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倆人都沉默了很久后，秦霜才面色淡淡收回手道:“本王手滑了，射偏了?！?/br>
    說這話時(shí)，他有點(diǎn)藏不住自己心虛的眸光。

    哪里是手滑，分明是故意射偏的。

    蕭乾看得很清楚，以他剛剛出箭的力道和速度來看，那支箭決計(jì)不會射偏，可它卻落在了地面，還折了，發(fā)出響聲，像提醒那只鹿快點(diǎn)跑似的。

    “你在這兒等著，爺去追?！笔捛雌撇徽f破，又從秦霜的手中取過長弓，就要去追那頭鹿。

    正要邁出腳步時(shí)，身后的人突然揪住了他的衣擺。

    “我們別吃那頭鹿好不好？”秦霜低聲問道。

    蕭乾緩緩放下手中的箭，又反問他:“那今晚吃什么？”

    他瞇起沉冷的雙目審視著秦霜，又啞聲問道:“莫非你想讓爺吃你不成？”

    秦霜低下頭，臉紅的快要滴血，只能小聲回答他:“那是只懷了身孕的母鹿，身形又笨又重，不好吃的?！?/br>
    蕭乾緘默地看了他半晌，陡然扔掉了手中的弓和箭，什么都沒有說，只在秦霜的前額留下了一個(gè)輕柔的吻。

    “你說不吃，就不吃，你說不追，爺便不追了?！?/br>
    看到他這樣遷就自己，秦霜輕蹙的眉目忽地舒展開來，就連嫣紅的眼尾，都浮起了淺淺的光。

    “哥哥——戚默庵！哥哥他們在那里！”

    此刻覆滿雪霜的山頂上忽而傳來聲聲呼喚，蕭乾抬頭看去，就見一只身形雄健的蒼鷹長戾兩聲，從山頂沖了下來，只撲向他和秦霜。

    “是紫釵?！笨匆娔侵蛔匣疑纳n鷹沖破白空，蕭乾慢慢伸出手，讓它停留在自己的手臂上。

    “果然.....”

    “我就知道紫釵定然能找到哥哥的——”

    聞聲趕來的宋祭酒急忙翻身下馬，和他們匯合。

    “是啊，紫釵和蕭二一樣機(jī)靈?！备谒砗蟮钠菽趾Φ馈?/br>
    循聲趕出來的蕭二也蹦到他懷中，汪汪的叫了兩聲。

    “你們沒事便好，爺就知道，有祭酒坐鎮(zhèn)，任誰也動不了渡關(guān)山。”

    蕭乾輕撫著紫釵的羽毛，也不問玉蝴蝶的下落，只淡聲贊揚(yáng)了宋祭酒。

    “哥哥過獎?！彼渭谰浦t虛的笑了笑，又趕緊拉過秦霜，仔細(xì)地瞧著他:“王爺怎么樣？”

    問完這話，他眼中的擔(dān)憂只增不減。

    “本王沒什么大礙，一點(diǎn)皮rou傷罷了?！鼻厮坏膿u頭道。

    “可不能這么大意，戚某聽聞王爺是被龍骨爪所傷，那東西陰毒的很，還是讓戚某為王爺把把脈吧?！甭犃怂脑?，戚默庵急忙上前一步道。

    龍骨爪？一旁豎著耳朵的蕭乾聽見這三個(gè)字，臉色又陰沉下來。

    “這.....那便有勞戚大夫了?！鼻厮鞠胪窬芩暮靡?，但想到自己身中的“毒藥”，還是應(yīng)承下來，和他一同走進(jìn)了木屋。

    蕭乾遠(yuǎn)遠(yuǎn)地瞧著他們的背影，冷峻的眼底掠過了殺意。

    玉蝴蝶......倘若這個(gè)女人還有半條命的話，他一定會宰了她。

    “哥哥這兩日過得如何？”站在他身邊的宋祭酒忽然開口問道，頗有興致地盯著地上的弓箭:“呀，哥哥還做起手藝活了.....我瞧我們是來太早了，擾了你和王爺?shù)亩耸澜??！?/br>
    蕭乾淡定地瞥他一眼，像是在說“你還知道?！?/br>
    見他一言不發(fā)，宋祭酒又瞇起桃花眼輕笑:“看來哥哥是得手了？王爺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

    “......”蕭乾的腦袋上出現(xiàn)了無數(shù)根黑線，又正色的回答他:“爺不會趁人之危，祭酒，你的話太多了?！?/br>
    “什么——？！”宋祭酒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哥哥竟然沒做？”

    在他看來，荒山野嶺、身處險(xiǎn)境，正是你儂我儂，該做點(diǎn)七七八八的事的時(shí)候。

    可蕭乾這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真是.....讓他又急又好笑。

    “咳咳——”宋祭酒淡咳兩聲，又壓低聲線問:“哥哥遲遲沒有動作，難道就不怕王爺?shù)燃绷嗣?？?/br>
    蕭乾玩著紫釵的毛，不搭理他。

    “萬一被旁人捷足先登了怎么辦？”

    宋祭酒又問，靈動的眼眸時(shí)不時(shí)往木屋里瞟:“比如說，特別關(guān)心王爺?shù)拇蠓蛑惖?....”

