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線與渾濁的空氣霧蒙蒙地籠罩在人類城市的邊緣，銳化了斷壁殘垣的棱角。高樓大片垮塌，鋼筋從創(chuàng)面戳出，扭曲而倔強地指向鐵灰色的天空。

    曾經(jīng)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玻璃外裝早已破敗，只留下黑黝黝的窗洞任由風聲自由進出，整齊排列的像個巨大的蜂巢。

    失去維護的柏油路在經(jīng)年日久的風沙侵蝕下枯水河床般裂開一道道深刻的傷口，擁擠變形的車輛銹跡斑斑。

    萬籟俱寂，永夜的寂靜下潛藏著看不見，卻足夠致命的危險。

    地表所有的物質(zhì)早已變成一個個輻射源，全無防護的普通人暴露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不到十秒，體內(nèi)的DNA鏈就會被徹底摧毀，五分鐘后，他就會全身通紅的死去。

    核戰(zhàn)爭掀起的高放射性灰塵懸浮在平流層，幾乎遮擋住了所有的陽光，也阻絕了大部分的熱量。即使已經(jīng)進入曾經(jīng)的盛夏時節(jié)，室外的氣溫也低至零下——甚至連呼吸都會被凍傷肺部。

    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無疑完全不適合人類生存。

    幸虧傅遠是個分化成功的哨兵，他并不畏懼對于未分化人群而言洪水猛獸般可怕的核輻射。

    他躲藏在殘損大樓的內(nèi)部，側(cè)身貼在依稀殘留著精美花紋的墻壁上，微微側(cè)著頭，銳利的目光透過變形的窗柩掃過破敗的街道，絕佳的視力下，就連地面浮動的灰塵都無處遁型。

    傅遠的呼吸被拉長，頻率甚至降到了五分鐘一次，吸氣和吐氣都平緩無聲。他就像融入大海的一滴水，完美地隱藏在黑暗的影子里，這讓他成為了最頂尖的獵殺者。

    他的手指間藏著一小片玻璃，只有有人靠近，哨兵可怕的爆發(fā)力會把它像子彈一樣彈射出去，穿透那家伙的頭顱。

    “白塔在上，”他掀起一邊的嘴角，無聲地嘲諷道，“敢冒頭爺爺就送你們?nèi)ヒ娚系邸！?/br>
    獵殺過無數(shù)變異物種的職業(yè)哨兵氣息冷酷凌烈，眼神里寒光如厚重的堅冰，渾身堅實緊致的肌rou如同雕塑，迷彩外套也遮擋不住濃郁的男人味。

    這讓他看起來像一柄危險而銳利的軍刀。

    但隆起的圓潤腹部或多或少柔化了他冷硬的線條，仔細觀察就可以發(fā)現(xiàn)，傅遠分開腿站立并不是為了方便進攻，而是孕育了幼兒的胞宮下墜到他的下腹，這讓他不得不把腿根岔開一點。

    他的預(yù)產(chǎn)期馬上就要到了，剛才快速移動的過程中胎兒就開始下移，雖然沒有宮縮，但他的恥骨已經(jīng)感受到了被胎兒頭部壓迫而產(chǎn)生的酸痛。

    幸虧這點不適并不會影響他的身手。

    傅遠就這樣保持著高度的警戒，幾次稱得上劇烈的胎動都沒讓他移動分毫。時間緩慢的流逝，他的唇色開始發(fā)白，鬢角也冒出細小的汗珠，孩子漸漸不再動彈，這反而讓他心中不安。

    但他終于還是沒敢伸手去安撫可憐的小東西。他可以感覺到，追兵還沒有遠去，現(xiàn)在還不是可以放松的時候。

    “對不住了寶貝，再忍一忍...”他默默地想，“爸爸馬上帶你回家找mama?！?/br>
    小東西輕輕地碰觸了父親一下，仿佛給了他一個回應(yīng)。傅遠冰涼的眼神里出現(xiàn)了一點溫和笑意。

    “乖寶寶?！?/br>
    他這一胎懷的艱難。并不是因為身體或者基因的問題。傅遠和白墨都是白塔的佼佼者，從分化之后就一直擔任要職，夫夫二人從身體素質(zhì)到基因鏈都是萬里挑一的優(yōu)秀。

