié)束，茶廠距離他們的住處有點遠，今天的拍攝內(nèi)容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三個人一起慢慢往回走。

    “魚魚還記得嗎，以前拍戲的時候，如果那天戲份不重，我們也會這樣，傍晚一起慢慢走回去。”唐百燈指指天邊的晚霞。

    “嗯?！庇糁?jǐn)跟著唐百燈的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拍攝時那些堪稱“幸?！钡南嗵帟r光，“大部分時候都是拍很晚，如果像今天這樣，肯定會一起去吃頓好的……”

    “哥哥想吃什么，說不定我會做呢。”顧霖狀若隨意，“當(dāng)時一起拍戲，都沒來及給哥哥展示一下我的廚藝?！?/br>
    郁謹(jǐn)?shù)乃季w瞬間被拉到了那座落滿櫻花的小橋上：“你竟然會做飯？沒有沒有，你當(dāng)時已經(jīng)幫了我很多了?！?/br>
    唐百燈不動聲色：“那小顧你來晚了，應(yīng)該昨晚篝火晚會的時候就做頓飯的，一定會驚艷全場，魚魚昨晚也玩得很開心呢?！?/br>
    郁謹(jǐn)果不其然又被吸引走注意力：“是的，昨天好熱鬧，唐百燈舞跳得很好，沒想到這里其實很開放……等等?！?/br>
    ——只有他被下午和平的表象迷惑，以為剛才三個人只是單純在閑聊嗎？

    郁謹(jǐn)慢慢反應(yīng)過來這兩人的心思，木著臉強行轉(zhuǎn)移話題，“等等，我覺得今天下午廠里的技術(shù)好先進，具體是怎么cao作的……”

    發(fā)現(xiàn)在沒有爭出勝負之前意圖就被識破，兩人均在心底嘆了口氣，狀似認真地聽起郁謹(jǐn)充滿學(xué)術(shù)氣息的枯燥話題起來。

    等來到住處，迎接他們的卻是滿臉喜氣的主人家。

    “是婚禮！”男主人笑道，“一對恩愛的男女要結(jié)婚了，去給他們祝福的人越多，他們婚后會越幸福的！”

    郁謹(jǐn)大喜，他實在不想體會繼續(xù)和兩人同處一室吃晚飯會發(fā)生什么了，連忙點頭：“我要去祝他們百年好合！”

    等他們來到那件張燈結(jié)彩的小屋子，圍著后院露天圓桌坐下后，郁謹(jǐn)深覺這是個明智的選擇——

    這場婚禮自然比不上他曾經(jīng)參加的種種明星婚宴那樣豪華奢侈，飯菜也賣相一般，可村里的人都大多認識，新郎新娘似乎昨晚也參加了篝火晚會，每個人臉上的祝福都是真心實意的，會有熱心的人過來和郁謹(jǐn)閑聊，唐百燈和顧霖面對一大群陌生人，似乎也勉強壓下了要一展雄性華美皮毛與尖利爪子的欲望。

    但等到歡快的鼓點與巴烏聲響起，今晚的主角沿著院子正中心的紅毯，一步步攜手走向最前端臺上時，郁謹(jǐn)才意識到，今晚自己這個觀看婚禮的決定有多么離譜。

    新娘穿著一身大紅底、繡滿當(dāng)?shù)胤彪s花紋的禮服，新郎是胸前繡有龍鳳呈祥暗紋的同色褂子與長褲，極具特色與喜慶的傳統(tǒng)穿著。走完前半段流程后，司儀站在兩人中間，開始進行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環(huán)節(jié)——宣誓證婚詞。

    普天之下，幸福的愛侶千千萬，但所有有關(guān)婚姻的承諾與責(zé)任，估計都是大差不差吧。

    人聲響起——

    “你愿意嫁給你面前的男人呢？無論健康還疾病，富有還是貧窮？”

    所有人都聽到了司儀對新娘的詢問。

    ——你愿意嫁給陳浮先生嗎？

    愛他，忠于他，無論他貧困、疾病、殘疾甚至是死亡。你愿意嗎？

    恍惚間，這里不再是世外桃源般的茶田，新娘也不再是那個新娘，而神色肅穆的司儀就站在自己面前，等待他的答案。

    “我愿意！”新娘甜蜜地笑著。

    我……

    “你愿意迎娶你面前的女人嗎？無論健康還是疾病，富有還是貧窮？”

    ——你愿意娶郁謹(jǐn)先生為妻嗎？愛他，忠于他，無論他貧窮、疾病、殘疾甚至是死亡，你愿意嗎？

    ——我愿意。

    陳浮直視著他，緩慢又堅定地許下承諾。

    郁謹(jǐn)怔怔看著正中央雙手緊握的兩人，像是透過這兩道大紅色的身影，看見了那對穿著黑白西裝禮服的新人。

    當(dāng)時咖啡館里，那一沓醫(yī)療證明的徐徐鋪開，他被拉扯著記起了所有血淋淋的欺瞞與謊言，顛倒的愛與陌生的臉總是令脊背驚出一層層冷汗；

    但同樣的，真相之下并不全是痛苦的創(chuàng)口，他也發(fā)覺了從前每晚冷冰冰性愛下，丈夫刻意掩蓋的溫柔與欲望；他回憶起當(dāng)初結(jié)婚時，他和陳浮有多么甜蜜黏糊過。

    陳浮對他……多么溫柔過。

    郁謹(jǐn)閉上眼，那些離開陳浮后刻意回避的，根本不敢再想起的，結(jié)婚后第一年，尤其是那一場婚禮的片段，此刻仿佛被死死按住許久后徹底噴發(fā)的洪嘯，摧枯拉朽般，徹底打破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防線。

    那是三年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