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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浩昌向來淺眠，自辛澤落水與程攸寧互換身體以來數(shù)月，他更是始終都緊繃著心神，極少有睡得安穩(wěn)的時(shí)候。但不知是這兩日發(fā)生了太多事情饒是他也深感疲憊的緣故，還是因?yàn)樯砼該е娜松砩蟼鱽淼臏責(zé)嵬滋捏w溫?？傊?，即使身旁小少爺小動作不斷，這臨到天色將亮才入睡的一覺他也竟睡得出乎意料的踏實(shí)。

    一夜無夢。

    再次睜開眼時(shí)，睡前半開的窗戶已經(jīng)被人緊闔了起來。日光透過糊著窗戶紙的窗欞照進(jìn)屋里，整個(gè)房間像是鍍了層不甚明亮的朦朧。郭浩昌睡眼惺忪地?fù)纹鹕碜迎h(huán)顧了一圈，卻并沒看見本該同他一起待在房間的程攸寧。

    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嗎？

    郭浩昌微垂著眼略略發(fā)怔。

    這些日子幾乎睜眼便能看見賴在自己身邊的小少爺，如今乍然沒見到人，他一時(shí)竟也有些不太習(xí)慣。

    又在床上坐了一小會兒，見門外仍然沒什么動靜，郭浩昌才略一斂神掀開被褥徑直走下床。

    昨日換下的傷藥都已經(jīng)收拾干凈，就連帨架旁的銅盆里也被重新?lián)Q上了清澈的清水。凝著水面可以看見臉上細(xì)小的傷口在藥物的作用下大都已結(jié)痂，只有眉骨上那道口子被他不小心用布帛擦到撕開了一小道口，使得淺色的布帛上立時(shí)洇出了幾團(tuán)緋色的血跡。

    花了些功夫整理，等郭浩昌推開房門走下樓，掃了眼熱鬧的大堂，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居然一覺睡到了正午。如今正是食客用餐的時(shí)候，他坐在角落的空桌上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小二抽空朝他招呼，“客官您醒啦？”瘦小的伙計(jì)擦了擦額頭的層薄汗，殷情地笑道，“您想吃點(diǎn)什么？”

    郭浩昌聽他接連報(bào)了好幾個(gè)菜名，便挑著順口點(diǎn)了幾樣，末了道：“可有看見與我同行的那位公子？”

    “哦。那位公子一大早就往卷柏館去了?！毙《砸凰妓骰卮鸬?，說著見眼前的男人有些疑惑，又解釋，“卷柏館的劉大夫是渠城有名的圣手，您朋友應(yīng)該是去給您取藥了。”

    取藥…...

    郭浩昌聞言忽地就想起昨夜憋紅了臉也沒能將自己拉去醫(yī)館的程攸寧那副氣鼓鼓的模樣，心中一暖，不由輕笑了聲，冷峻的眉眼倏然柔和了許多，隨即緩聲又問：“他出去多久了？”

    “有小半個(gè)時(shí)辰了?！毙《娝砬闇睾?，心頭也放松了些，不禁大著膽子建議，“估摸那位公子應(yīng)該也快回來了，不然您再點(diǎn)兩個(gè)菜，待會兒等他回來正好一起用飯？”

    “也好?！惫撇h首道，想著程攸寧就快回來了，便就著話頭按照程攸寧平日里的口味又點(diǎn)了兩道菜。

    小二轉(zhuǎn)身跑到后廚報(bào)菜單，郭浩昌將視線從那干瘦的背影收回，繼而穿過大堂看向客棧門外人來人往的大街。

    與濼城相隔數(shù)百里的城池，處處都透著陌生。

    僅僅只對于他而言的陌生。

    倏然想起回到渠城前小少爺?shù)娜杠S與期待，再看著街上那一張張目生的臉，男人剛剛才舒展開的眉眼漸次又籠罩上了層陰霾。

    ——……若是辛澤是真的想要你的身份，那么我會帶你離開渠城。

    昨夜他對程攸寧說的并非虛言，從來到渠城得知辛澤近況后，他便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即使這般卑劣的決定會惹得小少爺勃然大怒，甚至同自己決裂。

    但他沒料到的是，當(dāng)他向程攸寧坦白后，對方會以那幾乎可以說是胡攪蠻纏的親昵舉動作為回答。那是種從未想過的答案，他甚至有些懷疑那個(gè)直到臨睡前都還在他耳邊呶呶不休地同他說著喜歡的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先前的打算有多過分自私…...