    問題出在外部。

    白塔首席向?qū)О啄豢卦V違規(guī)利用普通人類進行基因?qū)嶒灒斐沙^百人的死亡。塔委會在完全不受理白墨自辯的情況下強行將他關(guān)押起來。

    在這種明晃晃的政治陷害中白墨遭遇了心腹的背叛，一直深受他信任的次席向?qū)Т輾Я怂木駡D景。

    傅遠聯(lián)合一些朋友，突破重重防線強行帶走了白墨，代價是他被從軍隊除名，和自己的向?qū)б黄鸪蔀榱税姿耐ň兎浮?/br>
    白墨退化成了一個普通人，這讓他們一度被困在白塔城內(nèi)而無法通過地面移動逃往另一個地下城。

    白墨身受重傷，傅遠不得不帶著他東躲西藏，接連數(shù)月都不得安枕。危難中誰都沒有注意到悄然降臨的小生命，他們險些失去這個小東西。

    這幾個月來，傅遠和白墨被人數(shù)次出賣，但也受到了不少人的幫助，出于安全起見，每一次的必要物資補充地點都設(shè)立在距離安全屋很遠的地方。

    如今的白墨完全不能抵御輻射，運輸?shù)娜蝿?wù)只能交由傅遠來完成?？伤R上就要分娩，這一次的物資就必須比以往的要更多一些，以保證孩子出生后他無法隨意移動的那段時間內(nèi)的需要。

    誰能想到傅遠能倒霉地和白塔的人正面遭遇。放在以前，這點比普通人強不到哪去的碎催壓根就不是傅遠的對手，可他如今還帶著一個格外脆弱的肚子，并不敢和他們硬碰硬——

    話雖如此，傅遠還是殺死了這些人里的領(lǐng)頭者，并在躲避的過程中給他們造成了超過半數(shù)的減員。

    他一直有意控制自己的行動，不做太過劇烈的動作，到現(xiàn)在孩子只是受到了一些驚嚇，但并沒有出世的意思。

    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超過兩個小時內(nèi)，沒有任何可疑人員出現(xiàn)在傅遠的視野里，他暫時安全了，可這并不算什么好消息。

    沒有追兵不代表他們放棄追捕，傅遠的懸賞金是一個高昂到令人無法想象的數(shù)字，能夠提供線索也可以獲得不菲的獎勵。

    他皺著眉，舌頭舔著嘴唇上的干皮，慢慢活動因緊繃而僵硬的肌rou和關(guān)節(jié)，血液重新順暢流動后他的半個身體都是麻的，那滋味格外酸爽。

    傅遠抽著氣甩著麻木的手臂，大掌撫摸著胎兒的后脊，不吝惜自己的夸贊：“好姑娘?！本退愫芎ε乱苍谂Ρ３宙?zhèn)定，不給爸爸添麻煩，“等你出來了，讓mama給你扎小辮兒?！?/br>
    想到白墨，傅遠又開心又憂慮。他的愛人是個好強的人，退化的向?qū)胍謴?fù)原樣，類精神藥物必須按時服用，直到找到修復(fù)的方法。但這類藥一直受到嚴格管控，這段時間持續(xù)的物資包內(nèi)管制藥品占據(jù)了大多數(shù)。

    這一次空手而歸，雖然剩余的藥品還足夠白墨服用一段時間，但......

    “唉......”傅遠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摸摸肚皮，低著頭看了看，“閨女啊，能不能幫忙勸勸你媽？”

    小姑娘晃了晃小腳丫，在傅遠的肚子上頂出兩個小小的鼓包，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要你有何用！”傅遠拿手指戳她的腳心，換來姑娘不滿地躲避，“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下他們必須趕快離開這個城市，去找下一個可以暫時安頓的地方。

    但是白墨真的會同意他選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繼續(xù)逃亡嗎？

    傅遠把憂慮埋在心里。

    歸程不再如來時那樣緊迫，傅遠撐著后腰，摸著肚子，鴨子一樣慢慢走向地下城的非法入口。

    雖然說是非法入口，但該有的服務(wù)卻一點不缺。在灰色地帶做生意的人最懂得見縫插針地賺錢——并且懂得閉緊自己的嘴——傅遠不需要刷身份卡就可以過一遍加速有害物質(zhì)半衰期的清洗器。

    感謝科學(xué)家聰明的大腦，至少他不用擔心身上殘留的放射物被帶進他和白墨的小家了。

    沒有把必須藥品帶回，傅遠溜溜噠噠地走到美食街，買了三斤金燦燦的炸魚，嚼的滿口酥香，輕而易舉地甩脫小貓三兩只的不明跟蹤者，順路還不知從哪摳出來個黑色塑料袋，兜著圈子回到了位于下城區(qū)的小屋外。

    下城區(qū)根本沒有規(guī)劃一說，違規(guī)搭建的彩鋼板篷窩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空中橫七豎八地拉了無數(shù)條鐵絲，用來晾干衣物。

