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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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流香殿,顧清輝對著殿前的石階立了一會,不知該往何處去。修道之人原本也不拘在何處休憩,只消一方清凈之地盤坐運功便可過上一夜,可他到底身在合歡宮內(nèi),總不好隨意自尋落腳之處。過了片刻,有眼尖的侍衛(wèi)見他無意回殿,這才走上前來,問道:“清輝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在下初來乍到,不知客房在何處,這位公子可否為我引路?”顧清輝對著他微微行禮,面有赧色。自入宮來從未有人與他提起客房之事,或許是無人安排過,他這樣問,只怕要讓人為難了。 “清輝公子,您不歇在殿里嗎?”侍衛(wèi)愣了一愣,“早先尊主命人將被褥用具送進去,說是給您準備的呢?!?/br> 顧清輝怔了怔,才想起自己入殿之時的確見到寢殿內(nèi)除卻霜寒所倚靠的那一張寬闊床榻之外,側邊亦又一張小榻,床褥嶄新,寢具齊全。他只以為那是給值夜宮人休憩用的,原來卻是給自己準備的。 見他怔忡,那侍衛(wèi)也回過神來,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合歡宮從來不許旁人留宿,客房自然也是沒有的。若公子嫌時日尚早,想要四處走走,屬下倒能為您帶路。” 顧清輝想了想,問:“不知剛才離殿的半夏姑娘可還在宮中?在下正有事討教。” “您是想尋藥尊大人?這幾日她都宿在八角閣,屬下這就帶您去?!?/br> * 八角閣是宮內(nèi)藥房,顧清輝尚未走近,便聞到了遠遠傳來的草藥香氣。他循著藥香入閣,果然見到了正調(diào)制丹藥的半夏。 “你怎么過來了?”見顧清輝出現(xiàn)在此處,半夏不由奇道。 “霜寒前輩命我退下,我見時辰尚早,便想著先來尋姑娘……請教些事?!鳖櫱遢x道。 “尊主日理萬機,還要顧著孩子,你倒清閑?!卑胂钠擦似沧欤謬@了一聲,“他都告訴你了?” “是。” “唉。也不知道他為何就如此寵你,分明從前也不曾認識過?!?/br> “姑娘這是何意?”顧清輝不解。他與這姑娘算不上相熟,卻也看出她心直口快,不是城府深沉之人,她既說霜寒對他另眼相看,想必不是扯謊,可除卻將天池分與他用以外,顧清輝卻也不知道那位西域魔主究竟對他還有何厚待之處。 總不能把與他茍且了幾日也算在其中吧。 “你不知道?好吧,想來尊主也是不會告訴你這些的。”半夏揀好了藥材放下,自己坐到桌邊,用手中一支丁公藤敲了敲桌子,“坐下,讓本姑娘與你細細說來。” 顧清輝依言坐下,然后便聽著半夏將霜寒修至渡劫之境、窺知必要行生養(yǎng)之事方可順利渡劫,因而遍歷天下翹楚,最終選了自己的事一一道來。 “要知道,我們本來是打算將你擄來囚在宮中,讓你為尊主生下血脈的?!卑胂牡闪怂谎?,“你可知男子生產(chǎn)多么兇險?縱然尊主修為高深,也保不齊會出什么岔子呢。他那樣輕輕放過了你,情愿自己受苦,可不是寵著你么?” “這……”顧清輝雙唇顫了顫,“強取無辜之人這般傷天害理之事,也只你們這些……魔教妖人才做得出來!” “對啊,我們本來就是魔教妖人,何況如今西域安危全在尊主一人肩上,自然是應該不擇手段的?!卑胂膿沃X袋看他,“不過,尊主若真想要留你,哪里用得著強取?以你現(xiàn)在的修為,他只要肯用上三成功力看你一眼,別說一個,就是十個百個,你也心甘情愿地給他生了!” 顧清輝想要回嘴,卻無可辯駁。方才流香殿內(nèi),霜寒只尋常一眼,便教他亂了心智,輕易被人制住命門。若真用上功力……確實無法可想。 “可……為何偏偏是我?”顧清輝蹙眉又問。 “你根骨好啊?!卑胂睦硭斎坏溃岸际切拚嬷?,這還不懂么?如若雙親資質(zhì)上佳,生出來的孩子多半也是修煉的好材料。你七歲筑基,九歲練氣,十三歲便結了丹,若論資質(zhì),如今放眼整個修真界,也沒什么人比得過你,何況相貌又這樣好。尊主會選你,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說完她又撇了撇嘴,道,“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若非入不了尊主的眼,我還想和尊主生孩子呢?!?/br> 顧清輝聞言心尖一顫:“你……對前輩有情?” “那倒沒有。”半夏笑起來,“可,那可是尊主啊。如今在整個西域,論天資,論修為,還有誰能比得上?