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除夕，應(yīng)知農(nóng)事好，掃除塵囂，清香高拜，筳開聽頌椒。

    華蓋馬車自漢白玉長街緩緩前進(jìn)，圍了金碧宮絳的窗牖在夜風(fēng)中輕擺。蕭琬琰的手甫一觸到雕欞窗框便被同車的允羲河捉回去捂在暖爐上。

    “羲河哥哥，我都好久沒見過葉大哥了?！笔掔鼘⑿⊥却钤谠属撕拥耐壬?，自顧自玩著兜帽上的絨球。

    “太子殿下那日起和踩了尾巴的貓似的，恨不得把人貼身放著，不過你一會兒就能見了?！痹属撕恿瞄_自己一側(cè)的窗紗，正見大紅宮門擦肩而過，“聽聞這次西域諸國還帶了使臣前來?！?/br>
    四面鏗鼓編鐘漸次敲響，百座列羅綺。

    “二皇兄！”蕭琬琰還未落座就見近旁的蕭白珩正用食指在桌面上滾一顆青葡萄，蕭琬琰便湊坐過去，擷了一顆道，“二哥，你可算出現(xiàn)了　?！?/br>
    蕭白珩與跟上來的允羲河點(diǎn)頭示意，又果決地將蕭琬琰將入口的葡萄奪回來：“好了好了，大冬天的你看看就行了。”

    蕭琬琰又急又氣卻又奪不到，便賭氣的地縮回允羲河的斗篷里只露出個(gè)小腦袋。蕭白珩朗聲大笑，這笑聲倒真讓人覺得他是遇見了天底下第一可樂之事。

    蘊(yùn)藉風(fēng)流的水性貴人，拈著一串葡萄梗在蕭琬琰氣鼓鼓的鼻尖前晃了晃，似笑非笑地犯了一樁風(fēng)流罪過。

    “溫宿小國，特奉上和田玉、汗血馬、火浣布，以敬天朝皇帝?！?/br>
    人聲一響，偌大的宮室彷如投進(jìn)一捧奇花，濃烈的異香教在座公侯次第轉(zhuǎn)過身。

    來人身著錦袍改制的騎裝，腰間鑲袖盡顯祥云，一顆鏤空銀鈴直綴下來，皮貉帽檐上一道明黃錦緞壓邊遮不住那人眉宇間的邪氣與眼底的精芒。

    “那個(gè)人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蕭琬琰拉住允羲河的袖子，如同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奇花異草，偷偷指給他看。

    允羲河摸摸蕭琬琰的頭，蹙眉低念一句：“赫連桓，他怎么會在這兒？”允羲河猶疑地四下看看，卻不防見到蕭白珩眼里的驚懼。

    “……單桓？”

    “在下赫連桓，特?cái)y諸寶欲同我朝開辟商路?！蹦侨藫P(yáng)眉一笑，似昆侖美玉，散發(fā)著淡淡華采。蕭白珩盯著赫連桓，手中的蒼翠葡提滾在地上脫了枝。

    允羲河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蕭白珩，全然想不到那于疆場上襄助自己奇襲大捷的溫宿小王是如何與京城引得無數(shù)柳圣花神斷金零粉的翩翩公子相識。

    偷摸到第十顆葡萄的時(shí)候，蕭琬琰也意識到蕭白珩的不自然，但當(dāng)他開口欲問之時(shí)，蕭白珩已然一拂袖出了宮門。

    回府的車架上，蕭琬琰本想問問那溫宿王爺之事，卻沒來由地招來一番心悸，寒涼的小腹一陣抽痛，攥住允羲河的前襟，一瞬地驚悸怔忡、胸中氣亂，暈眩地倒下去。

    允羲河登時(shí)被嚇得魂飛魄散，坦然失色將蕭琬琰橫抱進(jìn)內(nèi)室。

    原本特意來將軍府替二人張羅年貨的允夫人見竟是自家兒子抱著小殿下回府，也大驚失色地請來留守宮外的太醫(yī)。

    “琬琰，琬琰你醒醒……”允羲河寒心酸鼻地將蕭琬琰放在床榻上，握住他寒涼的手。

    趕來的太醫(yī)邁過門檻，卸下藥箱，見蕭琬琰已心弱不能制肺地促喘起來，忙先喂下一粒四物安神丸，這才搭脈問診。

    允羲河起身為太醫(yī)讓出位子，汗不敢出的手緊緊攥住不知擺在何處，而太醫(yī)愈加凝起的眉頭也讓允夫人提起心來。

    太醫(yī)乍然睜開眼，緩緩揭開蕭琬琰的下擺，只見他交疊的腿間綢褲滲出一塊杯口大小的血跡，急急開了人參、黃芪、白術(shù)、白芍等補(bǔ)益氣血的藥方交給仆役去煎，又凝色對允羲河道：“將軍、夫人，小殿下出生便體虛心氣不足，加之早年恐懼憂迫，令心氣迫于風(fēng)邪，邪搏于心而受心悸，又加之有了不足一月的身孕，胎息不穩(wěn)而致臟虛，應(yīng)是食用了寒涼之物，如今見紅，雖勉強(qiáng)保住了孩子，但——總之須得臥床修養(yǎng)，多飲陳湯、溫膽湯。”

    允老夫人聽聞蕭琬琰有孕，一時(shí)竟喜極而泣，忙封了金給太醫(yī)，拍了拍失魂的　允羲河道：“琬琰有了身孕，你怎么也——”

    “這孩子不能留——”允羲河猩紅著眼截住允夫人的話，一旁的太醫(yī)雖震驚也明白其中的原由，“娘，琬琰不能……”

    允夫人也明了地沉默，與太醫(yī)互看之后也定下心道：“羲河，娘明白，孩子不要便不要了。”

    “將軍，此事非同小可，還需與陛下君后商議，且此法終歸瞞不過小殿下……”太醫(yī)見允羲河抱著蕭琬琰不言，也只得與允夫人相視出了內(nèi)室。

    允羲河緊盯著因真血虛耗而面白如紙的蕭琬琰，輕吻著對方纖弱的指骨，竟落下淚來：“我不要孩子……我要琬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