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一個月，馬上就是梁衍參加校級籃球賽的日子。

    隊里給每個正選球員都發(fā)了一套印著名字的球衣，白底黑邊的籃球短褲背心和灰色的長袖運動外套，上面顯赫第寫著梁衍的號碼11。碩大的阿拉伯?dāng)?shù)字下方，“梁衍”兩個字用白色楷體方方正正地印著，顯得霸氣外露。

    林一笑離實習(xí)開始時間剛好也有一個月，因為準(zhǔn)備實習(xí)上班，所以他也沒參加其他比賽項目。學(xué)校的課程過于簡單，林一笑并不打算去上，所以梁衍忙著準(zhǔn)備比賽的這段時間，他難得空閑下來，每天變著花樣在宿舍里給梁衍做飯吃。

    這天，林一笑和往常一樣做好了飯。下樓扔垃圾的時候，在垃圾桶旁邊遇到了一只大白貓。

    這只白貓很瘦，唯獨肚子鼓鼓囊囊的，明顯是懷孕了。它身上的原本雪白的毛蹭得臟兮兮的，正在垃圾桶旁邊不斷翻找著食物。但學(xué)生宿舍做飯的人不多，白貓并沒有找到什么吃的。它見到林一笑走過來，虛弱又滿眼希望地朝他喵嗚了兩聲。

    這眼神讓林一笑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煮面條的自己。當(dāng)時他才4歲。那天家里只有他和母親兩個人，母親卻故意不給他吃的。林一笑餓著肚子，委屈地叫了兩聲mama，楚楚可憐的神態(tài)和現(xiàn)在眼前的貓咪幾乎一模一樣。

    但是母親卻無論如何不搭理他，于是小林一笑只好搬了個小凳子墊著腳，手勉強夠得著灶臺，憑著有限模糊的記憶給自己煮了一碗面條。

    第一次煮面的時候，他水也沒有完全燒開，調(diào)味料也不懂得放，就著碗里的白開水把面條吃完了。

    林一笑找了下自己提下來的垃圾袋，翻出了剛剛燒糊底了幾塊rou，在旁邊小賣部買了瓶水沖了一下調(diào)味料，放在了垃圾桶旁邊。白貓聞到香味，湊過去小口地吃了起來。

    林一笑轉(zhuǎn)身上樓從宿舍冰箱拿了一盒新鮮的雞rou。也不知道下樓的時候貓還在不在，他抱著碰一下運氣的心態(tài)拿著盒子下了樓。

    貓咪吃完了幾塊rou，果然還在樓下找吃的。它聽到腳步聲抬起了頭，見到是剛剛喂他吃飯的林一笑，沒有逃開，又朝他叫了兩聲，一雙湛藍(lán)清澈的漂亮眼睛盯著他看。

    林一笑把盒子蓋打開喂貓。他看著貓咪的肚子，估計這貓mama是差不多該生了。

    “大白，明天還來嗎？”林一笑擅自給人家取好了名字，知道它聽不懂還是說道，“明天繼續(xù)來吧，哥喂你?！彼樕线€是平時一副冷漠平靜的表情，身上還穿著短裙，卻毫無斯文可言地蹲在垃圾桶旁邊喂貓，黃昏暖洋洋的夕陽在他身上打了一層橙色柔軟的光。

    第二天，林一笑還是那個時間點帶著水煮過的rou下去，叫著大白的名字等了一會兒，就見到貓?zhí)匠隽藗€腦袋，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他打開盒子，貓咪叫了一聲很快就湊過來吃rou，看上去比昨天精神不少。

    喂流浪貓這件小事他并沒有特意告訴梁衍，在之后幾天給梁衍做飯的時候，就順手都習(xí)慣性地多拿一盒雞rou，煮飯前就用開水燙好了拿下樓喂貓。

    過了一周，大白終于生了，肚子癟了下去，腹部奶頭鼓鼓的，明顯在外面找吃的然后回去給孩子喂奶。林一笑看著貓吃完，卻只見大白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反而用尾巴掃了一下林一笑的腿，轉(zhuǎn)過身走了兩步，然后停下來轉(zhuǎn)頭等林一笑。

    于是林一笑跟著它走了一段路，來到學(xué)校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個廢棄的木箱里有三團剛出生rou乎乎的小奶貓。

    大白把其中一只小貓叼出來給他看了一眼，喉嚨發(fā)出了一聲呼嚕，蹭了一下他的褲腿，轉(zhuǎn)身進了箱子里，沒再出來了。

    林一笑回去買了管營養(yǎng)膏，開始每天拌在rou里一起喂它，持續(xù)了一個星期。

    一周之后，林一笑還是和平常一樣下去喂貓，卻在樓下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梁衍之前林一笑的室友，馮呈。林一笑危險地瞇起了雙眼。

