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腳！”

    姜河嗷一嗓子，聞小嶼連忙跳開，不停道歉。

    姜河扭曲著臉抽氣，還不忘關(guān)心聞小嶼，“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昨晚沒睡好，抱歉。”

    他眼眶下掛著淡淡的黑眼圈，人打了蔫似的，姜河便把他拉到一邊讓他先休息。過會兒森冉教完其他人過來，坐在他身邊，“怎么精神不好？不會是練舞練得壓力大睡不著覺吧?！?/br>
    聞小嶼坐在一旁抱著水瓶，搖搖頭：“沒有。歇一會兒就好了。”

    森冉說：“別人練舞，我都是使勁催，使勁督促，你呢，我還得小心拉著你點，別讓你練太狠累壞了。小嶼，你不必太在意這次比賽的結(jié)果，跳舞只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而已。況且你真的表現(xiàn)得很好?！?/br>
    “我不覺得自己優(yōu)秀?！甭勑Z低著頭說，“我一年多沒有系統(tǒng)地學(xué)舞，已經(jīng)落下別人太多了。”

    “沒有關(guān)系的呀，　你看你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趕上來了嗎？難道有人說你跳得不好嗎？”

    “我自己覺得自己跳得不好?！甭勑Z說，“學(xué)長一直教我，可我就是找不到那種雙人舞的感覺，我是一個學(xué)跳舞的，卻沒有舞臺表現(xiàn)力。”

    森冉在心中嘆息，看著聞小嶼，仿佛在看著自己家一個苦惱的孩子。她握住聞小嶼的手，想了想，說，“小嶼，你不要著急。這樣，今天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回去以后也不要練舞了，可以和朋友約出去玩一玩，轉(zhuǎn)換一下心情，好嗎？”

    “可是排練......”

    “只是一天，你的話不會掉進度的?！鄙桨参?，“偶爾轉(zhuǎn)換一下狀態(tài)，說不定能有所突破。相信老師，回去吧?！?/br>
    下午和晚上沒有課，聞小嶼難得在白天離開學(xué)校。他有些疲憊，也不想到處去玩，便坐上回家的地鐵，路上給司機打電話，告訴對方晚上不用來接，自己已經(jīng)在回家的路上。

    不過十分鐘，他就接到聞?wù)榇騺淼碾娫挕?/br>
    “沒課了？”聞?wù)樵陔娫捘穷^問。

    聞小嶼“嗯”一聲。

    “一起吃個午飯?！甭?wù)檎f，聲音比平時少了些清冷的意味，“我來接你。”

    聞小嶼說：“不用了，我有點困，想回家睡覺?！?/br>
    沉默一陣，電話那頭才說“好”，聞小嶼便掛了電話，靠在地鐵座位上，看著地鐵顯示屏里的廣告。

    聞小嶼回到家，脫了鞋，慢吞吞走進自己臥室，把書包取下來放在桌上，脫掉外套和長褲，換上家里穿的衣服。他本想往床上躺，看著自己的床，又轉(zhuǎn)身拉開衣柜，從里面抱出一疊毛絨毯，然后抱著毯子哼哧上了樓。

    他打開舞蹈室的門走進去，把毛絨毯鋪在沙發(fā)上。天氣涼了，一層薄毯不夠，他自己再加一層。聞小嶼掀起毯子鉆進去，把自己裹起來。

    這樣睡很舒服。聞小嶼閉上眼睛，漸漸放松下來。他不想呆在樓下，那里有讓他不舒服、不喜歡的味道。

    昨晚直到后半夜才勉強睡去，導(dǎo)致聞小嶼白天排練時凈出狀況。他極少晚睡，僅一次就折騰得他大半天緩不過來。聞小嶼窩在暖融融的毛毯里，躲著窗外的天光，很快睡著。

    似乎睡了很久，聞小嶼感覺有人在叫自己，還捏了一把自己的臉。他睡得正香，好容易迷糊醒過來，睜眼感到光線暗了許多。

    聞?wù)槭栈厥?，說，“起來吃飯?！?/br>
    聞小嶼睡懵了，頂著一頭亂毛從沙發(fā)上坐起來。聞?wù)椴恢裁磿r候回來，就坐在沙發(fā)邊沿，沒擠著他睡覺。窗簾拉上了，把外頭的日光一遮，難怪他睡得昏天黑地的。

    聞?wù)榘褞Щ貋淼娘埡蟹诺铰勑Z懷里，“兩點了?！?/br>
    聞小嶼抱著飯盒，這才想起自己光顧著睡覺，忘了午飯。醒了就餓了，聞小嶼也沒客氣，說一聲“謝謝”，就直接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飯盒開始吃。

    飯盒很豐盛，蔬菜rou蛋和紫米，另一盒裝的是水果沙拉和一小盒酸奶，多水果少沙拉，完全符合聞小嶼的飲食習(xí)慣。

    聞小嶼吃著飯，聞?wù)橐矝]有要走的意思，只坐在一旁不說話。

    聞小嶼吃完飯菜，拿過另一個飯盒吃沙拉，見聞?wù)椴蛔?，問，“你吃過了嗎？”

