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前最后一次市模考，李瀟月舉進前三，獲得一中保送名額，他本來是想參加中考，走完中學整個過程，至少是個圓滿的回憶。

    但吳玉梅勸說他，結果已經拿到了便不要這么折騰自己，況且現(xiàn)在又要搬家，四合院里的東西很多，他的畫室也需要收拾，現(xiàn)下得集中精力遷移到市內公寓。

    李瀟月乖乖點頭，表示不參加了，但是她得答應自己，四合院里的物品要多帶點，他的小玩意一樣都不能少。

    院中已經清理的差不多，值錢不中用的物品便當賣了，李瀟月自己房中的，一樣也沒舍得丟置，他用紙箱裝好，封上膠布，整齊的碼在一角。

    這天夜里，他忙前忙后，出了大汗，臉灰撲撲的，是只小臟貓。不過他還有些力氣，抱著軟枕爬上閣樓，把天窗打開，就這樣躺在了地板上，很充實，卻又空虛無比。

    星星很亮，灑滿天空，他數(shù)了好多好多，還想著一次數(shù)完，畢竟以后不可能回到小閣樓里。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明明沒有數(shù)夠，李瀟月不出聲了，他睜著眼，愣愣的，淚水就淌滿了雙臉。mama告訴他，房子不能代表家，四合院沒有了，他們的家還一直在。

    可是，四合院沒了，他和東哥所有的牽扯都會淡了，他不能像以前一樣，白天正午和晚上，隨心所欲的黏著張衛(wèi)東，也不能和之前一般，受傷了委屈了，就立刻跑到他的懷里叫哥哥，總之這所有的任性和恩惠，都會因為距離而消失。

    在臨走的那一個晚上，吳玉梅和他談了話。

    “月月，離開這里一定很傷心?！?/br>
    “嗯……我眼睛都是痛的?！薄±顬t月點點頭，雙眼皮哭成了單眼皮。

    “很舍不得這里的朋友？”

    “……我舍不得東哥?！?/br>
    李瀟月和張衛(wèi)東從小走得近，吳玉梅是清楚的，眼下她臉色有異，李家的沒落，自是不可能有機會和張家處于對等立場，也不再是上流階層。

    “月月，衛(wèi)東現(xiàn)在是大人了，你和他不可能一直做玩伴?！?/br>
    “不會……東哥喜歡跟我玩兒。”他喜歡我，這句話李瀟月一直憋在心里。

    吳玉梅不贊同：“月月，衛(wèi)東和你不一樣，出了李家四合院，你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了?！?/br>
    “那我還能去找他么？”　李瀟月有些抽噎。

    “mama不希望你去找他，聽話好嗎？”

    李瀟月艱難道：“mama，我……”

    “聽話。”

    李瀟月雖是應下，卻總是心念著給東哥打電話。

    這個暑假格外長，他們在這棟煙火氣息的樓房落戶近半月，李瀟月還是不習慣一入夜時的喧囂聲，這讓他無法下筆創(chuàng)作，只會擾亂思緒。

    這邊樹少，傍晚還是有點溫熱，李瀟月穿著短袖短褲，坐在公園的秋千椅上，搖晃雙腿，跟個大孩子一樣。

    距離兒童游樂區(qū)幾十米的位置，就設立了電話亭，李瀟月手里握著硬幣，都出汗了。

    “哥哥......”

    李瀟月抬頭，是個可愛的糯米團子，短短的羊毛卷蓬在臉頰，果真是個小羊羔。

    “哥哥，秋千給我玩好嗎？我已經等了好久好久了......”

    原來從李瀟月在這兒發(fā)呆開始，小羊羔就一直守在這里，他覺得哥哥這么大了，不喜歡玩，結果讓他等了好久。

    自知占了小朋友的玩具，李瀟月也羞愧，起身道歉：“對不起呀，哥哥這就讓給你。”

    眼見路燈都亮了，天也更黑了，李瀟月才走進電話亭，滾瓜爛熟的號碼根本不需要小紙條，可每次李瀟月都會寫下并揉成小團帶在身上。

    沒想到電話很快接通，李瀟月不知道怎么開口，兩方陷入短暫的沉默。

    “月月?！薄　埿l(wèi)東叫他，低沉嘶啞，語氣卻有著無形的怒氣。

    “東哥......”

    “考試怎么樣？”

    “我提前錄取了，沒去參加中考。”

    “嗯，挺好的。”

    夏天里的風還是有些涼，李瀟月將自己關在小小的電話亭里，還是覺得暖不起來，他就這樣握著電話，眼淚在眼睛里打轉，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的聲音發(fā)顫。

    “東哥，我......”

    “李瀟月。”

    東哥很嚴肅，李瀟月用手擦掉眼淚，輕聲嗯了一下。

    “你還有我這個哥嗎？”

    怎么會沒有，搬家的那段日子，白日晝夜，心里念的想的都是東哥，李瀟月捂住嘴，克制住哭聲：“有的......”

    “我等了一個多月，你都沒有聯(lián)系我?！?/br>
    “電話不打，信也不寫，以為你都不要我了。”

    張衛(wèi)東捏著香煙，沒抽完，煙草燃盡燒著手了，他也沒知覺：“月月，你比我心狠?！?/br>
    “......東哥，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李瀟月哭出聲來，他抽噎道：“我要聽話的，mama不讓我聯(lián)系你......我好想你，好想你，就偷出來給你打了電話......”

    他有些語無倫次，眼淚鼻涕擦得滿臉都是，小腦袋也不靈光，什么好聽的話也講不出來：“東哥......你不許這樣說我，我還給你送了東西。”

    “我知道?！?/br>
    吸了最后一口煙，張衛(wèi)東踩滅煙頭，笑道：“愛哭鬼?！?/br>
    “我給你折了星星?！?/br>
    “星星？用來做什么？”

    張衛(wèi)東抬頭，看向滿天星，緩緩道：“用來保佑我的月月，節(jié)節(jié)高升，金榜題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