    馮呈父母是暴發(fā)戶，當(dāng)年下海做生意賺錢，卻沒有時間教兒子，從小馮呈就性格頑劣，壞公子哥兒的毛病一個不少。當(dāng)初和林一笑分到一個宿舍，馮呈口沒遮攔取笑林一笑穿著女裝，沒想到被林一笑反唇相譏，自己氣個半死，忍不住先動了手打架。但他沒想到林一笑體格雖然沒他高大，卻從小打架場里爬出來的，專盯著他脆弱的地方揍，最后自己竟然沒有打過這娘娘腔，還被林一笑一拳打斷了鼻梁。

    林一笑一戰(zhàn)成名，馮呈卻在學(xué)校顏面盡失，根本呆不下去，最后讓父母砸錢走后門讓他轉(zhuǎn)去了隔壁學(xué)校。

    這次校級籃球賽，梁衍團隊對戰(zhàn)的正是馮呈所在的隔壁學(xué)校。這次主場設(shè)在梁衍學(xué)校的籃球館，馮呈也是籃球隊員，所以只好不情不愿地回來原來的學(xué)校場地訓(xùn)練，和隊友配合熟悉一下比賽場地。正是這個巧合，讓他前幾天偶爾發(fā)現(xiàn)林一笑在喂一只白色的流浪貓。

    此時馮呈站在樓下，正穿著隔壁學(xué)校的籃球隊服，雙手插在褲袋里，明顯在等林一笑下樓。

    “呵呵，好久不見了，這回怎么不穿女裝了？”馮呈風(fēng)涼地嘲諷，盯著林一笑扎起來的小辮子，“現(xiàn)在裝女人不靠衣服，改靠發(fā)型了嗎？”

    林一笑懶得理他，繞過他就要走。

    馮呈在身后涼涼地道：“又要趕著去喂你家寶貝流浪貓嗎？”

    林一笑心里一驚，轉(zhuǎn)過頭看他，出口就是肯定的語氣：“你做了什么？！”

    馮呈心里泛起一股惡毒至極的復(fù)仇快感：“林同學(xué)，不用著急呀。”他眼里充滿笑意，褲袋里掏出雙手露出來，上面赫然染著紅色的鮮血，悠哉悠哉地說道，“我猜呢，貓你喂不著了?！?/br>
    林一笑目光眥裂，沖上前一把抓住他的籃球背心把人扯了過來：“你他媽到底干了什么？！”

    “喲喲喲，這次林大少爺要先動手嗎？”馮呈看到他著急，反而慢條斯理地擦了下手上的鮮血，挑釁地看著林一笑，“上次呢，是我沒忍住，先動手打了你，到了警察局也不占理。但是這次呢，你為了只畜生終于要動手打我？你這么喜歡它，我就是把它給摔殘了、摔死了，這又怎么樣呢，有法律可以管束我嗎？但你動手打人，可就是妥妥的違法。動手呀，把我打進局子，這次理虧的就是您了。林大才子這么聰明，不會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吧？”

    林一笑氣得狠狠地瞪著馮呈，拳頭握得泛白，連指甲都陷進了rou里。他咬著牙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把話擠出來，“不用一口一個畜生，我認(rèn)識你，用不著你這狗娘養(yǎng)的自我介紹?！?/br>
    這人渣打不過自己，居然去報復(fù)他喂的流浪貓。但林一笑知道馮呈說的是對的，法律竟是不能懲治這種敗類……！

    馮呈見他氣得眼角泛紅，愉悅地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他一把掙開林一笑：“你不打我，我可就走了，還不趕緊去垃圾桶找你的貓呀?！瘪T呈滿臉幸災(zāi)樂禍，“還奄奄一息呢，趕著送去醫(yī)院，說不定還可以救回來，你還不去嗎。”

