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出發(fā)前，穆朗便將很多事與勇士們交代過。這其中被詳細討論的是——如果進貢過程中出了意外怎么辦。

    從去年在戰(zhàn)爭中的接觸，穆朗早就知道，獸人的獸性占了大半，他們行動粗暴沖動，總是出于本能。因而，在獸人領(lǐng)地里遇到意外的可能是很高的。討論到這里的時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嚴肅。他們達成了一致，如果他們激怒了厄特金王，第一選擇是挽回過錯，即使這可能犧牲他們中的個別人。

    他們無法承擔(dān)任務(wù)失敗的后果。一旦這次進貢沒有順利完成，引起了獸人再次來犯，那阿斯朗人便會徹底失去他們賴以生存的牧區(qū)，被趕往貧瘠的土地上生活。那時牽扯到的就不止是一兩條人命，而是全族的命運了。

    這十個人在出發(fā)前，寫下了遺書，埋在了家鄉(xiāng)那棵名叫瑟爾波斯的樹下，告訴親人等他們兩個月。

    現(xiàn)在，很顯然，事情已經(jīng)朝著“激怒對方的王”的方向去了。

    有一點穆朗非常清楚：獸人不僅嗜血好斗，而且語言系統(tǒng)非常簡單，因而壓根無法做一些復(fù)雜的思考。與獸人是很難講道理的。而這其中最難講道理的，莫過于他們的王。厄特金的每一任王都短命，他們很快會被挑戰(zhàn)者殺死，失去統(tǒng)治地位。因而他們在位時，會用扭曲的加倍暴力來震懾其他獸人，用殘酷的手段服眾。

    穆朗在去年那場戰(zhàn)爭中，見過厄特金的上一任王埃辛。那家伙只能用“瘋子”來形容，穆朗親眼見到他擎著大鐵錘見人就殺，壓根不管那是自己人還是敵方。而現(xiàn)在，那個瘋子已經(jīng)被新的挑戰(zhàn)者打敗了，打敗他的家伙正站在他們的面前。一想到新王也許變本加厲地殘酷，穆朗捏緊了拳頭。

    從周圍獸人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來，從山洞里走出來的，正是厄特金的新王，巴里亞。

    穆朗遇上他的目光，一怔。

    這是錯覺嗎……

    眼前這只獸人，的確如他們的向?qū)f，和其他獸人不太一樣。穆朗在那雙黑色的瞳孔里看到了理性與智慧。那是一雙沉靜的眼睛，在那深不見底的深淵里，沒人能琢磨透里面藏著什么。

    穆朗已經(jīng)算人類里非常高的個子，而巴里亞仍比他高了接近一個頭。他走到距離穆朗一米左右的面前，像看小孩一樣俯視著他。他的眼睛里沒有那殘酷的瘋狂，反倒有幾分好奇，打量著遠道而來的人類首領(lǐng)。

    “陛下！”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趕過來的是那可惡的中途拋下他們的向?qū)ПR克。人類露出了厭惡的表情。盧克屁滾尿流地趕到巴里亞身邊，手舞足蹈地說了一陣。巴里亞聽到了讓他不太高興的話，目光冷了下來。

    “那么，你們就是阿斯朗的牧羊人們？”他開口，在場的人類驚訝得面面相覷。巴里亞說的是人類語言！雖然帶著一點奇怪的口音，但那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一只獸人說人話。

    穆朗用手按住胸口，以阿斯朗的簡單禮儀回應(yīng)了他的問話：“偉大的厄特金王，我們前來兌現(xiàn)我們的承諾，向厄特金進貢黃金，羔羊皮毛和其他貨物?！?/br>
    巴里亞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他側(cè)頭，用自己的語言問了向?qū)ПR克一句話，盧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點頭，并指向了穆朗。巴里亞的目光愈發(fā)冷了。穆朗明白了他們在談?wù)撌裁础?/br>
    聽完告狀后，巴里亞朝穆朗走了兩步，那身高和體格令穆朗的身體緊繃，感受到了極大的壓迫感。