    傅遠彎腰，一臉嫌棄地避開一條粉紅色的內(nèi)衣，靠在窗戶邊抽煙的年輕妓女翻了個白眼，用口型罵了句“衰仔”，腮邊還染著劣質(zhì)的口紅。

    哨兵不至于和一個普通女人計較，更何況他已經(jīng)透過玻璃看到了愛人的身影。

    白墨已經(jīng)在狹小的客廳里坐了許久。

    傅遠一進屋就緊緊抱住白墨的肩膀，用力親他的臉和嘴唇：“媳婦兒，可想死我了！”說著把那只黑色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就這么點了，老徐說最近管得嚴，他只能搞到這么多?！?/br>
    那是他以防萬一藏起來的存貨，為的就是應(yīng)付今天的狀態(tài)。

    白墨腰身瘦長，但并不瘦弱，長著一張“蠢貨勿近”的臉，看誰都像看弱智，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渾身上下書卷氣十足。

    “臉色這么差，”他拉著傅遠的手，帶著他坐到沙發(fā)里，“別出門了，你快生了?！?/br>
    他的嘴唇很紅，紅的像涂了胭脂，傅遠盯著這誘人的薄唇默默咽口水：“預(yù)產(chǎn)期還有好幾天，你說咱們是不是可以......”他的視線落在白墨鼓鼓囊囊的腿間，用眼神活靈活現(xiàn)地上演了一出下流戲，“我都素了好久了，后面的嘴特別想你?！?/br>
    白墨長得女氣，但yinjing大小相當雄偉，每次都能把傅遠插的滿屁股淌sao水。

    前任首席向?qū)@了口氣，漆黑如深夜的眼睛注視著孕育了他血rou的肚子，漂亮修長的手撫摸一下：“你的產(chǎn)程已經(jīng)開始了，”他感受了一下手掌心傳來的震動，試圖展開精神力去探查傅遠的狀態(tài)，但這注定徒勞無功，“咱們的小姑娘最遲明晚就要出來了?！?/br>
    傅遠回來的時候盡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曾經(jīng)和他有著緊密精神連結(jié)的白墨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疲累。

    這幾個月來傅遠不僅要辛苦地孕育孩子，還要時刻防備來自各處的襲擊。況且哨兵的五感敏銳，必須要有向?qū)нM行精神調(diào)節(jié)才能保持健康。這意味著傅遠的精神已經(jīng)持續(xù)緊繃了將近十個月，換個普通的哨兵，恐怕此刻已經(jīng)崩潰了。

    可白墨已經(jīng)喪失了身為向?qū)У囊磺心芰?。他知道，傅遠已經(jīng)很累了。

    “什么？”傅遠也摸摸肚皮，“我沒感覺到疼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眼睛突然睜大，驚喜道：“是不是你的精神力恢復(fù)了一點？”通過精神連結(jié)可以準確判斷伴侶的身心狀況，否則白墨怎么會比他還先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

    “沒有?！卑啄珦u頭，他用秀氣的下巴指了指客廳角落寵物床上的黑色大貓，“承影已經(jīng)開始陣痛了。”

    聽到主人呼喚自己的名字，承影懨懨地抬起頭，嗚了一聲，圓滾滾的大眼睛無精打采地睜著，很難受的樣子。

    它是傅遠的精神獸，一只體長將近兩米的黑豹，自從白墨和傅遠連結(jié)的精神圖景破碎后，承影就再也沒辦法回到傅遠的精神世界了，可憐的大貓咪只好過著和主人一起東躲西藏的日子。

    承影蜷縮著身體，腹部和它的主人一樣脹鼓鼓的，兩排rufang也有些發(fā)紅腫大。它微張著嘴，粉色的舌尖伸出來一點，嗬嗬地急促喘氣，圓滾滾的腹部隨著呼吸起伏不斷。

    這是貓科動物分娩時的標準表現(xiàn)。

    精神獸和主人身心相連，雖然也是個有獨立思想的個體，但總會忠實地反映主人的狀態(tài)。

    傅遠有些失望，但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站起身，膝蓋著地跪在承影的身邊，伸手撫摸它皮毛柔軟的腹部，那里正一陣一陣地發(fā)緊：“可憐的小家伙?！?/br>
    “小家伙”承影用粗糙的大舌頭舔了舔他的手心，大鼻子里發(fā)出委屈的聲音。

    白墨站在傅遠身邊，沖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我給你燉了排骨，吃完躺到床上好好休息?！?/br>
    傅遠跳起來，在他光滑柔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大口：“寶貝兒媳婦真賢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