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8日發(fā)生了什么

    狄暖樹拿著手里的日記本，看著面前的小院子。

    院子門口種著一簇簇的薔薇花，開得很漂亮。紅色和粉色的花朵交錯著綻放開來，又明媚、又熱烈，像是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兒在院子門口玩游戲。

    可惜，院子里原本真正的小女孩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

    狄暖樹在身上找出了鑰匙，打開了院子的鐵藝大門。他慢慢地走了進去。

    事實上，狄暖樹之前就已經(jīng)來過這個地方，把這里仔仔細細搜索了個遍；而他也自以為自己已經(jīng)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自之前逼問過祁少英之后，狄暖樹便知道事情似乎和自己預(yù)想的不一樣。1月12號發(fā)生的事情狄暖樹有確切的證據(jù)，他絕對不會弄錯，但1月18號呢？在這個小院子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狄暖樹逼問了一番祁少英，但對方表現(xiàn)得就像一個一無所知的傻子。于是狄暖樹又回到了這里。

    他握著手里的日記本。里面有著1月17號之前發(fā)生的一切。狄暖樹摩挲著這個本子，砂一樣的紋路摸起來很舒服。這個日記本是狄暖樹在收拾遺物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它又舊、又厚，封皮是漂亮的酒紅色，但四周都已經(jīng)被磨得發(fā)毛，透出米黃色的芯子；里面則已經(jīng)被寫得只剩下最后幾張空白頁。

    “聰明的女孩兒，讓我看看你還留下了什么?！钡遗瘶涞?。

    事實上，狄暖樹本來并不想侵犯侄女的隱私，但是為了事實的真相，幾個月前的他最終還是決定翻開了它；而正是這一決定，才能讓之前的他在短短半小時內(nèi)，就搞清楚了最開始狄暖樹怎么也弄不清楚的事情的起因。

    這一切和一個人有關(guān)。

    ·

    在高中即將畢業(yè)的時候，侄女為了考學(xué)，在家長的支持下，參加了旁山私立學(xué)院的冬令營。

    這是一個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學(xué)校，而許多人爭著搶著想要拿到一個冬令營的名額。因為結(jié)營時的優(yōu)秀營員可以在入學(xué)時適當減分，所以太多人對這次冬令營趨之若鶩。侄女好不容易成為了其中的一員，結(jié)果在冬令營里遇見了一位瀟灑又陽光的學(xué)長。學(xué)長的名字叫祁少英，他一下子就俘獲了侄女的心。

    學(xué)長的性子大大咧咧，但是說話風(fēng)趣又幽默。他們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又因為有共同的興趣和理念拉近了關(guān)系。在12號結(jié)營那一天，學(xué)長向她介紹了他的朋友們，幾個人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那些新朋友問她：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玩？

    然后，她便一腳踏進了深淵。

    乖乖女孩兒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

    灌酒、下藥，迷jian、輪jian，他的好學(xué)長強迫她打開自己的身體，然后又錄下視頻、拍下照片。女孩兒第二天醒過來只覺得天崩地裂。

    她完了，她的人生要完了。

    她在日記本里寫上那幾個男孩的名字：陶辰、李劉斌、唐笑、翁天誦、祁少英。

    這幾個人每個人手里都有她的照片，翁天誦更是天天給她發(fā)消息；她到底該怎么辦？

    她看著自己手機里的消息，短短幾天瘦了十斤。那個人讓她做這做那，發(fā)來yin穢的照片；然后還寄來惡心的禮物，讓她好好保管；那個人讓她守口如瓶，不然就把她雙腿大張的照片發(fā)到她的學(xué)校；女孩噙著眼淚接受了一切。

    而在1月17號的那天晚上，翁天誦又發(fā)來了消息。他用照片威脅她，讓她出門和他見面；女孩兒好說歹說，把時間地點改到了1月18號晚上九點的自家后門。

    她也不想的。

    她也走投無路了。

    ……

    她要殺了他。

    殺了他們。

    ·

    然而。

    狄暖樹垂下眼瞼，靜靜地看著這份再沒有后續(xù)的日記本。

    他在看完這份日記本之后便展開了調(diào)查。事實上，那幾個畜生崽子現(xiàn)在仍舊全都活得好好的。而自己jiejie一家已經(jīng)全部死于非命，父母意外逝世，唯一的哥哥則背上了殺人犯的名號。

    狄暖樹想要知道當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狄暖樹合上院子的大門，往里走去。再一次查看起了jiejie家的這座房子。

    其實祁少英之前就已經(jīng)來過這里了。在上次來的時候，他幾乎是一下子便覺得詭異：進入客廳后，吧臺處的高腳凳竟然只剩下了在最里側(cè)的一個，留出外面一大片不合理的空缺；而吧臺上則一片狼藉。jiejie是一個嚴謹?shù)娜?，從小做事就井井有條；不可能任由這個地方凌亂至此，所以這里可能就是當時的一處案發(fā)現(xiàn)場——傳說中自家哥哥犯罪的地方。

    但隨后，狄暖樹找到了jiejie的賬本，發(fā)現(xiàn)家里真的少了很多東西。一把枝剪、一把鏟子、一個石塑雕像、一把水果刀、和一個高腳凳，這些擺放在前門門口和后門倉庫附近的東西都一下子失蹤了，房子的中間地段則什么都沒少。狄暖樹懷疑當時至少有兩場分別發(fā)生在前門和后門的搏斗，但是哥哥只有一個人，也不需要這么多兇器，這說明或許事情根本就不像他當時接到的那通電話所說的那樣。

