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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梨花如雪劍如龍(修真武俠NP總受)在線閱讀 - 第四十七章 沉劍于湖

第四十七章 沉劍于湖

    第四十七章 沉劍于湖

    嚴(yán)惟洲這話是自問自答,在場無一人能回應(yīng)。

    陶應(yīng)盛咳嗽了兩聲,說道:“興許是龍皇帝瀕死之際心智失常,又處在拼死抗敵的緊要關(guān)頭,所以一時不慎,真氣狂暴失控,以至于走火入魔?!?/br>
    武林中故老相傳,如果有人墮入魔道,要么是故意為之,自行修煉邪功所致,好似邢世柔所練的浮屠吸魂功。

    要么是身不由己,即修習(xí)武功時行錯經(jīng)脈,全身內(nèi)功轟然崩潰,那就等于墮入深淵,只能越墮越深,無法回頭。

    但向來只有絕頂高手研習(xí)上乘武藝,才有走火入魔之危。而既然已是絕頂高手,練武時自然是步步小心謹(jǐn)慎,所以千百年來走火入魔者少之又少。

    若說龍皇帝是因為死到臨頭、神智狂暴,出手失去了主宰,從而真氣逆行,硬生生墮為魔龍,實屬聞所未聞的奇事,但仔細(xì)想來,似乎不無道理。

    嚴(yán)惟洲說道:“陶宗主所言甚是。我想來想去,確實只有這一種可能。”

    陶應(yīng)盛嘆了口氣,說道:“冤孽啊,冤孽?!?/br>
    張壘垂淚道:“惟洲,你怎么不早說呢?我們幾個老頭子雖然不濟(jì)事,但興許能想想法子助你驅(qū)除魔氣啊。你一直瞞著我們,以致今日在天下英雄面前敗露顯形,現(xiàn)在該如何收場?這可把人難死了!”

    方云漪聽得入神,忽然想起什么,偷瞧了一眼舅舅。

    趙璋儀神情專注,凝視著華虛門四大宗主,顯然對形勢如何演變十分關(guān)切。

    方云漪看舅舅神色無礙,料來是不生氣了,便暗暗松了一口氣。

    元虹和重陵把他夾在中間,只見他夜雨中膚光白皙,臉上猶帶著玉珠,真似梨花曉露,又多了幾分爽朗淳厚。

    元虹對方云漪微微一笑,重陵則伸手替他抹去了臉上的雨水。

    方云漪抬頭沖兩人笑了笑,重陵的大尾巴伸到雨傘外面搖了幾搖,甩落一串串水珠,濕漉漉的狼毛一根根緊貼在尾巴骨上,原本毛茸茸的尾巴變細(xì)了幾圈。

    嚴(yán)惟洲垂眸不語。

    周永道看他神情冷淡,又帶著幾分倔強,嘆道:“你跟你爹你娘真是一個性子,太過要強執(zhí)拗,不懂得變通之理。但凡遇到什么事情,只會扛在自己肩上苦熬。譬如那時他倆去刺殺龍皇帝,若是叫上我們四個老家伙,連同本門一眾杰出弟子,多一些幫手,想來不至于雙雙慘死?!?/br>
    嚴(yán)惟洲說道:“他們那么做,自有他們的道理。我保守秘密,也有我的緣故。再說,不論有什么驅(qū)除魔氣的法子,我自己都想遍了。到頭來別無他法,只能自己煎熬,時不時依靠龍珠壓制魔氣。可是年深月久,龍珠漸漸失去效力,魔氣發(fā)作越來越頻繁,料來以后龍珠也無多大用處了。”

    群豪盡皆嘆息。

    那幾個英豪人士行禮作揖,歉然道:“唉,原來你有這樣的苦楚。好好一位屠龍圣仙,竟被龍族坑害成這樣?!薄褒埢实鬯蓝妓懒?,遺毒卻是流傳至今。”“這又是龍族造的孽,原也怪你不得。幸好龍族滅種,也算是武林之福?!薄褒堊迨巧瞎叛澹w質(zhì)或許十分特殊,所以能夠瞬息之間化為魔龍。你當(dāng)年能從龍皇帝手下?lián)旎匾粭l命,已經(jīng)是大不幸中的大幸。”

    華虛門眾弟子聽到掌門人背負(fù)著如此深仇大恨,有些情緒激動,有些憤恨痛罵,有些惶懼無錯。

    四大宗主湊在一起,低聲說起話來。他們顯是在商議要如何處置嚴(yán)惟洲,嚴(yán)惟洲卻神色自若,仿佛毫不在意。

    自從身染魔氣,他日日夜夜懸心難安,滿腦子充溢著仇恨苦楚,十八年來殫精竭慮,時刻防備,從沒有過片刻放松,更未嘗過半分歡愉喜樂。

    如今趙璋儀揭穿了他苦守多年的秘密,他起初大為惱怒,可是說了這一會兒話,他的心又漸漸冷了下來,只覺得時運壞到不能更壞,一切他最珍視的東西都蕩然無存,內(nèi)心反而出奇平靜,再無可懼可畏之事。