    “是你殺了我的手下嗎？”巴里亞問。

    穆朗做好了心理準備，承認了。下一刻，他感到整個腦袋嗡的一聲，身體不受控地飛起來，又狠狠撞在地上，他被一巴掌扇出很遠。那一下令穆朗的頭腦懵了，一下子沒站起來，只能抬手示意自己震驚的同行者不要有任何舉動。

    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他的背上一沉，被巴里亞一腳踩到了地上。穆朗咬住牙沒叫出來，聽到了自己肋骨被踩斷的聲音，緊接著被利爪抓著頭發(fā)揚起了頭。他又被一腳踢撞到石頭上，他感到更多的骨頭斷了，嘴里也出現(xiàn)了血腥味。這是絕對的力量差距，穆朗的身體根本不受使喚。自從他成年，他再也沒感受到過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感覺了。

    巴里亞將他從地上提起來，摔到地上。毆打他的動作不緊不慢，非常確定，沒有任何沖動痕跡。就仿佛只是在執(zhí)行厄特金的規(guī)矩：在他的地盤上干了這事的人，必須受到這樣的對待。在對方徹底失去反抗之力后，巴里亞俯身，拽著衣服將穆朗輕易提起來?？此膭幼?，人類意識到他打算用膝蓋折斷穆朗的脊椎。

    “不！放開他?。　庇率總儜K痛呼喊著向他們沖過來。穆朗盡管滿頭是血，但感到手下將要僭越時，猛地朝他們搖頭，做了個“堅決不可以”的手勢，使原本要沖過來的勇士們停住了腳步。巴里亞見狀，抬起了眉毛。他第二次用人類的語言說：“你是他們的首領(lǐng)？”

    穆朗咳出一口血，艱難地點頭。巴里亞的鼻子里發(fā)出“嗯”的一聲冷笑，嫌棄地松開了爪，將穆朗扔到地上。

    “外交總不能沒有首領(lǐng)?！彼f著，理了理沾上了血的獸毛，立刻有手下沖上來，用柔軟的羊皮替他擦拭弄臟的部位。

    勇士們撲向了穆朗，穆朗擋開他們的攙扶，忍著肋骨的劇痛搖晃著站了起來，說出了早就想好的話：“我失手殺害了您的民眾，愿意接受厄特金人的刑罰。但是我?guī)淼娜艘稽c也沒有參與，希望您按照約定，讓他們放下我們帶來的貢品，并順利回到家鄉(xiāng)?！?/br>
    巴里亞略歪過頭，將一只耳朵對著他，這是獸人仔細聽人說話時的習(xí)慣。他聽完思索了片刻——穆朗內(nèi)心產(chǎn)生了一絲希望。巴里亞看起來太像同類了，能溝通，會思考，可談判的余地變大了。

    巴里亞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而是說：“今天晚上準備了宴席，先下去吧?！闭f著，轉(zhuǎn)身準備走進山洞。這時，周圍的獸人有些躁動，向著他們的王做出伸手的動作，似乎在討要什么。

    巴里亞的腳步停頓，嘖了一聲，指著那支人類隊伍說了一句話。

    被指到的時候，人類們心里咯噔一下，獸人們回頭看看他們，隨即興奮地點頭，乖巧地安靜了下來，目送巴里亞離開。他的身影消失后，穆朗腿一軟，單膝跪倒在地上，捂住肋部痛苦咬牙。

    突然，一只獸人沖過來，提著葉達的手臂將他拎了起來。其他人被這舉動驚到，大聲嚷嚷著要把葉達搶回來，但他們被早有預(yù)謀的獸人組成的人墻擋住，只能眼睜睜看著葉達慘叫著被抓走。

    “他們在干什么！要帶葉達去哪里！！王說了什么！”人類勇士們驚慌失措地對向?qū)Т蠛啊?/br>
    盧克一臉惋惜地說：“王說，讓獸人們先抓一只去玩。他還強調(diào)了，只能抓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