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唇亡齒寒

    眾魔修應道：“遵命！”連忙架高炮筒，對準那白龍，接著點火開炮。

    只聽轟隆隆一陣爆炸巨響，十來個炮筒同時吐出火球，如天女散花般沖向那白龍。

    那白龍一聲長嘯，立即飛起躲避。

    那十數(shù)只流火鐵彈，在空中畫出數(shù)道長長短短的弧線，盡數(shù)落入深崖，又在狂風暴雨中轟然爆裂。

    只有一枚橘紅火球準頭不錯，嗖的一聲直沖半空，擦過龍尾時撼然爆裂。

    那白龍躲閃不及，龍尾登時一片鮮紅刺目，當空灑下一片滾熱龍血。

    那白龍吃痛驚呼一聲，騰空盤旋飛舞，龍尾不住顫抖扭動。

    嚴惟洲眉宇間籠罩著漆黑魔氣，咬牙喝道：“你們還有什么火器重兵，全都祭出來罷，過了今日可就沒命使了。”順手拋下鈍劍，反掌砍在近處一個魔修的手腕上。

    那魔修痛呼跪倒，嚴惟洲將他手中長劍奪了過來，一招“直搗黃龍”刺入他心口，接著拔出長劍，迅速舞出一團雪白劍光，又與群魔斗成一團。

    靖太昌喝道：“填彈藥，再開炮！”群魔急忙調整炮筒，再度開炮，十數(shù)只火球直沖云霄而去，強烈爆炸聲震得眾人耳膜都要破裂。

    那白龍冒雨飛到了極高處，那些火球力有不逮，飛到半空都落了下來，十有八九都落在了山崖上，反而炸得空地上泥飛石爛，四處起火。不少魔修為己方炮火所傷，七零八落倒在地下輾轉嚎叫。

    只聽得遠方羌笛聲急促，又聽得一陣兵戈相撞、沖鋒交戰(zhàn)之聲，越來越逼近峰頂總壇。

    靖太昌心中權衡，臉色鐵青道：“沒工夫跟他們纏下去了，眼下保衛(wèi)總壇為第一要務。大伙兒立即轉移到前線助陣！”

    群魔齊聲喊道：“誓死保衛(wèi)總壇！”陳香主等首腦連聲催促發(fā)令，群魔擺出守御陣型，急匆匆護衛(wèi)靖太昌離開山崖，大炮彈藥也都盡數(shù)運走。

    只剩下一群魔修仍然拼死困著嚴惟洲，嚴惟洲長劍飛旋，幻出道道寒芒，連下殺手，招式狠辣，不一會兒就將殘敵盡數(shù)殲滅。

    放眼望去，群魔已經(jīng)走得干干凈凈。

    那白龍這才下降，前爪小心翼翼落在死人堆里的一片空地上，接著雪白龍身一節(jié)一節(jié)落了下來，彎彎曲曲盤在山崖上。龍尾的傷口逐漸凝結，蕩悠悠垂在懸崖之外。

    酣斗許久的山崖忽然一片安靜，唯聞山林風雨瀟瀟不絕。

    嚴惟洲以劍撐地，呼吸微微急促，直到這時才微露疲態(tài)。

    那白龍歪著腦袋湊近嚴惟洲，一雙燈籠般大的銀白龍眸目不轉睛，直勾勾盯著嚴惟洲的臉色，眼神中滿是關切。

    那白龍的腦袋足有馬車那么大，額前一對短龍角如珊瑚，頭頂一對長龍角則如奇樹，疏須長鬃在暴雨中悠悠張揚。

    嚴惟洲低聲道：“方云漪，你回來了?！?/br>
    那白龍眼波閃動，把頭湊到嚴惟洲身前，輕輕挨蹭他的胸口。

    嚴惟洲頂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那白龍鼻孔中哼哼了一聲，嚴惟洲伸手摸了摸他龍吻上的鱗片，問道：“怎么？”

    那白龍轉動腦袋，在他的掌心里不住磨蹭。

    忽然龍頭上傳來一個青年聲音，催促道：“嚴大俠，你快上來罷。”

    嚴惟洲抬頭一看，只見閔蓮君兩手攀著龍角，一頭銀發(fā)濕淋淋貼在蒼白的頭頸上，屈膝跪坐在龍頭上，神色急切道：“外面打得激烈，還不知輸贏如何了局，咱們也過去看看。”

    那白龍低下頭來，似是示意嚴惟洲上去。

    嚴惟洲便將長劍插在地下，縱身躍上龍頭，伸手扶住另一邊龍角。

    那白龍歡悅長吟，長身迅捷游動，登時沖天飛起。

    嚴惟洲但覺身子騰空，一顆心如要跳出腔子般快速震顫，豆大雨點子噼里啪啦打在臉上，狂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眨眼間全身沒入漫天煙雨之中，連自己的呼吸都聽不清楚了。