若能與他生個孩子,不知得是怎樣驚才絕艷之輩呢?!?/br> 這話聽得顧清輝心里極不舒服,悶聲道:“生兒育女這等大事,你不論有情無情,只看天資根骨?” “這有什么?”半夏不以為意,“我是修真之人,若是生下的孩子天資平庸,我不高興,孩子也會不高興的。” “若天下女子都如你這般,當置天道人倫于何地!”顧清輝負氣道。 “為自己的孩子求最好的血脈,怎么就不合天道人倫了?”半夏拿著丁公藤點了下顧清輝的腦袋,“只是求得到求不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br> “魔教妖人,不可理喻。”顧清輝向后躲了躲,皺眉低罵道。 “你就得了便宜還賣乖吧。”半夏嗤他,“若非天醉教主已經(jīng)不在,哪里輪得到你來做這未來尊主的父親!” “……什么天醉教主?”顧清輝緩緩轉眼看她。 “你還真是不問世事啊?”半夏嘖嘖,忽而一笑,“那就是你所謂的,與尊主‘有情’之人呢?!?/br> * 自八角閣而出,顧清輝手中多了一摞書冊,全是記載著如何照料男子懷孕生產(chǎn)之事的典籍。他抱著醫(yī)書,面色沉沉,心亂如麻,步伐亦極為緩慢,許久才走回了流香殿。 他原本只想著前來贖罪,可如今擺在眼前的樁樁件件,全是他始料不及的。雖說之前在天池之中他已想過,即便那三日不堪乃霜寒一手籌謀,可自己到底也并非全然清白,只消等贖罪過后兩不相干,他也就能夠心安了。然而,那人肚子里有了自己的血脈,他會生下那個孩子,看著他一天天長大……這樣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如何還能輕易斬斷? 或許他該即刻回峰,向師尊再陳己罪??砂胂膮s說,那人如今若少了自己的撫慰,不但孕中辛苦,生產(chǎn)之時也會更加兇險。即便他對那魔界尊主的手段唾棄不屑,可他肚子里的……畢竟還是自己的骨rou。 “小狗崽子,磨磨蹭蹭,在想什么?” 顧清輝捧著書冊坐在小榻上,忽聞魔尊的聲音自耳畔響起,不由驚得抬頭。舉目四望,卻發(fā)現(xiàn)魔尊并不在身邊,方才那聲音只是傳音入耳,才聽著那樣近。 “半夏姑娘與我說了前輩的事?!鳖櫱遢x道,“前輩……要過渡劫之境,非得生子不可么?” “這哪說得準?!蹦ё鹦Φ?,“入境之時窺見一副卦象,其中確含了綿延子嗣之意。不過,即便沒有此事,本座也該有個后繼之人——這西域亂了數(shù)千年,不可再亂下去了?!?/br> “前輩打算稱帝?” “遲早的事?!?/br> “……那以后呢?”顧清輝的心懸了起來。 “怎么,你怕本座對萬山不利?” “若前輩能鎮(zhèn)守西域,從此與東界秋毫無犯,自然是功德一件?!?/br> 顧清輝這話并非全然是癡人說夢。自數(shù)千年前,魔丹妖人叛離萬山,潛逃至西域荒涼之地,創(chuàng)出魔教后,修真界曾有數(shù)次仙魔之戰(zhàn)。萬山仙界雖從未被攻破,卻也曾元氣大傷。然近百年來,西域魔界頻繁內(nèi)亂,卻不曾再對萬山出手。六年前魔尊霜寒一統(tǒng)西域,時至今日,東西兩邊具是安穩(wěn)無虞。若仙魔兩道能以萬山為界,從此相安無事,在顧清輝心中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秋毫無犯?!蹦ё鸷咝α艘宦暎澳鞘遣豢赡艿??!?/br> “你——” 只一個字,殺氣已現(xiàn)——顧清輝不過十七歲的年紀,年少氣盛,如何藏得住情緒。 “怎么,想與本座動手?” “……晚輩修為淺薄,豈敢與前輩斗法。” “還算聰明。身上的傷如何了?” “……不勞前輩掛心?!鳖櫱遢x答得生硬。 流香殿里復又安靜下來。 見霜寒不再答話,顧清輝把書冊放在榻上,盤腿坐下想要運功,然而心神不定,幾次出錯,只得又停下來,伸手去拿放在一盤的書冊翻開。這一看,卻更看得他魂不守舍,方寸大亂。 ——原來所謂孕中撫慰之事,并非只是往人腹中傳些靈力便可。到了孕中四五六月,受孕之人一入夜便會躁欲難忍,是要手足交纏,肌膚相親,乃至交合纏綿……方可化解。 顧清輝雖然在媚毒與媚術的驅(qū)使下經(jīng)歷過人事,然而卻從未碰過類似春宮圖冊類的東西。如今手中典籍上,卻栩栩如生地繪制了許多男子孕中方便行事的體位姿態(tài),看得人面紅耳赤,指尖發(fā)顫。他有心將那書冊扔在一旁,卻又怕自己的動靜吵到了原處正休息的霜寒,只得咬牙合上書冊,閉眼默念了幾遍心法。 也是無用。只一閉眼,那書冊上的交纏人影便似活了一般,白瑩瑩赤裸裸地現(xiàn)在他眼前。他想將那些影像揮出腦海,可那瑩白的身體扭轉過來,青絲搖晃,露出一張俊逸艷冶的臉。 ……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