    因為兇手更像是不止一個。和兇手之間的搏斗也不像只有一場。

    是的，狄暖樹就是懷疑是那五個畜生崽子動的手。

    但是不妙的是，事件當時發(fā)生在晚上，幾乎是沒有什么人注意到。此地沒有攝像頭，事實上就算有相關(guān)影像也不是狄暖樹可以看到的。于是，為了收集那天的信息，狄暖樹花了足足一個月問遍了附近的街坊鄰居。但最后只是知道了1月19號的早上有好幾輛跑車停在jiejie家的門口。經(jīng)常接受jiejie一家救濟的流浪漢在18號晚上看到好幾個男人到了jiejie家的后門。

    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之后的信息再難以收集，于是狄暖樹開始調(diào)查幾個畜生崽子的身份。他去了侄女日記里提到的娛樂會所，以丟失戒指為由要求查看監(jiān)控，看到了當時監(jiān)控里的五人小團體。之后，他去詢問了幾個人學(xué)校里的同學(xué)，知道幾人風(fēng)評不佳；又查出了這幾人的家庭情況，只覺得這幾人的嫌疑更大。但那天晚上確實是這幾個人去了jiejie家嗎？人是他們殺的嗎？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一無所獲。于是狄暖樹只能嘗試著從父母的車禍開始調(diào)查，但此時距離案發(fā)已經(jīng)過去了一段時間，所有的證據(jù)都幾乎已經(jīng)消失了。那個撞死自己父母的醉駕司機，更是在獄中心臟病發(fā)后死亡。

    真可笑，一個心臟病人居然會喝酒。然后還醉駕撞死兩個人。

    但到底是找不到證據(jù)，找不到兇手。

    于是，由于事情的進展停滯，狄暖樹暴躁了一段時間。那時候距離他回國已經(jīng)過去好幾個月了，而狄暖樹沉浸在過去里，幾乎只能靠著時不時冒出來的幸福回憶過活。

    但隨后，很快的，峰回路轉(zhuǎn)。狄暖樹偶然發(fā)現(xiàn)了那個一直跟蹤自己的竟然人便是五人團體之一的祁少英，這簡直就是上帝送給他這個落難者的大禮包。

    看來上帝老爺子也看不下去了。

    結(jié)果對禮包的逼問卻幾乎一下子打翻了狄暖樹的猜想。

    因為對方雖然是一切的導(dǎo)火索，但卻似乎對1月18號當晚發(fā)生的事毫不知情。在狄暖樹的逼問下，那人就像倒豆子一樣地把1月12號發(fā)生的一切說了出來，但涉及到有關(guān)殺人過程的問題，對方就會瞬間變得一臉恍惚，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尤其是后來，對方一直在叫著“我要殺了你全家”；但這樣的話語對于一個幾個月前幾乎滅了人滿門的少年殺人犯來說，是不是有點叫囂得太過輕松、簡單、若無其事了？

    二十歲差一點的少年郎，談起殺人的事情，沒有一點心虛和畏縮。對方甚至就像對此事一無所知，所以才能肆無忌憚地口出狂言、大吵大鬧。

    于是狄暖樹便懶得管對方了。他看了對方一眼，當場便出了門，不信邪地去查了對方嘴里當日的行程。而那一天正好是祁少英新女友的生日，兩個人的行蹤被一座情侶酒店的監(jiān)控拍得清清楚楚。狄暖樹目眥欲裂，但至少在1月18號的當晚，兩個人確實一直膩在酒店里連房門都沒出。

    狄暖樹一下子就恍惚起來了。

    難道不是這五個小崽子？

    可是那還會是誰??？

    狄暖樹沉著臉，一邊想一邊來到后門進來的倉庫，仔仔細細地打量這里。

    倉庫并沒有被好好裝修，但卻還算整潔。一個大窗子開在倉庫的中間，陽光從外面透進來，讓倉庫里有些微微地變熱。狄暖樹的姐夫有種花的習(xí)慣，所以倉庫里放著很多的園藝工具。這些園藝工具被一件件地掛在墻上，足足掛了一排，但最外面那個釘子卻孤零零地空缺著。

    狄暖樹環(huán)顧四周。

    倉庫很大，因此雖然倉庫里放了不少東西，中間仍然留有大量空地。倉庫的地板是水泥的，旁邊則立著很多又沉又寬的實心木架子，上面放著很多雕塑、工具和紙箱。狄暖樹站在倉庫門口，回憶了一下jiejie賬本上少掉的東西，仔細地在倉庫查看了一圈，然后把那些東西在倉庫原本的位子一一找到了。

    隨后狄暖樹又用目光把幾樣?xùn)|西連成線，圈出一塊圓圈，估計了一下當時搏斗的大概范圍。

    這是一個占了大半個倉庫的圓圈。他在這個圓圈里一寸一寸地找了過去。

    倉庫里的空氣污濁，明媚的陽光透過窗子打進來，可以看到陽光下漂浮著的細小顆粒。這個圓圈還涵蓋了兩個大架子，架子是木頭的，板面寬闊厚實，上面積著很多灰。祁少英沒有放過這兩個架子，而是一層一層地找了上去，仔細查看。

    盡管希望渺茫，但他的原意是找一找或許兇手會留下什么罪證。但這種架子很重，底下又被封閉起來，因此不僅難以挪動，也沒辦法做什么架子底下有證據(jù)的美夢。

    它們看起來完全不值得搜索。

    但狄暖樹還是這么做了。他一層層地摸了一遍，看了一遍；甚至連架子上的東西也仔細觀察。

    于是。

    就在第二個架子的最頂層，幾個大紙箱的夾縫中，抽掉覆蓋在上面的塑料紙和泡沫，狄暖樹發(fā)現(xiàn)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東西。

    一個破舊的黑色手機，靜靜翻倒在貨架的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