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白天走了太多路的原因，宋堂堂睡得很沉。

    他的兩只小手蜷在胸口，胸膛均勻起伏，鼻子發(fā)出很輕的呼吸聲，連自己被放到沙發(fā)上也毫無察覺。

    季斯年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宋堂堂身上。上面沾染的信息素讓寶寶感覺到安全，情不自禁地往里鉆了鉆。

    這時候蒜蓉開背蝦端了上來。手掌長的新鮮明蝦烤得熟紅，浸泡在湯汁里，下面鋪著一層半透明的粉絲，撒滿了翠綠的蔥絲。

    季斯年拍了拍宋念的背，溫聲說道：“別一直盯著他。吃飯，先把你自己喂飽?！?/br>
    宋念的碗里很快堆成小山丘。季斯年坐在他對面，慢條斯理地把蝦殼剝掉，再把蝦仁外邊團上一層粉絲，放在Omega面前。

    宋念的腮幫子一股一股，像一只小倉鼠，快速地咀嚼著碗里的食物，吃得仔細又認真。

    等回過神來，才注意到自己已經(jīng)把大半盤蝦吃進了肚子，不禁有些臉紅，想要拒絕季斯年無微不至的照顧：“我自己來就好?！?/br>
    季斯年沒答話，直接把手上夾著的粉絲蝦團送到宋念的盤子上，又推過去一碗湯：“別客氣，喜歡就多吃一點，專為你點的?！?/br>
    宋念垂眼“嗯”了一聲。用湯勺舀起一勺魚湯，吹了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抬起腦袋：“不是說有事要告訴我嗎？”

    季斯年看著他的濕潤而漂亮的眼睛，突然開口：“我要回帝星了?！?/br>
    宋念一愣，白瓷湯勺和碗沿輕輕一碰，發(fā)出一聲脆響，有點怔怔地重復：“……帝星。”

    他突然想起來，在他們分手之后，有人告訴過他，季斯年放棄了軍部的選調(diào)軍官計劃，進入了唐靈元帥的遠征軍團。

    微微的澀意從指間產(chǎn)生，逆著血管蜿蜒向上，往胸口直端端刺去。

    在轉變?yōu)樘弁吹臐獾竭_心臟的前一瞬間，他聽到季斯年問：“你要跟我一起嗎？”

    宋念呼吸一滯。

    理智告訴他，alpha問的是要不要一起回帝星?？墒歉星閰s讓他忍不住反復咀嚼“一起”這兩個字，在重復中升起一陣遙不可及的期望，像肥皂水吹出來的泡泡，在陽光下璨燦生輝，流光溢彩。

    可是“帝星”兩個字，卻像一把閃著寒光的刀，輕輕一戳——

    “啪?！?/br>
    泡泡破了。

    “我的臨時借調(diào)期下周就到了。”看到Omega沉默的樣子，季斯年補充，“我之前被安排到這顆星球上暫時修養(yǎng)。下午軍部的調(diào)令到了，安排我到帝星作戰(zhàn)部，很快就要走。”

    他又問了一次：“你……想回帝都嗎？”

    宋念仰頭閉了閉眼，眼球在皮膚下動了動，再睜開，露出一個標準到有些虛假的微笑：“謝謝你，不用了?！?/br>
    “哦?！?/br>
    縱使心下一片失望，季斯年還是保持著面上的平靜，割開盤子里的rou塊：“好的?！?/br>
    這家餐館選用的都是有機培養(yǎng)的新鮮食材，他嚼在嘴里，卻嘗不出和人造rou有任何區(qū)別。

    又來了。

    揮之不去的煩躁從心底升起。季斯年原本算得上平和的眉目微微皺起，抓緊了手里的刀叉，手背上青筋凸起。

    宋念這種拒絕的姿態(tài)，和五年前如出一轍，讓他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最后還是沒忍住，問道：“是因為我和馮其輝嗎？”

    宋念沉默。

    季斯年嘆了口氣：“你不用擔心流言蜚語，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大多數(shù)人不會在意別人的生活。至于馮家，如果馮其輝想做什么或者威脅你，我可以——”

    “不是?！彼文顡芾斯囊粯訐u晃著腦袋，眼尾帶上了一點薄薄的紅，像是想到了什么難過至極的事情，眼淚將墜未墜。

    “是因為別的原因?！彼文钜暰€下垂，渾身都控制不住地抖起來，聲音哽咽，“我不喜歡那里?！?/br>
    季斯年一愣，心臟一陣緊縮，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疼，他蹲下身，望著宋念的臉：“什么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宋念只是不說話，像一只緊緊閉合著的蚌殼，或者一塊沉默的石頭。

    季斯年無力地垂下眼，眼底盡是憂慮，閃過一絲痛苦和茫然。

    到最后變成了一片釋然。

    算了。

    就這樣吧。

    剩下的半頓飯吃得安靜許多。只有睡飽了醒過來的宋堂堂坐在兩人中間，應付左邊遞來的蝦，右邊傳過來的小布丁，吃得不亦樂乎，滿臉都是甜甜的笑意。

    飯后，季斯年送一大一小回家。

    路燈在他們身后拖拽下長長的黑影。季斯年抱著寶寶在前面走，宋念落后一步，踩著季斯年的影子前行。

    宋念上前一步，影子卻沒有動。一抬頭，發(fā)現(xiàn)季斯年抱著宋堂堂，正在路口等自己。

    “之后幾天我會比較忙。”季斯年側著身體看他，“有些話提前告訴你?！?/br>
    宋念“嗯”了一聲，仰頭看去。

    “軍部人員行程嚴格管控。我去了帝星，可能很久都沒法過來了?！奔舅鼓旯首鬏p松地笑了笑。

    他把一個電子手環(huán)從包里掏出來：“送給你的禮物，回家再看。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用通訊碼跨區(qū)找我?！?/br>
    “里面還有一份介紹信。”季斯年溫聲道，“955的工作，包食宿。晚上你可以多陪陪小朋友。”

    言下之意，不要出去站街了。

    宋念微微垂頭，咬緊了嘴唇，有種被徹底扒開的羞恥感，不出聲，只是很輕很輕的點了點頭。

    “你……好好吃飯，遇上合適的人可以試一試，不要總吃抑制片?！奔舅鼓暾Z氣發(fā)澀，只好停住，叫了一聲“念念”。

    宋念的眼睛睜大了些。

    他突然意識到了。

    季斯年是在告別。

    “我走了，”檀木香混合著冷雪的氣味將宋念擁住。季斯年把他和宋堂堂一起抱了抱，隨后將寶寶放在地上，和他揮了揮手：“宋堂堂小朋友，再見啦?！?/br>
    也許是草莓布丁的功勞，宋堂堂對alpha表現(xiàn)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友善。他抱著Omega的腿，有些不好意思地揮了揮手：“叔叔再見?！?/br>
    季斯年捏了捏他圓乎乎的臉，把小朋友嚇得躲回了宋念身后。

    季斯年忍俊不禁，笑了出來。他站起身，目光描摹過Omega的五官眉眼，像是想要記在心里。

    他再次抱了抱宋念，輕聲道：“再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