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

    六月七日，清晨，高考第一天。

    “我自己過去就行?！?/br>
    易南川站在門口，低頭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大黃的前爪，后者搖著尾巴吐著舌頭，配合地把爪子搭載球鞋上，又說，“我會自己回來?！?/br>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拒絕越城的接送。也許是真正面臨考試所帶來的無形壓力，易南川神經(jīng)突然就繃緊了，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中，不想聽越城的鼓勵或者安慰，也不想跟他交流一點點考試心得。

    事到臨頭，他就是想不被外界影響地完成這件事情，仿佛一點點微小擾動，都會破壞他的心境。說白了，就是緊張，且敏感易怒……

    易南川難得任性地想，即便是越城，也不行。

    越城沉默了一會，抬手揉易南川的腦袋，說，“我們家南川就是獨立，跟那些要家長接送的小破孩就是不一樣?！?/br>
    易南川：“……”有點想炸毛，但忍住了。

    從玄關(guān)的抽屜里取出一把傘，遞給易南川，“帶著?！?/br>
    易南川抬頭看天，挺晴。

    越城笑，“高考總會撞上下雨天?！?/br>
    “真的假的？”

    “概率挺高?！?/br>
    易南川半信半疑地接過傘，“那我去了？”

    風(fēng)淡云清地揮揮手，“等你回來?！?/br>
    易南川說，“你又翹班?！?/br>
    越城面無表情，抬手關(guān)門，合緊前幽幽飄出一句，“考你的試去。”

    “先等等?！笔种溉M門縫里，推開門，“你先開車送我到小區(qū)門口?！?/br>
    ……別墅區(qū)太大，越城的住宅位置又在寧靜人少的區(qū)域，易南川邁著大長腿靠步行走到主干道少說二十分鐘。

    “易同學(xué)，您要求可真多，我收回之前夸你是獨立孩子的評價?！?/br>
    “越爸爸，你就說你送不送吧。”

    “送送送。”

    “說好了，只送到小區(qū)門口?！?/br>
    “好好好。”

    ……

    考試鈴聲響起。

    和一群朝氣蓬勃的高中生坐在落針可聞的教室里，試卷拿到手上的那一秒，大齡考生易南川深刻地意識到，越城真的拽著他，利落堅定地往前跨出一大步。

    時間無聲地流淌，天色逐漸陰沉。

    易南川對一道毫無頭緒的大題發(fā)呆，微微擰著眉頭啃筆桿。他對自己的知識掌握程度了然于心，不會做就是不會做……憋不出來，過。

    檢查一遍，確定會做的題目沒有粗心大意算錯結(jié)果，大致在心理估了個分。

    放棄多余地掙扎，易南川走神地想，越城那張烏鴉嘴，真的要下雨了。

    伴隨著考試結(jié)束的鈴聲響起，轟隆的雷聲突兀炸裂。

    雨滴應(yīng)聲而落，嘩啦啦砸向地面。

    易南川交了試卷，撐傘往校門走。

    家長們擁擠堵在門口，一個個伸長脖子削尖腦袋，舉著傘，等待自家孩子出來。

    一個少年把書包頂在頭上，飛奔著與易南川插肩而過，踏過地面濺起水花，后背淋濕一大片。前方，少年的母親舉高了手揮動示意，滿臉關(guān)切，少年笑嘻嘻地沖刺跑向她，躲進傘下。

    易南川看了片刻，淡淡地挪開視線。

    他運氣很好，分到的考場離家很近，出了別墅區(qū)，十五分鐘就能走到。甚至比越城開車送他的路程更短。

    萬惡的資本主義，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黃金區(qū)域圈了一大片地，稀稀落落建別墅，極度浪費土地資源。

    “哎，小易?！?/br>
    進小區(qū)時，易南川被一名保安喊住，他抬頭看過去，“嗯？”

    “越先生之前交代我，讓我見到你，把你載回屋?！边呎f，邊昂下巴指了指頂著個小警燈的雙人電動巡邏車。

    易南川：“……”

    走過去，上車，發(fā)動引擎，“來，上來?！?/br>
    “謝謝?！币啄洗ǖ皖^坐進車?yán)铮u價道，“這車挺拉風(fēng)?！?/br>
    小車子慢慢悠悠載著易南川到幽深寧靜的房屋前，還沒下車，他就聽見了屋里大黃激動熱情的嚎叫聲。