    聞?wù)檎f，“吃完了才問我？”

    聞小嶼低下頭兀自吃沙拉，裝作不知道。聞?wù)橐皇执钤谏嘲l(fā)背上看著他，問，“什么時候才肯消氣？”

    叉子一頓，聞小嶼戳進小番茄，過了一會兒把小番茄塞進嘴里，“沒有生氣?！?/br>
    聞?wù)闆]說話，聞小嶼也不說，吃完沙拉喝酸奶，沒讓自己的嘴得空。等他吃完，聞?wù)槟眠^手邊另一個袋子，從里面取出一瓶紅花油。

    他握住聞小嶼的腳踝，聞小嶼下意識往回縮，“我自己弄?！?/br>
    聞?wù)槭站o手指，“我來?！?/br>
    藥油倒進掌心，順著骨節(jié)微微還紅腫的地方揉開，緩解殘余的不適。聞?wù)榭刂屏Φ廊喟?，令聞小嶼的腳漸漸熱起來。

    “媽今晚會過來接康知回去。”聞?wù)檎f，“他們住在城西濱湖區(qū)，不會來這里住?！?/br>
    聞小嶼縮回腳，坐到一邊，“知道了?！?/br>
    聞?wù)槭冀K看著聞小嶼的臉，嘗試著解釋，“我不知道他會半夜跑過來?！?/br>
    “不要說了?！甭勑Z側(cè)過頭，“這些事都和我沒有什么關(guān)系。”

    “不是說沒有生氣？”

    “我本來就沒有生氣！”聞小嶼霍地站起來，聞?wù)榱⒖涛兆∷滞?，沒讓人走掉。

    他跟著站起身，低聲說，“是我沒處理好，往后他不會再出現(xiàn)在家里?！?/br>
    聞小嶼想掙掙不開，一雙眼睛里都快跳出火星，“做什么不讓他來家里？他也是你弟弟，他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不是?！甭?wù)榘崖勑Z捉回來，擺正到自己面前，“我就你一個弟弟。”

    聞小嶼像只被一巴掌捏住的雀，聽到這句話就啞了火，只低頭抿著嘴不說話。聞?wù)橐娝K于不撲騰了，就是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臉，干脆半跪下來。

    聞小嶼不愿意看他的眼睛，偏過頭，“說起來真輕松?！?/br>
    “你想要我怎么證明？”

    聞小嶼很想轉(zhuǎn)身離開。他不想表現(xiàn)得任性不講道理，但一面對聞?wù)椋榫w就總是走向失控，拼命往心底藏的那些話也一句一句往外冒，“你們在一起生活這么多年，早就是一家人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可以接受。所以你不需要再說些好聽的話來哄我。”

    兩人一個盯著地板，努力忍耐淚意。一個盯著對方，黑眸沉沉。

    “聞小嶼，我再說一次?！甭?wù)槠届o道，“我只有你一個弟弟。”

    聞小嶼被聞?wù)轭I(lǐng)回樓下，回到自己臥室，抱著熊靠在床上一動不動。沒過一會兒，門外就響起聞?wù)榈穆曇?，“聞小嶼?！?/br>
    聞小嶼忙把熊推到一邊，“什么事？”

    聞?wù)橥崎T進來，“晚上和媽一起吃個飯?！?/br>
    “知道了?！?/br>
    “跟我去公司嗎？”

    聞小嶼愣一下，“去做什么？”

    聞?wù)檎硪滦?，扣好表帶，看他一眼，說，“帶你去玩?！?/br>
    “公司有什么好玩的？”

    “你下午沒課，不如和我一起出門?！甭?wù)檎f，“走吧?！?/br>
    這話在聞小嶼聽起來幾乎沒有邏輯和說服力，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床上起身。

    經(jīng)過聞?wù)樯磉叺臅r候，聞?wù)樘秩嘁话阉暮竽X勺，手指撫過他的后頸。

    “真難哄?！甭?wù)檎f。

    聞小嶼立刻爭辯：“我一點都不難哄！”

    后來才知道聞?wù)檎f這句話竟然是發(fā)自內(nèi)心，因為聞?wù)閺那皬膩頉]有嘗試過讓某個人開心起來，沒有這種想法，更不會有實踐。以致第一次發(fā)生在聞小嶼身上的時候，很是有些費勁的意味。

