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配角番外（1）

    余延明蹲在行道旁的石凳上，頂著一頭亂蓬蓬的卷發(fā)，穿著件寬松的棉質(zhì)短袖，一條剛過膝蓋的黑色運(yùn)動短褲，踩著雙限量版球鞋，露出的膝蓋上磕了一小塊淤青。他單手握著杯豆?jié){，牙齒咯吱咯吱咬著吸管，眼巴巴地望著路的另一頭。

    “哎喲喲，看看現(xiàn)在的年輕人，踩在公共凳子上，讓別人怎么坐？”晨練的阿姨路過時，瞥向余延明，不輕不重地飄過一段抱怨。

    咕咚，吞下一口豆?jié){，抓了抓頭發(fā)，跳下石凳，一屁股坐在剛才踩過的地方，余延明朝阿姨有禮貌地笑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阿姨：“……”

    突然，余延明視線望向阿姨后方，眼睛一亮，握住豆?jié){的手緊了緊，他朝思暮想的人來了。

    是一個有著一頭柔軟黑發(fā)，皮膚白皙，纖細(xì)瘦弱的少年，也許是跑步的關(guān)系，他的臉頰透出淡淡的紅暈，額頭溢出細(xì)密的汗水，順著側(cè)臉流下。

    嘎吱，豆?jié){杯被捏變形，余延明望向他，嘴唇顫了顫。

    然而少年目視前方，慢跑著與余延明擦肩而過，連個眼神都沒甩給他。

    ……

    又是搭訕失敗的一天。

    余延明癡癡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到這抹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嘆口氣聳下肩，把杯子投進(jìn)垃圾桶，抓抓頭發(fā)，走了。

    感覺自己像個變態(tài)。

    但他就是忍不住，每天蹲點(diǎn)守著，就是為了看這漂亮的少年一眼。

    明天繼續(xù)，明天一定要上去搭話。

    第二天，余延明叼著個包子，蹲在石凳上，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從跟前跑過，心跳加速，腦袋空白，他鼓起勇氣，‘啊’了一聲。

    啪。

    包子掉落在地，被一只路過的貴賓犬嗷地一口叼住。

    貴賓犬的主人大吼，叫它別亂撿路邊的垃圾吃。

    余延明心想，這不是垃圾，這是老子的早餐。

    遠(yuǎn)處，少年早就跑遠(yuǎn)。

    第三天，余延明包子豆?jié){不喝了，包子也不啃了，翹首以盼餓著肚子等少年。

    結(jié)果，人沒來。

    余延明很難過，拿出手機(jī)舉高，蹲在石凳上對著鏡頭露出一臉悲催加受打擊的表情，拍了一張照片發(fā)朋友圈。

    很快就有人留言回復(fù)。

    ｘ：【喲喲喲，誰欺負(fù)我們余少爺啦？】

    ｙ：【余少起那么早？】

    ：【余哥好帥啊啊?。　?/br>
    諸如此類，唯獨(dú)夾在在其中短短的一條留言分外礙眼。

    越城：【拉屎？】

    余延明縮在石凳上保持蹲坑姿勢死死瞪著那兩個字，半晌，咬著牙跳下石凳，悻悻把手機(jī)扔進(jìn)口袋，TMD，回家！

    余延明是在家旁邊的公園遇上的少年。那一天，天天賴在家里睡懶覺的余少爺突然心血來潮，決定早起穿過公園到隔壁的商業(yè)街去吃一家網(wǎng)紅牛rou面……

    然而在路過公園時，驚鴻一瞥間，深深記住了這個漂亮精致的男孩子。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戀愛了，還是初戀。

    余延明生在軍人世家，小時候跟著爺爺在軍區(qū)大院長大，被刻板又兇悍的老頭子管得死死的。長大點(diǎn)后，終于被他日理萬機(jī)的爸媽接回家，余延明發(fā)育得比較晚，天天被高他一個頭的jiejie欺負(fù)，一言不合就被打……漸漸的，余延明對女性生物產(chǎn)生了莫名的抵觸。