    蕭乾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陷入了沉思。

    破舊的木屋里，戚默庵半蹲下身，面色凝重的為秦霜把脈。

    靜了半刻鐘，他忽然問:“王爺近來可有哪里不適？”

    秦霜想了想:“傷口疼?！?/br>
    “還有呢？”戚默庵又追問:“難道沒有什么奇怪的反應(yīng)？”

    秦霜沉吟片刻，有點(diǎn)羞窘的啞聲回應(yīng):“本王可能....不慎中了那種、那種下流的藥?！?/br>
    戚默庵平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看戚默庵遲遲不語，神色嚴(yán)峻的樣子，秦霜便接著說了下去:“今幾日，除去身上的傷疼，本王總覺得.....心慌意亂，神魂不定，尤其是......”

    “尤其是什么？”戚默庵主動問道。

    秦霜如畫的眉目微紅，又低聲回答:“尤其是，在蕭乾面前，本王更是心亂如麻，戚大夫可知這是何緣故？莫非和那藥有干系？”

    戚默庵用沉靜的莽目光注視著他，半晌之后，才緩聲道:“依據(jù)王爺?shù)拿}象來看，您所說的那藥，應(yīng)該只是民間坊子流出的迷藥?！?/br>
    “什么.....？！”聽到這個(gè)答案，秦霜很是詫異，久久說不出話來。

    戚默庵站起身，平靜地點(diǎn)頭:“所以王爺剛剛說的那番話....”

    “你不準(zhǔn)告訴蕭乾?！辈坏人脑捳f完，秦霜就慌忙的打斷了他。

    “呃.....戚某只是想提醒王爺，是時(shí)候正視您對蕭爺?shù)母星榱??！?/br>
    “正視？”聽著他的話，秦霜臉色有點(diǎn)發(fā)紅，又沉默了。

    他不由得望向窗外，看向負(fù)手站立在樹下的男人。

    此刻宋祭酒正和蕭二打著雪仗，而蕭乾便神色淡定地瞧著他們，偶爾有雪球砸在他身上，他也并不在意，只抬起手輕拂去身上的白雪，靜靜地看著宋祭酒和小胖狗鬧。

    在秦霜眼中，蕭乾成熟的近乎完美。

    雖然他不知道男人究竟經(jīng)歷過什么，但只有在他身邊時(shí)，自己才會感到一絲安穩(wěn)。

    這副一靜一動的畫面，看的他微微出神，就連宋祭酒什么時(shí)候從木窗下方探出頭都不知道。

    “王爺是在看哥哥嗎？”

    這句問話聲，陡然把秦霜拉了回來。

    “什、什么？”看到宋祭酒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臉，秦霜立即轉(zhuǎn)開了視線。

    “咳咳....本王只是在看蕭二?！彼麊÷暬貞?yīng)，又補(bǔ)充道:“它的腿不靈便，本王擔(dān)心它。”

    “哦——”揉捏著雪球的宋祭酒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把雪球砸向蕭二。

    “汪汪——嗷——！”蕭二快速躲過去，興奮的搖尾巴。

    宋祭酒見狀，又面向秦霜問:“這下王爺不擔(dān)心了吧？”

    “唔.....嗯。”秦霜臉紅的要命，心不在焉的答應(yīng)了他。

    宋祭酒忍住笑，仍趴在窗邊用手捧著臉瞧他:“話說上元佳節(jié)要到了，王爺有什么打算，要和哥哥一同下山過二人世界嗎？”

    上元節(jié)乃是自古以來傳統(tǒng)的燈節(jié)，又名小正月、元夕，每到這一日，不管外面是否嚴(yán)寒，百姓們都會熱熱鬧鬧的出門，觀賞花燈、耍獅子、擊鼓傳花。

    這個(gè)日子在尋常人的眼里，就如同除夕一樣重要。

    “上元節(jié).....”秦霜斂起眉眼默念著三個(gè)字，又有點(diǎn)緊張的攥緊衣袖:“他、他怎么可能放本王下山?！?/br>
    “那王爺就有所不知啦，我告訴你呀.....”

    宋祭酒笑瞇瞇的貼近他的耳邊:“哥哥最喜歡上元節(jié)了呢，每年到了日子，他都會下山去舞獅子呢！”

    “真的？”秦霜將信將疑，畢竟宋祭酒古靈精怪的，對于對方的話，他還是有所懷疑的。

    “那是自然?！彼渭谰菩Φ难劬Χ伎鞗]了。

    “到時(shí)候王爺可以趁著旁人不在.....就和哥哥這樣那樣唄......”