    還是說，那個(gè)家伙根本就沒仔細(xì)聽自己在說什么，滿腦子就想著......

    面色一窘，郭浩昌越想越覺得昨夜那樣有些荒唐的行為真有可能是程小少爺不過腦子導(dǎo)致。思及于此，心中不由頓時(shí)生出一股無力感，捏著茶盞嘆了口氣，郭浩昌暗忖著決定等程攸寧回來后還是再跟他好好談一次。

    總之，不能再由著他的性子亂來......

    剛這般想著，視野里遠(yuǎn)遠(yuǎn)地便出現(xiàn)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掃過那道清瘦的身影，郭浩昌眸光一亮，連忙站起身避開送菜的小二就朝著門口走去。將將跨過門檻，就見遠(yuǎn)處程攸寧笑逐顏開地正朝著他揮著手：“你醒啦！”

    郭浩昌看著那張璨然的笑臉，眸色一暖正要應(yīng)聲，卻在看到對方朝自己走來的一瘸一拐的動作后神色驟然一僵。疾步?jīng)_上前扶住青年歪歪扭扭的身形，郭浩昌擰著眉忙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哦沒什么，就是剛剛出醫(yī)館的時(shí)候遇上輛驚了馬的馬車，我躲閃的時(shí)候崴了一腳?！背特鼘幉簧踉谝獾?，說著忙舉起自己手里的藥包朝一旁的男人邀功，“放心，你的藥可一點(diǎn)兒都沒事。”

    “誰問你藥了？”接過藥包，郭浩昌沒好氣地拍了下他的腦袋，“蠢不蠢?！备鴱澫卵p輕捏了捏小少爺?shù)耐裙悄_踝，確定的確只是稍微有些扭傷之后，才略略松了口氣。他直起身伸手就準(zhǔn)備攬著人往客棧走，“等會兒回去冷敷一下，找小二要點(diǎn)跌打藥酒涂一涂，若是腫得厲害，晚些時(shí)候我再帶你去醫(yī)館......”手扣在對方勁瘦的腰間，說到這兒見身旁的人站在原地垂著手沒有動靜，郭浩昌不由疑惑著側(cè)眸看過去，“怎么不走？”

    話音落下，便見方才還一瘸一拐自個(gè)兒墊著腳走回來的小少爺正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清凌凌的一雙眼朝郭浩昌眨巴了幾下，跟著兩只手緩緩沖他支棱出來，“哎呀，腳疼，得浩昌背才行?！?/br>
    郭浩昌：“你要不要臉？”

    “不要。”程攸寧毫不遲疑地道。

    “這才幾步路？”

    “不管，我腳疼，要你背我。”小少爺仰著頭渾不顧忌周遭人異樣的目光，只是連忙又撲棱了兩下懸在半空中的雙手，催促道，“快點(diǎn)快點(diǎn)。我現(xiàn)在可是你的債主，你得聽我的?！?/br>
    他倒還真記得昨晚他說的話。

    郭浩昌無奈地看了眼前作妖的小少爺一眼，被這么一提醒他自然只能沉著臉背身站到青年跟前。

    而剛一蹲下身，身后的人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趴到了郭浩昌背上，忙不迭地將兩條手臂搭到他肩上在胸前虛虛相扣，“哼哼哼～”

    “閉嘴?！?/br>
    “不，我開心?！?/br>
    “你再哼唧信不信我就給你扔下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程攸寧湊近男人的耳朵哼得更起勁了。

    “……”

    以債主自居的小少爺仗著男人的愧疚肆無忌憚，不僅沒乖乖住嘴反倒越發(fā)猖狂。見郭浩昌只是沉默著往前走并沒有真的將他扔下，程攸寧臉上笑意頓時(shí)止都止不住，就差沒明晃晃地在額頭上寫上“得意”二字。

    好在離客棧并不遠(yuǎn)，忍著耳邊小少爺沒一個(gè)音在調(diào)上的哼哼，郭浩昌背著程攸寧很快就回到了大堂。正招呼好客人的店小二瞥到兩人的模樣不由一愣，連忙湊上前來，“哎喲，公子這是怎么......”然而目光觸及枕在男人肩頭那張笑盈盈的臉，安慰的話登時(shí)被他又咽了下了下去。

    倒是郭浩昌徑直開口問道：“小二，店里可有跌打用的藥酒？”

    “有的?！毙《剡^神應(yīng)聲道，隨即折身往柜臺走去。在柜臺后翻找了幾下小跑回來將手中的瓷瓶遞向男人，“不過，只是尋常的藥酒…...”

