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晚上，宋念收到了來自季斯年的組隊邀請。

    “我不行的。”他漂亮的桃花眼睜大，拿著筆的手在紙面上劃出一道長痕，瘋狂搖頭，“年哥，你找別人吧，我不好的?！?/br>
    季斯年嘆氣，不明白宋念為什么總是這么缺乏自信。

    “等等。”他簡短地說了兩個字，然后起身、出門。

    在十幾分鐘坐立難安的等待后，季斯年帶著幾頁紙回來了。

    他在宋念對面坐下，把那幾張紙在重疊在一起，放在桌子中央，朝宋念點點下巴：“讀?！?/br>
    Omega有些迷惑，看了一眼季斯年略帶笑意的臉，還是乖乖地低下頭，看向紙張上的文字，開始朗誦：“啟明軍校位于帝星308A號小行星，是全聯(lián)盟重點大學(xué)，為聯(lián)盟高層次軍事人才培養(yǎng)和科學(xué)技術(shù)研究的基地……在最近一次全盟院校評估中，該校位列第一……”

    宋念的眼神更加茫然，不明白季斯年為什么要他讀學(xué)校的簡介。

    對方卻不說話，把最上面的紙張抽掉，示意宋念繼續(xù)。

    宋念抿了抿唇，看向紙張——這次是他的專業(yè)，繪測系的簡章。

    雖然不知道季斯年想干什么，他還是乖乖照做。讀畢，季斯年抽走這頁，露出最下面的一張。

    這次的紙張比上兩張都厚實很多，帶著精致的暗紋，但是并不平整，甚至坑坑洼洼，像是被水滴打濕過。

    宋念沒想到，自己拿到成績單后因為痛失第一哭了一夜的事情季斯年現(xiàn)在還記得。他耳朵發(fā)紅，伸出手，欲蓋彌彰地把上面暈開的油墨遮住一點。

    “這是我中期的成績單啊，”他烏潤的眼睛看向alpha，“有問題么?！?/br>
    季斯年不慌不忙地把那張紙從他手底下抽出來。指著成績單上的年級排名：“二?！?/br>
    “宋念念同學(xué)，”季斯年看他，“你講一下道理?！?/br>
    宋念：“？”

    “一個在全聯(lián)盟最好的大學(xué)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專業(yè)考到年級第二的Omega對我說，我不好，我不行，，你是要其他人羞死嗎？”

    “就算你不相信自己，可以相信我嗎？”季斯年捧住了宋念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

    “你看著我。”

    臉上傳來的溫度讓宋念手心出汗，他紅著臉，終于一點一點抬起眼睛，對上季斯年的視線。

    他在對方的瞳孔里看到了縮小的、紅撲撲的自己。

    季斯年一笑，把他的手牽到自己嘴邊，親了一口：“我的小男朋友很好，很可愛，很優(yōu)秀——我特別想他坐在我的機(jī)甲副駕駛位，可以么？”

    宋念怎么可能拒絕。

    之后幾天，Alpha開始帶著他做上機(jī)實cao，時間很緊張，距離比賽只有兩個月。

    這段時間過得忙碌而充實，直到某天晚上，季斯年接到了一通電話。季上將的聲音冷冰冰地響起：“燕池周末回家，你也回來一起吃飯?！?/br>
    不是商量，不是請求，只是一個命令。

    季斯年勾起一個極為諷刺的笑容：“抱歉，學(xué)業(yè)繁忙，沒有時間?！闭獟斓綦娫挄r，就聽季上將說：“那你就有時間和一個Omega搞什么愚蠢的戀愛游戲？甚至想和他結(jié)婚？”

    季斯年捏住電話的手一緊。

    “你最好回來一趟?！奔旧蠈⒊谅曊f道，然后把電話掛掉。

    季斯年深吸一口氣，手機(jī)再次來電，一接聽，喬百凌的都快哭了出來：“斯年，我對不起你。我定制的禮炮被小侄子翻了出來。這事我父親知道了，估計你父親也……”

    “他來過電話了?！奔舅鼓甑溃聪驘晒恻c點的天際。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喬百凌真的哭了，“你捅我兩刀算了?！?/br>
    “沒事?！奔舅鼓昴抗獍档?，“早晚要說清楚的?！?/br>
    他永遠(yuǎn)不可能遮遮掩掩藏著宋念一輩子。

    在屋外站了太久，直到宋念一把從背后抱住他，問他怎么了，季斯年才回過神，輕輕拍了拍宋念的手：“沒事。”

    .

    季家的宅子坐落在帝星最為昂貴的鹿港區(qū)。遠(yuǎn)遠(yuǎn)在山腳下，就有一塊紅色牌子，上面標(biāo)著標(biāo)著：“私人宅院，請勿入內(nèi)”。驅(qū)車順著山路開十五分鐘，就能看到一棟形制優(yōu)雅的灰白色房子。

    季斯年既不在這里出生，更不在這里長大，說是回家，和去陌生人家做客也沒有區(qū)別。

    管家彬彬有禮地向他問好：“少爺。”

    季斯年點頭：“爸爸回來了嗎？”

    “沒有。只有上將在二樓書房?！?/br>
    季斯年脫外套的手一頓，隨即笑道：“正好?！?/br>
    他走上樓去。

    門開著，看來是知道自己來，提前做好了準(zhǔn)備。季斯年站在門口，沒有叫“父親”，而是敬了一個上下級之間的軍禮，打量了季上將一眼：“看來您身體康健，就不用我問安了?！?/br>
    季上將一絲不茍地穿著軍裝，坐在書桌后面。他看向兒子的眼神如同兩把冰刀，從上到下把人檢閱了一次。