    雖說家世顯赫相貌堂堂，余延明卻基本上沒有什么機(jī)會去玩早戀那套把戲。后來被迫考進(jìn)軍校，老頭子聯(lián)合他老爸壓他入伍，余少爺在部隊里面吃盡苦頭，掙扎三年，最后以死相逼……余爸看不下去，覺得這小兒子基本算是養(yǎng)廢了，勸老頭子放他自由，隨他開心得了。

    總而言之，余少爺雖然紈绔，但本質(zhì)上還是很單純的。

    ……

    接下來的一周，余延明再也沒有蹲到那個少年。

    也許人家只是裝作沒看見自己，搞不好心里覺得我是個變態(tài)，余延明悲哀地想。

    接連偶遇失敗，余延明備受打擊，失魂落魄地慢騰騰往家走。

    他，失，戀，了。

    然而，山窮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余延明以為再也遇不上少年時，就在自家住宅區(qū)的中心花園里，看見了他。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漂亮纖細(xì)的少年坐在小花園角落的石桌前，用修長的手指逗弄蹲在上面曬太陽的灰色龍貓。

    余延明內(nèi)心奏響了澎湃的命運(yùn)交響曲！

    他居然跟自己住在同一個小區(qū)！

    這一次，余延明鼓起了勇氣，向少年走去，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坐在他對面。

    “你好?！?/br>
    撓著龍貓腹部的指尖頓了頓，少年抬頭看他，“你好?！?/br>
    余延明心臟砰砰砰狂跳，媽的，湊近看，更好看了！

    “這是你養(yǎng)的？”邊說，邊伸手想摸摸龍貓，以示友好。龍貓邁開小腳丫子挪開，不讓摸，縮手，“咳，挺可愛的?！?/br>
    “謝謝?！?/br>
    “好巧啊，我之前在……”

    少年瞇著眼睛，捏了捏龍貓的胡須，“我記得你。”貓一般濕潤靈動的眼睛望向他，“在公園，你總是蹲在凳子上……”

    不知為何，余延明不由自主地在對方似是省略的字眼上，自動補(bǔ)充上‘拉屎’兩字。

    ……

    都TM怪越城！

    尷尬地抓抓頭發(fā)，“你也住在這？”

    “嗯，算吧?！?/br>
    “我也住在這邊。”余延明感覺自己再說廢話，又填了一句，“東面那塊?！?/br>
    東邊是別墅群，另一邊是高層住宅樓。

    少年不冷不熱地，“哦?！?/br>
    余延明又說，“你一個人住在這？還是跟父母？”說完覺得這話問得不好，有點(diǎn)猥瑣，遂彌補(bǔ)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看你……好看，呃?！?/br>
    少年抱起龍貓，站起來，從上往下淡淡地俯視余延明，“我有時候一個人住，有時候兩個人?！?/br>
    “??？”

    “我的主人偶爾會來找我。”

    “主，主人？”余延明大腦宕機(jī)，一片空白，愣怔道，“找你干嘛……”

    少年說，“跟我性交。”

    余延明嘴唇發(fā)抖，“你，你是？”

    “我出來賣的，被包養(yǎng)了?！鄙倌晁菩Ψ切?，問，“你看上我了？”

    余延明有點(diǎn)難過，半天，“啊?！?/br>
    “晚了?！?/br>
    摳了摳硬邦邦地石頭桌面，“你沒跟我開玩笑？”

    “沒有?！?/br>
    “那你覺得，踹掉你現(xiàn)任主人，我來包養(yǎng)你，如何？”

    少年抱起龍貓，擱在頭頂，小家伙很乖，牢牢地抓住主人的頭發(fā)，蹲成一團(tuán)。他彎起漂亮的眼睛，對余延明笑，“真遺憾，我的主人是大人物，你得罪不起。”

    余延明厚著臉皮說，“其實我也是有權(quán)有勢的三代，我家很牛逼的，你別怕，我能護(hù)你。”想了想，眼里帶上一絲迫切，“你是不是被逼的？”

    “沒有，我自愿的。”

    余延明：“……”

    心儀的初戀對象突然變成了出來賣的小鴨子。

    想哭，但他能忍住。

    少年低聲說，“我走了。”