    白龍盤旋翱翔，嚴惟洲低頭只見地下山崖、樹林、屋舍都變得又小又遠，隔著重重疊疊的陰雨看得不甚分明。

    仰頭看去，天幕無邊無際，烏云狂涌如同巨無數(shù)魔異獸，當真是豪氣干云，一飛沖天，心中說不出的暢美恣意。

    那白龍飛在高空看得清楚，北峰總壇東南首一片廣場上，無數(shù)人頭黑黝黝蟻聚蜂擁，料定正是戰(zhàn)場所在，于是長嘯一聲，擺尾沖下。

    閔、嚴二人身子幾乎與地面平行。嚴惟洲頂住疾風后退一步，穩(wěn)穩(wěn)凝住身形。閔蓮君俯身趴在龍頭之上，雙手緊緊攀住龍角，雖是人形，卻頗有蟒蛇爬行攀附之態(tài)。

    嚴惟洲說道：“我還道你們跌下山崖都摔死了，他怎么就化龍了？”

    閔蓮君的下巴埋在蓬松的鬃毛之中，話聲幾乎消散在暴風中，好在嚴惟洲耳力過人，聽得他道：“我本來也以為自己今天要一命嗚呼了。和云弟弟死在一起，那也沒什么，誰知就在我閉目待死的時候，突然有什么東西托住了我，又往下急墜百丈，這才緩沖了落崖之勢。

    “我睜眼一看，發(fā)覺自己躺在云弟弟的龍頭上。料想他解除封印又修習了龍華神功，身體早已打下根基，又經(jīng)生死關頭這么一催發(fā)，所以恰好化出龍身。

    “不過他起初還不太習慣，在鬼門峽谷中搖搖晃晃亂飛亂闖，嘗試許久才駕輕就熟，帶著我飛回了山崖。也幸得鬼門峽谷地形奇特，深不可測，否則他還施展不開呢?！?/br>
    嚴惟洲點了點頭。

    閔蓮君摸摸龍角，輕聲細語說道：“這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蹦前垰g然相應。

    這時下方的戰(zhàn)場越來越近，無數(shù)人頭密密麻麻往來移動，沖鋒陷陣的廝殺聲激烈萬分，又聽到此起彼落的號角聲、羌笛聲，催逼得人人熱血沸騰，緊張戒備。

    嚴惟洲凝目瞧去，只見此處是無涯盟總壇的正門，一帶高高的黃磚城墻圍起了三面通路，另一面則是遙對南峰的天險絕壁。嚴、方先前是從絕壁棧道進入總壇，是也從沒來到總壇正門。

    此刻廣場中金光縱橫，魔氣彌漫，折戟斷劍一叢叢散落在山巖長草中，松柴火把一支支為雨水澆滅。成百上千的銅甲狼族武士浴血而戰(zhàn)，不斷沖擊魔修們的防護線。前鋒狼兵一次次搭梯攀墻，奮勇?lián)尮ァ?/br>
    墻頭上，無涯盟七八個香主來回急奔，號令眾守軍放箭抵御。嗚嗚號角聲如催命般凄厲急促，遮天蔽日的箭雨不分敵我激射而下。狼族武士們紛紛舉起盾牌抵擋。前鋒云梯則一次次倒落下來，垂死狼嚎沖破重重雨幕。

    而狼軍的后路上，還上演著另一場大廝殺。數(shù)百個銀甲蛇族，正在抗拒一路妖族大軍的逼攻。

    那白龍停在烏云密雨之巔觀看，只見那路妖族大軍個個身穿紅甲，尖耳長尾。戰(zhàn)陣之后，一匹白馬上坐著一個紅衣青年，正握著扇子觀看戰(zhàn)局，正是火狐仙陸月歸！

    嚴惟洲等人稍一轉念，便即明白，必定是狐族和無涯盟不知怎么勾結在了一起。今日狼蛇兩軍前來攻打無涯盟總壇，無涯盟舍下南峰不要，假意引得狼蛇兩軍都來北峰，等到兩軍深入敵營上到峰頂，無涯盟再伺反擊，同時狐族大軍從后路殺上來，聯(lián)手把狼蛇兩軍夾逼在中間，來個甕中捉鱉，趕盡殺絕！

    只因蛇軍先前打下南峰，究竟折損了不少人手，再馬不停蹄趕來北峰支援狼軍，軍力畢竟疲憊。狼軍雖然兵強馬壯，但北峰才是無涯盟的重地所在，防守之嚴密遠勝南峰，狼軍一路打到峰頂來也是步步維艱，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所以己方情況十分兇險。

    若非方、嚴等人先擒走靖太昌，又撞上陸月歸，在山崖上大鬧一場，無意中拖慢了狐魔之jian計，只消雙方及時合圍發(fā)起夾攻，狼蛇兩軍可萬萬撐不到這個時候。

    這時戰(zhàn)圈中死傷枕籍，丹金騎在馬上舉鞭揮舞，大聲呼喝。元虹、重陵縱馬在戰(zhàn)場上疾速奔馳，高聲傳令變化陣型。

    那東迦羅則率領著極樂寺諸僧奮勇殺敵，但見他身上僧袍濺滿鮮血，大大敞開的領口露出塊塊墳起的蜜色肌rou，黃金禪杖舞得虎虎生風，殺得酣暢淋漓，生死渾然置之度外。

    那廂，蛇軍卻抵擋不住狐族大部精銳沖殺。起初閔驚鴻看見狐族到來，只道他們前來援助，絲毫未加防備，誰知陸月歸一聲令下，狐族突然拔刀相向，蛇軍猝不及防陣腳大亂，死傷甚為慘重。