    林一笑聞言果然馬上放手，廢話都懶得多說一句，轉(zhuǎn)身就走。

    但這是不可能的，馮呈看著他的背景惡毒地想。離開的時候，他很確定貓已經(jīng)被他摔死了。讓林一笑痛苦這件事，讓他心里泛起了變態(tài)的快意。

    林一笑不敢停下腳步，一直往垃圾桶的方向跑。他也知道大白恐怕是兇多吉少，馮呈這人渣就是故意說點虛假的希望，然后等著看他笑話。

    但是只怕有一絲可能，林一笑都盡力往前跑著。都怪他多管閑事去喂了，不然大白頂多就是多一點，根本不至于出事。他心里這樣想著，后悔得很。

    林一笑打架都基本不哭，此時眼前的視線卻被充盈的淚水模糊了。

    他很快就跑到了垃圾桶旁邊。大白雪白的毛色在漆黑的水泥地上很是顯眼，林一笑第一眼就看到了它的尸體。剛當(dāng)上母親的大白嘴巴痛苦地張著，身下流著一灘還沒干涸的鮮血，明顯已經(jīng)沒了生命跡象。

    林一笑忍不住捂住嘴流下了眼淚。他管不上自己平時愛干凈的習(xí)慣，直接腿一軟跪在了臟兮兮的水泥地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后伸出手擦干了眼淚，顫抖著手掏出手機，給梁衍打了個電話。

    梁衍在十幾分鐘之后喘著粗氣出現(xiàn)了。他本來在球場里訓(xùn)練，還穿著一身白色的籃球服，接到林一笑電話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身上大汗淋漓，球衣都被汗水濕透了。

    林一笑出來喂貓的時候只穿了個過膝的居家寬大T－shirt下樓，腳上踩的還是拖鞋。剛剛因為趕著過來找貓，連拖鞋帶子都跑得滑出了卡扣。

    梁衍看到一向堅強的林一笑像只無助的小動物一樣向他投過目光，膝蓋光裸著跪在地上，已經(jīng)被摩擦得紅紅的，簡直覺得心臟像要被捅得不能跳動。

    剛剛林一笑在電話里盡量穩(wěn)住情緒，邏輯清晰簡潔地說完了整個經(jīng)過。梁衍聽得心疼，恨得后槽牙都咬緊了，暫停訓(xùn)練就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林一笑在梁衍到之前就已經(jīng)止住了眼淚，剩下眼角的血絲還紅紅的沒有褪去。梁衍心疼地擦掉他眼角的淚花，但是嘴又笨，不知道怎么出言安慰，又覺得此時什么言語都蒼白了，只好把林一笑按進自己懷里，恨不得將他融化進自己身體里，讓自己承受一部分的傷心。

    林一笑用梁衍的籃球背心擦了下眼睛，然后吩咐他去找個地方把大白安葬了。而他自己則盡量回憶起當(dāng)時大白帶他走過的路，去找那個大白藏著小奶貓的箱子。

    貓mama已經(jīng)走了，小奶貓是沒有辦法獨活的。

    但是那天大白帶路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天黑了，加上林一笑有點路癡屬性，找了很久實在沒有找到。梁衍找好了地方埋好了大白，回過頭來開始跟林一笑一起找小貓。

    可惜之前林一笑覺得隨手喂貓不是什么大事，從來沒和梁衍提過，大白也只帶著他一個走過看小貓的路，梁衍在找到小貓正確的地點這件事上根本愛莫能助。

    等到夜幕降臨，林一笑本來被梁衍扣好的鞋子已經(jīng)走得完全壞了，鞋帶裂開完全斷掉，他把鞋脫了還要繼續(xù)找，被梁衍從后面攔腰抱起。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路燈也不多，今晚再堅持下去也根本不可能找得到貓。梁衍一邊摟著腰一邊哄著，硬是把人抗回了宿舍。

    晚上林一笑強迫自己睡覺休息，他在夢里見到馮呈滿手鮮血，見到躺在血泊里的大白，還夢到他在路上跑了很久都找不到小貓的箱子，睡得并不安穩(wěn)。梁衍單手摟著他，另一只手拿著手機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隊友發(fā)過來的馮呈所在籃球隊信息，目光冷得要掉冰渣，手指不斷來回在已經(jīng)熟讀的消息之間上下滑動。

    第二天一大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梁衍就和林一笑出來繼續(xù)找小奶貓。林一笑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如常。昨天他心急則亂，加上光線不好，的確找路困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就是找不到大白當(dāng)初帶他走的路線。今天早上他細(xì)細(xì)回想了下當(dāng)時周圍的建筑，靜下心來看路，終于尋著記憶找到了那個破破爛爛的木箱子。

    兩人靠近之后，只聽到箱子里果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奶貓叫聲。梁衍伸手進去摸，掏出來一只剛出生幾天長著稀稀疏疏白色絨毛的小奶貓。小貓眼睛都沒有睜開，比梁衍的手掌小多了，粉紅色軟軟的身子趴在他手掌滾了半圈，虛弱地掙扎著奶聲奶氣地又喵了一聲。