    “哎，別?！庇嘌用鞲酒鹕?，想追上去，又頹喪地停住腳步，站在原地問，“你叫什么？”

    少年沒理他，獨(dú)自離去。

    緣分是種很微妙的東西，有時候求而不得，有時候洶涌而來。

    余延明在遭受打擊后，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

    明明住在同一個小區(qū)，以前刻意等候都遇不上，可現(xiàn)在卻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余延明知道少年的身份后，對他的所有美好幻想都破滅了，可靈魂黯淡下去，外表還是一樣的光鮮靚麗招人喜歡啊。

    收快遞時遇上他，買早餐時遇上他，出門喝酒晚歸也能遇上他，要不是每次少年都對他視若無睹當(dāng)他空氣，余延明都快以為是對方故意想勾搭自己了。

    在一個微醺的午夜，感慨萬千的余少爺再次掏出手機(jī)，蹲在沙發(fā)上縮成一團(tuán)，昂著頭頂著一頭卷發(fā)自拍，發(fā)朋友圈，配字：為情所困。

    很快就有人留言。

    a：【哇，誰那么幸運(yùn)被我們的余少爺看上啦？】

    b：【余少看我看我，別困，別人不要你，我要?！?/br>
    c：【嗚嗚嗚嗚我失戀了?！?/br>
    ……

    等了半天，沒等到越城的吐槽，余延明摁鍵盤，給他發(fā)了條消息。

    【這次怎么不吐槽我朋友圈了？】

    一小時后，對方才回了一句。

    【屏蔽了?！?/br>
    cao！

    余延明‘把手機(jī)砸到一邊。

    ……

    時間很快過去，夏天轉(zhuǎn)到秋天。

    余延明又一次見到少年時，對方正拖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肩上坐著他養(yǎng)的龍貓，小家伙緊緊拽著主人的衣服，半瞌著眼睛。

    他瘦了好多。余延明想，本來臉就很小，現(xiàn)在看著，下巴更尖了。

    余延明傻乎乎地站著望別人，少年漠然地錯開視線。

    “喂！”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余延明腦袋一熱，下意識地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腕，好細(xì)……皮膚好滑，努力扯回理智，“你去哪？”

    “回家。”

    “回什么家？”余延明一頓，幸災(zāi)樂禍，“怎么，被你主人甩了？”

    少年很大方地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

    對方過于坦蕩，反倒讓余延明不自在，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乘機(jī)嘲弄一下他，懲罰這個讓自己傷心難過的人，話說出口，卻是小心翼翼地討好試探，“那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不去?！?/br>
    抿唇，“我不會對你怎么樣?！?/br>
    “就是因為你不會對我怎么樣，所以我才不去?！?/br>
    余延明心寒啊，果然是只小鴨子。惱怒地拽過少年的行李箱，心想，反正都是只鴨子了，自己還心疼個屁！

    惡劣道，“反正你也沒人要了，我繼續(xù)包你如何？”

    少年：“……”

    “要多少錢，你說？老子給得起！”

    少年用看傻逼一樣的眼神看他。

    余延明瞪回去，“再用這種態(tài)度對待你金主，要被扣錢。”

    “……”少年抱著龍貓扭頭就走，行李你愛要不要。

    余延明又慫了，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我不是故意兇你的，反正你也……那我就……嘛，我給你錢。”

    少年靜靜站了很久，才幽幽道，“你認(rèn)真的？”

    “當(dāng)然?！?/br>
    “我很貴的?！?/br>
    “老子有錢，你說個數(shù)，保證眼皮都不眨一下。”

    少年淡淡地說了個數(shù)字，余延明眼皮沒眨，但內(nèi)心狂顫，媽的，比老子一個月零花錢還多！回憶了一下銀行卡里的存款，咬牙，“走！跟我回家！”