    閔驚鴻的坐騎也不知何處去了，四個親兵護衛(wèi)在他身周，他披頭散發(fā)神色焦急，一手提著長劍，一手急忙忙揮舞令旗，蛇族殘軍匆匆列隊布陣。

    陸月歸笑了笑，高聲道：“閔族長，識時務者為俊杰，你老人家降了罷?！?/br>
    閔驚鴻怒道：“卑鄙無恥的小人，你有種就把我們都殺了，閔氏蛇族寧死不屈！”

    陸月歸說道：“你老人家從前和我父親同朝為臣，昔年之情不能忘懷，又何必沙場上兵戎相見？那狼王野心勃勃，覬覦大位，我知道你是向來看不慣他的。不如你調轉方向，咱們一起去對付狼族罷?！?/br>
    閔驚鴻怒道：“你不必假惺惺裝好人，你的險惡用心路人皆知。此刻我若和你結盟，只要滅了狼族，你立即就會翻過臉來滅了我蛇族，你當我是傻子嗎？哼，如今亂世為王，小人當?shù)?，你狐族倒行逆施，自甘墮落，竟然與無涯盟那等歪門邪道密謀勾結，天下妖族必當群起攻之！”

    陸月歸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都將變成鬼門峽谷的孤魂野鬼，誰也離不開這里一步，天下人又如何得知今日之事？”

    閔驚鴻氣得七竅生煙，說不出話來。

    陸月歸將折扇凌空一揮，喝道：“把這群長蟲拿下了。”

    狐族士兵一排排結陣齊整，一手持盾一手挺矛，齊齊沖向蛇軍。

    丹金扭頭瞧見蛇軍形勢危急，雖然狼軍深陷苦戰(zhàn)，難以脫身，但不能不勻出人手相救。他見重陵剛好來到身邊，便高呼道：“重陵，你帶人去幫你閔伯父。”

    重陵應道：“是！”

    元虹卻知后路兵力薄弱，比之前線城墻下更加危險，聞聲騎馬奔來，說道：“兄弟，你在此督戰(zhàn)。我去后面助陣。”說畢不待重陵回答，這大王子便勒馬轉向，冒雨奔往后方，一群親隨武士緊跟而上。

    閔驚鴻遠遠聽見了，忙道：“我們是來支援你們的，怎能還要你們分神照顧？唇亡齒寒，你只管你自己，別管我的死活了?！?/br>
    陸月歸笑道：“正是因為唇亡齒寒，老狼王才必得出手相救啊?！?/br>
    丹金揚聲罵道：“笑里藏刀的狗崽子，這當兒還羅里吧嗦挑撥離間？”

    陸月歸笑道：“要說誰長得像狗崽子，你狼族稱第二，誰敢稱第一？”

    丹金大怒，喊道：“虹兒，你去剝了那畜生的皮！”

    元虹一雙爍金狼眸直視前方，控韁催馬發(fā)起沖鋒。他胯下駿馬一聲長嘶，四蹄飛起，高高躍過閔驚鴻等蛇族頭頂。前方蛇軍連忙讓出空地，駿馬落地，猛沖向前。

    元虹的長辮在風雨中筆直甩高，忽然手撐馬頸，縱身躍起，雙足反勾踩住馬鞍，大腿夾緊馬肩，整個人穩(wěn)穩(wěn)當當跪立在馬背之上。

    駿馬急速奔行之時，馬背如同海浪般上下起伏，就算俯身騎坐也甚為顛簸，莫說上身懸空、雙腿跪立了。

    可元虹的身形竟然如在平地般平穩(wěn)自如，行云流水拉起鐵弓，搭上羽箭，只聽嗖的一聲，那羽箭閃爍著金色真氣，電閃雷鳴般越過無數(shù)頭頂，筆直射向陸月歸！

    蛇族親兵見他弓馬功夫如此了得，忍不住喝彩道：“好??！”

    陸月歸展開折扇護住面門，一團火紅身影瞬間滾下馬背。他的馬兒驚呼人立，羽箭正中馬目，狠狠貫穿馬腦，那馬嘶鳴著倒斃而亡。

    元虹不發(fā)一言，跪在馬背上嗖嗖嗖連珠箭發(fā)。

    一群狐族侍衛(wèi)連忙舉起盾牌，把陸月歸擋在后面，護著他退至幾塊巖石之后。

    那駿馬馱著元虹奔至兩軍之間，前線狐族士兵搖動長矛，再度發(fā)起一輪猛沖。元虹調轉箭頭攻向敵陣。狼蛇兩軍并肩而戰(zhàn)，當即與狐軍殺作一團。

    元虹一邊發(fā)箭殺敵，一邊呼喝部下守住陣型。閔驚鴻則似是力有不支，伸手扶著身邊親兵的胳膊，低下頭喘息不已。

    閔蓮君在天上看得分明，急道：“戰(zhàn)況怎會如此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