    場邊群豪低聲議論,嚴(yán)惟洲卻事不關(guān)己,孤立在四月寒涼的大雨之中,烏發(fā)衣衫盡濕。

    他望著湖水出了一會兒神,忽然看向方云漪,說道:“那日我把你擄走,一是為了鏟除龍族余孽,二是為了琢磨如何驅(qū)除我自己的魔氣。于公于私,我對你都不能輕饒素放?!?/br>
    方云漪說道:“你有你的難處,我現(xiàn)下都知道了。但事情弄成今天這個樣子,你想一想,到頭來有誰快活了?有誰得到好處了?你的做法不太對啊?!?/br>
    嚴(yán)惟洲說道:“嗯。那一夜你洞房花燭大婚之喜,我卻把你劫走,還幾次讓你身陷險境。所以今夜也是為了你而惹出事端,我的秘密被人揭破,從此身敗名裂,再無容身之地。我算是得到報應(yīng)了?!?/br>
    方云漪說道:“唉,你有不對的地方,但這一路上的波折,多是邢世柔造的孽,你也用不著全都攬在自己頭上,反而把他摘得干干凈凈。只是,你老是說我和龍族有關(guān),連我自己都疑心自己了?!?/br>
    趙璋儀說道:“屠龍圣仙出身名門又戰(zhàn)功赫赫,本來是中原武林第一流的人物,卻墮入魔道,行事乖張無忌,強擄良人子弟,著實可嘆可傷?!?/br>
    嚴(yán)惟洲神色無悲無喜,豆大的雨水不斷擊打在他的頭頂、肩膀和手中長劍之上。那枚龍珠經(jīng)過雨水洗刷,仿佛透徹了幾分。

    方云漪說道:“圣仙大人,你雖然染了魔氣,但如果你從今以后不再做壞事——”

    趙璋儀厲聲道:“你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一個人染上魔氣,那就再也守不住道心了。魔氣不斷侵人心智,長此以往會令此人殘暴狂亂,形同野獸,將來必成武林大禍。你吃的苦頭還不夠嗎?又來多嘴多舌!”

    方云漪不敢吭聲,元虹伸臂搭住方云漪的肩膀,方云漪轉(zhuǎn)身向他,把頭輕輕擱在他的肩上。

    重陵轉(zhuǎn)頭看向趙璋儀,想說什么,終于又忍住了。

    趙璋儀是方云漪的舅舅,也就是他們的長輩。狼族部落等級森嚴(yán),長輩呵斥小輩,他們怎能插嘴幫腔?

    東迦羅忽道:“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嚴(yán)圣仙若是愿意修行善果,華虛門諸位長輩再好好加以教導(dǎo),說不定能度化了這個魔頭,豈不是功德一件?”

    趙璋儀聽出他在附和方云漪,自己的外甥教訓(xùn)兩句無妨,卻不好駁了極樂寺東禪師的面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當(dāng)下只當(dāng)做沒有聽見。

    群雄議論道:“屠龍圣仙雖然入魔,但從沒行過大惡。他在江湖中行走,常常除惡扶善,救濟(jì)百姓,反倒是好事做得更多?!薄肮撩炞u,收買人心,有誰不會?他強擄方云漪,惹下這么大的亂子,難道還能容他身居高位,繼續(xù)欺世盜名?”“他現(xiàn)在是沒露出什么壞形,但他自己都說,龍珠效力越來越差,日后魔氣必定失控。等到他喪心病狂闖下大禍,再想除掉他,可就太晚了?!薄八侨A虛門的人,只看華虛門如何裁決,我們這些外人多費唇舌有什么用?”

    四大宗主商議完畢,陶應(yīng)盛高聲說道:“惟洲,你少年屠龍成名,又在人妖大戰(zhàn)中立下累累大功,十八年來執(zhí)掌華虛一門,向來是謹(jǐn)慎秉公,把華虛門治理得井井有條。你的功勞,人人都是看在眼里的?!?/br>
    群雄心想:“難道華虛門決意包庇嚴(yán)惟洲這半人半魔的異類嗎?”

    張壘嘆道:“唉,千里水月霽,仙魔一念間。有時候成仙成魔就是一線之差。練武求道這一條路,實在千難萬險,苦得緊啊!”

    嚴(yán)惟洲不語,定定看著四大宗主。

    陶應(yīng)盛接著說道:“你雖是華虛門的大功臣,但你已經(jīng)入魔,我華虛門為中原武林俠義道,掌門人怎能有半分瑕疵缺陷?功過相抵,我們今日不會除魔衛(wèi)道,但也不能容你繼續(xù)留在水月湖。你……你這就走罷!正邪不相容,以后你的行止若有半分不端,別怪我們不顧同門之情?!?/br>
    練武場內(nèi)數(shù)百人悄無聲息,人人都注視著嚴(yán)惟洲,不知他會如何反應(yīng)。

    嚴(yán)惟洲緩緩抬起頭,兀自看著天上千萬雨絲急速墜落。雨水流過他冷峻的面孔,鼻梁上那一粒黑痣分外鮮明。

    張壘面露不忍,說道:“方少俠所說的話也不錯,你雖然墮入魔道,但并非出自本心。只求你繼續(xù)抗衡魔氣,不要做壞事。等到了萬不得已的那一天,望你……望你不要辱沒了華虛門,不要辜負(fù)了你父母的英名……”

    方云漪一驚,心想:“等到屠龍圣仙再也壓制不住魔氣,他們要他自盡以保全名聲么?”

    嚴(yán)惟洲閉上眼睛,清透雨水沖洗得他的面孔如白玉般冷潔。

    過了片刻,他睜開雙目,平視前方,淡淡說道:“從今日起,江湖上再沒有屠龍圣仙這號人物了?!?/br>
    說畢大袖一揚,龍珠劍急飛而出,如箭矢般刺破層層雨幕。

    眾人情不自禁轉(zhuǎn)頭望去,只見長劍越過岸邊,飛到湖上,勁力仍然強勁,直至長劍化作一點小小星子,才撲通一聲墜入湖心,隱隱蕩開層層墨黑漣漪。

    眾人盡皆駭然,再回過頭來,嚴(yán)惟洲早已消失不見。

    晚風(fēng)吹動竹林瀟瀟,凄清大雨淅淅瀝瀝,一直下著,下著,仿佛永遠(yuǎn)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