    這回聞?wù)槭亲约洪_車回來。聞小嶼才知道他上午還開了一場近三個小時的會議，中午竟然還抽空回家一趟，把他從家里拎出來，下午還要回公司處理工作。

    聞小嶼再不吭聲了，乖乖跟著聞?wù)榈焦救?。公司位于某個商業(yè)街區(qū)的一棟寫字樓內(nèi)，周圍一片區(qū)域都屬于聞家的地產(chǎn)。

    大廳里，喬喬早早就下樓等著，見兩人坐電梯上來，馬上迎上去，“聞總好，小嶼你好呀?！?/br>
    聞?wù)閷虇陶f：“帶他四處逛逛?！?/br>
    然后對聞小嶼說：“兩個小時后給你打電話?！?/br>
    聞?wù)檠院喴赓W，說完就走。喬喬見老板走了，立刻湊到聞小嶼身邊，“走，jiejie帶你上樓去玩?！?/br>
    喬喬如今已經(jīng)把聞小嶼當(dāng)作自己的小福星，只要聞小嶼出現(xiàn)，自己的工作量就會大幅度減少，主要任務(wù)不是陪吃飯，送玩偶，就是接送，帶著玩，簡直沒有比這更輕松的助理工作。想當(dāng)年剛跟著老板來首都開拓市場的時候，她忙到內(nèi)分泌失調(diào)，無數(shù)次差一點就累到不想干。

    聞小嶼跟在她旁邊，“喬喬姐，你們都在上班，我跑去玩，這樣不好吧?！?/br>
    “沒事的，你上來看就知道了?！?/br>
    聞小嶼跟著喬喬坐電梯上樓，進入辦公層。室內(nèi)設(shè)計充滿簡約大氣的現(xiàn)代風(fēng)格，整面落地窗收光極好，由于樓層高，窗外能看到大片的天空。

    此時正是上班時間，樓層間人來人往忙忙碌碌，大家看起來都繁忙而專業(yè)，聞小嶼差點想貼著墻走，生怕攔著路。

    許多經(jīng)過的人都會看一眼聞小嶼。有人問，“喬喬姐，這位小帥哥是誰呀？”

    喬喬就回答：“是聞總的弟弟?！?/br>
    一時好像所有腦袋都抬起來好奇看向聞小嶼。在更多好奇涌上來之前，喬喬帶聞小嶼進了休息室，關(guān)上門。

    公司有兩層樓專門用來做休閑娛樂區(qū)，有私人影院、咖啡廳、游戲房、健身房等等區(qū)域。但上班的時候，那里通常人少，喬喬特地把聞小嶼帶到工作區(qū)，讓他在大家面前露面。

    她在集團做了九年，從一個初入職場的小會計一路做到聞?wù)樯磉叺闹?，對于自家老板的意圖，不說十分了解，也是八分清楚明白。聞?wù)橐龓勑Z在公司四處逛逛，話里意思便是讓大家都見見自己這個弟弟，看清人，認(rèn)清臉，以后不要弄錯了。

    盡管從不打聽老板家私事，但喬喬還是能察覺出一些事。從前在本部上班時，她偶然見過聞總的另一位“弟弟”。那時一個男孩招呼也不打大剌剌走進來，說要見自己哥哥，一問哥哥是誰，說是聞?wù)??？陕効偖?dāng)時正忙，從頭到尾都沒有讓人上去過。

    熟悉聞?wù)榈男惺路绞胶?，喬喬以為自家老板與家人的相處模式就是這般，比普通家庭有距離感得多，就像老板本人一樣冷淡寡情。

    于是當(dāng)聞?wù)閹е勑Z出現(xiàn)在機場，讓她給聞小嶼買這送那，又把聞小嶼帶到公司來的時候，喬喬跟隨老板的意志，第一時間對聞小嶼空前重視起來。

    休息室比茶水間大得多，有沙發(fā)，茶幾，電視，喬喬帶聞小嶼到沙發(fā)坐下，把裝滿零食的大收納盒和飲料挪到聞小嶼面前，“弟弟想吃什么就拿，電視可以看好多電影電視劇的，還可以連手機打游戲。”

    “謝謝?！甭勑Z規(guī)矩坐在沙發(fā)上，“喬喬姐，你去忙吧?！?/br>
    喬喬打開電視，教聞小嶼自己選出一部喜歡的電影放，告訴他衛(wèi)生間的位置，讓他有任何事就和她打電話，這才離開。

    她回到自己辦公室，沒過一會兒幾個主管來她這里拿材料，順便好奇打探：“喬喬姐，那個男生是聞總的弟弟嗎？”

    “是的?！?/br>
    “他好白好漂亮呀，我還以為你領(lǐng)了個小明星代言來公司呢?！?/br>
    “不可以拍照的哦，和你們部門的人也都說一下?！?/br>
    “好好?！?/br>
    聞小嶼坐在休息室里，拿了一包粗糧餅干吃，一邊看電影。期間有幾個人進來拿零食飲料，都是笑著和他打個招呼就跑出去了。聞小嶼看了會兒電影，才意識到自己坐在這里，大家好像都不敢進來久呆。

    他頓時如坐針氈，想來想去，還是關(guān)掉電視，把桌上零食收拾好，起身輕手輕腳推開休息室的門，在一干眾目睽睽下往外溜。經(jīng)過喬喬在的辦公室時，喬喬眼尖，一抬頭捉到他的身影，“弟弟！要去哪里呀？”

    “我去樓下咖啡廳坐著?！甭勑Z在門口對喬喬解釋，一邊說一邊慢慢往外挪，“謝謝你喬喬姐，不耽誤你們工作了，再見。”

    說完客客氣氣對喬喬揮手，轉(zhuǎn)身一溜煙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