    他把手指對到一起，隱晦的表達(dá)道。

    “你啊，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嗯？”就在宋祭酒說的起興時(shí)，他身后忽然響起一個(gè)沉穩(wěn)的男聲，不淺不淡，有點(diǎn)陰惻惻的，嚇得他抖了抖。

    “哥、哥哥....”他僵硬著轉(zhuǎn)過身，正對上了蕭乾冷峻的雙目。

    “哈——哈，你全聽到了哈？”宋祭酒的嘴角抽了抽，緊貼著墻壁往旁邊蹭，想在蕭乾沒開口之前溜走。

    “宋軍師勞苦功高，快去休息吧?！笨吹剿@樣，秦霜忍著笑意，開口替他解圍。

    宋祭酒狠狠地點(diǎn)頭，心道我為你倆天天cao心呢，可不是勞苦功高么。

    不過已經(jīng)被抓包，他便不敢多說，趕忙抱起腳邊的蕭二拔腿就走。

    見到他抱狗倉皇逃竄，秦霜終于憋不住，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咳咳....那個(gè)，上元節(jié).....”蕭乾故作鎮(zhèn)定的咳嗽兩聲，又沉著聲線道:“你打算怎么過？有沒有什么想要的，爺都會滿足你?！?/br>
    秦霜忽然不笑了，只用直勾勾的眼神望著他。

    突然被他這樣看著，蕭乾的喉嚨有些發(fā)緊，卻還是不動聲色道:“想下山的話，爺也會....放你去逛逛?！?/br>
    “不能下山——不可以下山啊.....！”

    正當(dāng)秦霜想問“我下山去了你怎么辦”時(shí)，木屋的角落猛然響起了張阿寶的急喊聲。

    只見他神情癲狂、手舞足蹈，模樣十分古怪。

    “大膽張阿寶，蕭爺和王爺在說話，有你什么事？”聽聞他的尖叫聲，宋祭酒連忙把他拽回去，不許他瞎摻和。

    “不能下山啊王爺.....！不能——”

    張阿寶被帶出木屋后，聲音還久久回蕩在秦霜的耳旁。

    “張阿寶近日來，總有些說不出的古怪.....”他輕蹙眉頭，遙望著正被宋祭酒訓(xùn)斥著的人，心頭驀然涌起了擔(dān)憂。

    “興許是因?yàn)樗镉H的離世，才會變得瘋瘋癲癲?！笔捛缶o雙拳，淡然回應(yīng)道。

    那種說不出來的苦楚，他也曾體會過。

    聽著他的話，秦霜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漫著積雪的枯樹林里，被宋祭酒訓(xùn)誡過后，張阿寶的臉色變得蒼白，猶豫很久，他還是叫住了正要離開的人。

    “宋軍師請留步.....！俺、俺有話想對你說，是....是不能告訴王爺和蕭爺?shù)脑?！?/br>
    他神智清醒，話音有力又清晰，哪里有方半點(diǎn)癡傻的樣子。

    看到他沉重的面色，宋祭酒便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問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俺、俺想把這個(gè)交給您.....”張阿寶說著，便從懷里取出一張泛黃的紙張，顫抖地遞給他:“您....您看?！?/br>
    宋祭酒連忙接過那張紙，在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后，他原本沉靜的臉色突然變了。

    盡管手里的紙已經(jīng)發(fā)黃臟污，但依稀能辨認(rèn)出上面的字。

    那是一張訃告，其中清楚的寫了攝政王秦霜是在何年何月何日前往渡關(guān)山剿匪，更寫了他為朝廷剿匪，已經(jīng)身死在渡關(guān)山，尸骨無存。

    看著那個(gè)艷紅如血的“死”字，宋祭酒渾身冰冷手抖得厲害，雙腳也像被誰拉扯著，挪動不了半步。

    他當(dāng)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蕭治徹底拋棄了秦霜，就如同扔掉一件用完的兵器、或許連兵器都算不上。

    而北梁京都，不論是作為攝政王，還是尋常百姓的秦霜，都回不去了。

    白紙黑字，字字如刀，宋祭酒看得后背發(fā)涼，心臟像被什么東西碾過似的，疼的他喘不過氣來。

    “這東西，你給王爺看過么？”他用嘶啞的聲音問張阿寶。

    張阿寶急忙搖頭:“沒有沒有.....這俺哪里敢??！”

    “好?！彼渭谰飘?dāng)即撕了那張紙，沉聲吩咐道:“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決計(jì)不能讓山寨里第二個(gè)人知道，明白嗎？”

    “是?！睆埌氝B連點(diǎn)頭，又擔(dān)心地?fù)项^:“可是.....上元節(jié)的事，咱們咋辦啊，王爺和蕭爺要下山的話.....會不會有危險(xiǎn)呀？”

    宋祭酒把那張紙撕的粉碎，扔進(jìn)了樹洞里:“有哥哥在，王爺不會出事.....”

    他停頓良久，又啞聲道:“哥哥那個(gè)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元節(jié)....他定然會下山為那個(gè)“人”明一盞燈的，任誰也攔不住的.....為今之計(jì)，只有祈禱王爺不會發(fā)現(xiàn)訃告的事了?！?/br>
    “好，俺都聽軍師的！”張阿寶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也就聽從了他的話。

    兩人在枯樹林里對好口風(fēng)后，便一前一后的回到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