    梁衍和林一笑在周圍仔細(xì)找了下，大白其他兩個孩子早已不知所蹤，估計是昨晚貓mama沒回來，不知道被什么獵食者叼了去了，箱子里只剩下這么一只小遺孤，路都不會走，只能瑟瑟發(fā)抖地在箱子里趴著叫喚。

    林一笑趕緊讓梁衍開車去附近的寵物醫(yī)院，一路用手心捧著小奶貓暖著。到了醫(yī)院，醫(yī)生仔細(xì)地給小貓喂了一次羊奶。林一笑沒養(yǎng)過小動物，本來也不打算養(yǎng)，但是大白因他而死。林一笑實在扔不下這只小奶貓，要帶回去養(yǎng)，梁衍自然沒有意見。

    兩人仔細(xì)聽了醫(yī)生喂養(yǎng)小奶貓的注意事項，在寵物店買了各種必需品，就帶著小貓回了宿舍。

    兩人宿舍面積很大，更別提小奶貓小小一只，根本不占地方，養(yǎng)著倒也方便。但剛出生一周的小貓不好養(yǎng)，每三小時就要喂一次。林一笑怕影響梁衍訓(xùn)練，晚上都是自己起床兩回，輕手輕腳地用一個小針筒給貓咪喂羊奶。

    小奶貓小小一只粉嘟嘟的，對母親遭遇的暴虐殘忍人性毫不知情，雙手抓著小針筒喝奶喝得起勁，小腳亂蹬蹭了一下林一笑手指。

    林一笑伸出一只食指，輕輕摸了摸這軟乎乎的粉紅色小團子。

    馮呈。林一笑心里默念著，眼里冷光瀲滟。

    他喂好了小貓，又給它給蓋上了一張絨毛毯子保暖，轉(zhuǎn)過頭拿起手機給金冗學(xué)長發(fā)了條短信。

    【一笑：學(xué)長，上次你說的賠禮，還算數(shù)嗎？你提過一位很厲害的黑客朋友，介紹給我認(rèn)識吧?！?/br>
    過了兩天，隔壁學(xué)校課堂上。

    馮呈坐在教室后排，無聊地打著哈欠。今天是系里的大課，老師又是系主任，出了名鐵面無私不允許逃課，要不然他才懶得來上。

    教室里熙熙攘攘的，顯然大家都知道這堂課不好逃，諾大的教室里很快坐滿了人。

    系主任在講臺上看學(xué)生都到齊了，清了下嗓子，就開始打開電腦上的課件講課。講臺下的學(xué)生有人翻開了課本，有人昨晚沒有睡好此時抓緊時間趴著休息，反正大學(xué)上課，大家態(tài)度都不甚在意。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卻不太尋常。系主任打開的課件，突然鼠標(biāo)指針卡頓著不受控制。他奇怪地動了兩下鼠標(biāo)，屏幕上反而突然彈出一個影像窗口，看內(nèi)容明顯是街角的一段監(jiān)控。

    監(jiān)控里一個穿著籃球隊服的男子用手粗暴地擰著一直白貓，白貓很明顯不愿意，雙腿在不安地蹬著，嘴里哈著熱氣想撓他。

    教室里原本嘻哈打鬧的學(xué)生一下安靜了，奇怪地看著講臺上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視頻。那件籃球隊服就是他們本校的，很是眼熟，有的人已經(jīng)認(rèn)出來了，在小聲地討論著。

    馮呈血液都涼了。他張著嘴瞪大眼睛看著講臺，嘴巴張了下，似乎想說話，又發(fā)不出聲音。

    監(jiān)控里男子仿佛自言自語地說了什么，然后突然猛地舉起貓，狠命往地上一摔！

    “呀————?。。。。?！”班里頓時被一片女生的慘叫炸開了鍋，就連有的男生都忍不住別過了臉。

    視頻里的男子并沒停止，他冷血地反復(fù)抓起貓往地下摔了好幾下，直到白貓不能動彈。教室里尖叫不斷，已經(jīng)有幾個女生開始低聲哭泣。

    然后在大家震撼的目光里，只見監(jiān)控里殘暴的男子轉(zhuǎn)過了身，露出了馮呈清晰猙獰的面容。

    他身上的籃球隊服號碼，此時正如鐵一樣的證據(jù)一般，赤裸地將他的暴行展露在眾人面前。

    此時，馮呈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一條顯示由虛擬號段發(fā)過來的信息彈了出來：法律懲戒不了你，但我可以。

    ＊＊＊＊（彩蛋：小奶貓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