    少年摸了摸龍貓的腦袋，拖著一只行李箱，慢悠悠地跟著他身后，另一只在余延明手里。走到一半，余延明覺得箱子太重，怕累著他，伸手想幫他拿另一個，被拒絕。

    嘖了一聲，愛拿不拿，哼。

    把人帶回了家，余延明突然就開始害羞了。

    倒是少年站在門口，有些好奇地看著玄關(guān)處擺著的巨大魚缸，有幾條金色的大魚在里面擺著尾巴，悠哉游哉地游動。

    余延明見他在看魚，笑笑，“你喜歡魚？”

    搖頭，“沒有，就是覺得它們挺好看的，很大?！毕胂?，說，“沒見過那么大的魚缸?！?/br>
    余延明語氣有一絲絲得意，“進(jìn)屋去看，里面有更大的?！?/br>
    “嗯?！?/br>
    余延明喜歡養(yǎng)魚，收集了不少珍貴罕見的品種，被他小心翼翼地照顧著。

    跟少年聊起魚時，倒是自在了不少，然而話題結(jié)束后……余延明又陷入了蜜汁尷尬。

    兩人面對面坐在沙發(fā)上，余延明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最后沒話找話，指了指巨大的行李箱，“里面裝了什么？這么重。”

    懊悔自己說什么廢話，被趕出屋子，行李箱里還能有什么？

    少年倒是很淡然，踏入新金主的屋子，重新進(jìn)入包養(yǎng)狀態(tài)后，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似乎比之前乖順不少，“您想知道？”

    一個‘您’字讓余延明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想，想吧？”

    少年拖過行李箱，彎腰解開鎖，打開其中一個，無非就是些衣物，疊得整整齊齊，還有幾瓶香水。

    繼續(xù)打開另外一個，少年把行李箱攤開在地面，抬頭望向坐在沙發(fā)上的青年。

    余延明：“……”

    余延明：“?。。?！”

    余延明抖著眼珠子，張著嘴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行李箱里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的情趣用品，從尺寸巨大造型猙獰的假陽具，到淡粉色的跳蛋，深粉色的前列腺按摩儀，震動棒，肛塞，甚至還有些余延明叫不出名字的，應(yīng)有盡有。

    少年抱出一個巨大的黑色長條盒子，打開，里面整齊地排列著精致又駭人的性虐用具，反射著曖昧光澤的黑色皮鞭，從細(xì)到粗，yinjing束縛環(huán)，尿道擴(kuò)張棒，金屬帶刺滾輪，口塞，等等等等……剩下的余延明實在不認(rèn)識。

    “你你你你……”

    少年勾勒乖巧溫和的笑意，看上去軟軟的，“主人，您喜歡嗎？”

    “你不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怪怪的！”

    少年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您不喜歡嗎？”

    “……不太喜歡?！?/br>
    “這樣嗎?！鄙倌暧悬c(diǎn)苦惱，“可是這是我的人設(shè)啊?！?/br>
    余延明震驚，“干你們這行，也有人設(shè)？”

    點(diǎn)頭，“我的人設(shè)是乖巧，順從，隱忍。”

    “那你，實際上呢？”

    少年沉默了一陣，不語。

    余延明回憶起這漂亮的男孩子，總喜歡用看傻逼的眼神漠然地看自己……心下了然。雖然被當(dāng)作傻逼了，但總比現(xiàn)在這樣黏黏糊糊膩膩歪歪的好？清了清嗓子，揉揉鼻梁，“那個，你……你成年了嗎？”

    “我二十五了?！?/br>
    余延明震驚，“臥槽，你看上去太嫩了吧！”

    對方瞥一他眼，“不嫩怎么裝乖裝純？”

    太有道理，余延明竟無言以對，“……”

    “我去洗澡?！毕掳椭噶酥敢幌渥拥男詯塾闷罚澳愦龝雽ξ矣檬裁?，你自己挑?！?/br>
    余延明：“……”

    這就要開始了？

    要上床了？

    老子還他媽沒準(zhǔn)備好?。?/br>
    老子……還特么是處男?。?/br>
    余延明頭腦發(fā)熱，心跳加速，在少年的背影……不對，在青年的背影消失前，嚎了一嗓子。

    “等等?！?/br>
    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

    漂亮精致的眸子垂下，輕聲道，“夏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