    沒一會，越城推開門，倚著門框等他進屋。

    吃飯時，越城跟易南川聊了些輕松的話題，告訴他今天早上大黃拉的屎特別大一堆，撿起來時手感非常飽滿……

    易南川一邊腦補狗屎，一邊吃午飯，然后哭笑不得地上樓休息，越城則在樓下廚房里任勞任怨地刷碗。

    下午兩點，越城把易南川送到小區(qū)門口，目送他離開。

    兩人很默契。

    越城一向能摸清易南川的心思，精準(zhǔn)地順毛摸。

    六月八日，高考最后一天。

    今天是個大晴天。艷陽高照，地面被烤得guntang。

    下午。

    易南川仔細涂完答題卡，灰黑色的鉛筆涂滿最后一個小空格。靜靜地坐了一會，清脆的鈴聲響起，如釋重負地輕輕嘆氣，結(jié)束了。

    離開考場前，易南川最后看了一眼試卷側(cè)面的姓名和考號。

    不知怎么的，鼻子突然有些發(fā)酸。

    高考結(jié)束，考生們的心情明顯轉(zhuǎn)好，青春洋溢的臉上是釋放與歡樂，撒丫子奔離沉悶拘束他們許久的校園。不論好壞與成敗，終究是對最純粹最美好的高中生涯畫上一個句號。

    易南川很久沒有踏進學(xué)校了，他在涌動的人群中站了一會，選擇逆著人流，在這所重點高中里悠哉游哉地轉(zhuǎn)了一圈。

    教學(xué)樓，cao場，球場，教室，課桌。

    這些他曾經(jīng)偏離的生活軌跡，越城用另一種方式，把他拽回正軌。

    學(xué)校很大，易南川逛一小圈就耗費了不少時間?？忌鷤冊缫央x開，諾大的校園變得冷冷清清。綠樹林蔭地道路上喧囂不再，只有赤裸guntang的陽光，和樹上斷斷續(xù)續(xù)的蟲鳴陪伴在陪伴他。

    易南川慢慢悠悠地離開，朝學(xué)校大門方向走。

    原本擠滿家長的大門此刻空空蕩蕩，遠遠地望了一眼，腳下一頓。

    陽光很刺眼，讓易南川不得不瞇起眼睛，金色的陽光照亮琥珀色的眸子，讓他的眼底染上明亮溫暖的光澤。

    越城來接他了。

    隔著一道高大的鐵門，牽著大黃。

    他們家的狗子把鼻子擠進狹窄的門縫，努力用小眼睛看過來，嗚嗚嗷嗷地低哼，尾巴晃得像只螺旋槳，一下一下抽打在越城的小腿上。

    越城不以為意，同易南川的視線相交后，臉上溢出笑意。燦爛的陽光下，英俊高大的越先生迷人至極。

    易南川先是猶疑地往前走幾步，像在確認(rèn)什么，隨后修長的小腿猛然后蹬發(fā)力，朝越城狂奔而去。

    大門已經(jīng)鎖上，他腳下一轉(zhuǎn)，動作流暢從側(cè)面開著的小門跑了出去。

    越城張開手臂，易南川沖向他，猛地撲進寬厚的懷抱里，力道之大，撞得越城往后退了一步，抱著他轉(zhuǎn)了小半圈卸力。

    拍了拍易南川的后背，“回家吧。”

    額頭抵在他耳邊蹭了蹭，“嗯?！?/br>
    越城拉著狗，牽著易南川，“沒開車，我們打車，還是散步回家？”

    太陽很曬，但易南川很享受跟越城手牽手，帶著大黃在大街上溜達的感覺，“散步吧?！?/br>
    越城扣住他的手指交握，“能問問考后感想嗎？”

    考完試后的易南川不別扭不敏感不易怒了，大大方方地交代了這兩天的心路歷程，最后對考試發(fā)揮進行了總結(jié)，一般般吧，不好不壞，能不能考上看命。

    說完，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fā)，轉(zhuǎn)而低頭對大黃嘖嘖兩聲，逗狗。

    在一旁拱了半天的大黃終于獲得干爸的互動，很是激動，舉著前爪跳起來前前后后轉(zhuǎn)著圈往他身上撲。

    一個興奮不注意，狗爪子啪地一下打中易南川的屁股。

    易南川本人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倒是越城幽幽地涼颼颼地瞪了大黃一眼……

    大黃嗚了一聲，耷拉出飛耳機，老實了。

    沉浸在考后喜悅中的易先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家越先生背著他，偷偷摸摸小氣兮兮的，又開始跟狗子爭風(fēng)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