    聽到季斯年的話后，他的眉宇深深皺起，點點頭：“最近在干什么？”

    季斯年忍不住想要笑。

    季上將看他這幅嬉皮笑臉的樣子，眉頭越發(fā)緊皺，額頭上的懸針紋像是被刀鑿出一般，深深刻入肌骨之中。

    “抱歉，我以為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jīng)全部以書面報告的形式提交給您了?！奔舅鼓陻科鹦σ猓翱磥砟磉叺娜藰I(yè)務(wù)水平嚴(yán)重下滑。那我向您報告：我在談戀愛?！?/br>
    季上將凝視了他兩秒，突然嗤笑一聲：“蠢貨?！?/br>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放在桌上。像一頭剛剛邁入壯年時期的雄獅，威風(fēng)凜凜地巡視著自己的領(lǐng)地，不容許任何人挑戰(zhàn)他的尊嚴(yán)。

    “我很早就告訴過你。我和燕池會給你選擇一位合適的連姻對象。你應(yīng)該清楚，你和誰上床、喜歡誰都是你的私人問題。但是結(jié)婚？”季上將搖搖頭，“別異想天開了?！?/br>
    “何況，那個Omega除了美貌之外有任何優(yōu)點嗎？醒醒吧，他根本不能給你的未來帶來任何幫助，他的出生那么，”季上將頓了一下，眉宇之間流露出深深的不耐煩，終于選擇了一個詞，“低賤?！?/br>
    最后他總結(jié)：“就是一個想靠爬你的床獲得利益的婊子?！?/br>
    話音未落。季斯年的拳頭驟然捏緊。因為用力過大，整條手臂、整個身體都連帶著微微顫抖起來。

    血流瞬間逆涌，那張常年帶笑的臉一點一點涼下來，沒有一絲絲表情，目光冷冽，眼底似有淬毒鐵刃。

    季斯年深吸一口氣：“我想您一定很遺憾?！?/br>
    “什么？”

    “我不肯向您學(xué)習(xí)?！?/br>
    他一直知道，反唇相譏是很愚蠢的行為。但是剛才季上將的話，踩到了他的底線。

    季斯年有些失控，忍不住想要把他頭頂那塊用毛發(fā)遮蓋的傷疤揭露出來，再撒上一把釘子。

    季斯年瞇起眼睛，唇角帶上了嘲諷的笑容：“像您這樣一邊娶一位出生名門、對您的事業(yè)大有幫助的Omega，一邊和出生‘低賤’的真愛纏纏綿綿，兩頭不誤，直到妻子被情人害到流產(chǎn)?！?/br>
    每多說一個字，季上將的臉上就流露出更深一分的憤怒，或者只是為了掩飾心里的窘迫。

    “可惜我笨，學(xué)不會。念念也不會干那種——”

    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季上將猛地站起來，手往旁邊一聲，一個長條狀物體被他拉著，蕩出一道拋物線，狠狠砸在季斯年眼角。

    “嘭”一聲響。

    季斯年下意識閉眼。幾秒鐘后，有什么溫?zé)岬奈矬w順著眉骨往下流，他微微睜眼，視線一片模糊。

    腥咸的紅色液體流進(jìn)眼眶，更多地順著臉流到下巴，一滴一滴地墜在地板上，然后聚成一小灘。

    他瞇起另一只眼，緩了緩，終于看清擊打自己的東西是一根禮杖。

    那東西的頂端很尖銳。季上將拿著它，站在桌子后面，氣喘吁吁，額頭上青筋直跳，手臂上的血管都凸顯出來。

    室內(nèi)陷入一片寂靜。

    季斯年嘴唇動了動，想要再補(bǔ)上一刀。又突然覺得非常沒有意思。

    他無言轉(zhuǎn)身，卻正對上門口的一道身影。

    “……爸爸。”

    “斯年?！毖喑孛嫔届o，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上將的神色，或者根本不在意。

    他伸出手，對兒子道:“跟我來，包扎一下?！?/br>
    .

    “爸爸，抱歉。”

    季斯年將止血的棉花圖還給醫(yī)療機(jī)器人，看著它的幾個頂燈明滅幾下，把垃圾分進(jìn)“醫(yī)療廢物”的口袋，突然開口道。

    燕池用鑷子夾凝膠薄膜的手頓了一下，輕聲道：“沒關(guān)系的?！?/br>
    “那是事實?！?/br>
    不過比起這些成年舊事，他明顯更關(guān)心另一件事：“你那個男朋友怎么樣？”

    “很好，很可愛，我很喜歡他。”

    提到宋念，季斯年整個人似乎都松懈幾分。嘴角不自覺帶上了溫柔的笑意。

    看到兒子這樣，燕池微微一愣，隨后笑了：“那就好。如果合適的話，我可以邀請他吃飯嗎？”

    “當(dāng)然?！?/br>
    季斯年比計劃延后兩個小時才回到學(xué)校。倒沒有吃飯，就是為了用醫(yī)療儀催化傷口愈合，避免宋念擔(dān)心。

    他實在沒想到，剛到宿舍樓下，正碰上宋念被一個背影略有些眼熟的alpha糾纏。

    宋念的手被那個人拉著，怎么也掙扎不開，眉目間有慌亂、有緊張、有痛苦，瘋狂的搖著頭，眼底波光粼粼，眼淚像是隨時就要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