    “無礙。”郭浩昌拍了拍背上的人，見小少爺松開環(huán)在自己脖頸上的手接過了藥酒，才又道，“勞駕等會兒將飯菜送到房里來?！闭f罷，便繼續(xù)背著程攸寧往二樓客房走去。

    回到房中，郭浩昌將人放到床上在床沿坐好，“自己把鞋襪脫掉?！狈愿劳辏銖囊慌缘膸溂苌先∠虏疾?，就著桌上茶壺中的隔夜茶浸濕了敷到程攸寧紅腫的腳踝上。

    冰冷的濕意落到皮膚上的一瞬程攸寧下意識縮了縮，卻被將自己腳放到他腿上的人制止了。

    “痛？”郭浩昌抬眸問道。

    “不，就是有點(diǎn)冰?！背特鼘幬χ卮?，說著見對方只是將布帛按在自己腳踝上卻不動作，目光瞥到旁邊的藥酒，眸光一閃，放在男人腿上的腳立時(shí)就不安分地動了動，透著粉色的圓潤腳趾蹭著對方緊實(shí)的小臂肌rou，“還冷敷干嘛，直接用藥酒幫我揉揉唄?！?/br>
    郭浩昌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雙眸中的警告意味明顯，程攸寧擔(dān)心真的會惹得對方不快只得訕訕收回了蠢蠢欲動的心緒，老老實(shí)實(shí)地把腳擺正位置。

    百無聊賴的視線落到男人微垂著的臉上，覷見對方看著自己紅腫的腳踝而微微蹙的眉宇，小少爺心頭一軟，忙伸手過去，“哎，皺著眉頭干嘛呀，不過是扭到腳了而已嘛。”

    溫柔的指腹在眉心揉了揉，郭浩昌卻毫不留情地抬手將程攸寧的手揮開，“別動手動腳，好好待著?！闭f完抬眸正好看見小少爺那副渾不在意的表情，似乎差點(diǎn)被馬車撞到的人并不是他一樣。

    “你啊...…”郭浩昌見程攸寧這副德行當(dāng)即就要去拍他的腦袋，“能不能長點(diǎn)心，這次只是意外所以你才能僥幸逃開。但若是......”

    若是......

    郭浩昌的聲音倏地止住。

    “若是什么？”程攸寧見他的神色倏然凝重起來，有些納悶地問，隨即看了看自己敷著布帛的腳，“怎么這樣看著我？難道傷勢很嚴(yán)重嗎？”

    “......沒什么?！惫撇鬼鴮⑹掷锏牟疾瘮Q干重新浸濕，再次放到眼前人白皙瘦削的腳踝上，裝作無事地說，“就是讓你多長點(diǎn)心，別老是莽莽撞撞的。”

    “是是是，我下次一定注意?！彪[約察覺到他情緒有些不對的小少爺也不再貧連忙承諾道，說著就把身子朝眼前的人湊了過去，嗓音微啞，“我一定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你身邊，哪兒都不亂跑，這樣你該放心了吧?！?/br>
    “你......”郭浩昌被他突然的湊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對方溫?zé)岬耐孪⒎路鹁驮阱氤?，方才還有些沉悶的氣氛驟然變得旖旎起來。

    “嗯？怎么，我說的不對嗎？”程攸寧看著男人微紅的耳垂，眸色一暗，“如果我說的不對，你倒是說說啊......”他低聲誠懇地朝郭浩昌問道，一邊往男人的臉越湊越近......

    “嘶——痛痛痛——”

    被倏然按住腳踝的小少爺臉色一變，眉眼頓時(shí)皺成一團(tuán)，慌亂地拍打著床板，臉上蠱惑的神情全然消散，只剩下張牙舞爪的痛意，“我錯了錯了！不敢了不敢了！放，放過我吧求求了！”

    “出息。”在程攸寧哭天喊地的求饒聲中，郭浩昌面無表情地嘲諷道，緩緩松了力道。

    “嗚嗚嗚，我又還沒親到...至于這么狠嗎？”淚眼汪汪的小少爺委屈不已，“明明昨天......”

    郭浩昌抬眉，“嗯？”

    “嚶。”程攸寧果斷閉嘴，徹底老實(sh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