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恨意在九點鐘時豹沒有等來顏其姝時達(dá)到了頂峰。

    1小時55分前

    7：05PM

    電梯門在四十三層打開。

    電梯門旁沒有人，但走道的燈被全部打開，和三十七層的冷光不同，四十三層的燈光偏暖，讓人放下戒心。

    顏其姝趿拉著毛絨拖鞋，試探性地扶著墻往里面走。

    “吱呀——”

    他聽見一聲開門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聲，門被關(guān)上了。

    這一層是林寒生的樓層。

    林寒生給他的感覺像一條危險而狡猾的蛇，雖然上次與他交流時，林寒生全程使用的是敬稱，但是他眼底的欲念和迷戀是藏不住的。這種被冷血動物纏上的感覺讓人毛骨悚然。就像為了達(dá)到目的而委曲以蛇的野獸。

    “您來了。”

    林寒生站在走道的轉(zhuǎn)角處，勾了唇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他毫不驚訝于顏其姝的到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顏其姝是在意料之中的時間歸家的貓。

    他走進(jìn)顏其姝，牽住他的手。

    顏其姝瞪著圓圓的貓眼，躲了一下，又被林寒生緊緊捉住手：“我給您做了晚餐，還請您不要嫌棄，賞臉嘗嘗。”

    7：15PM

    餐桌上擺著一碟碟菜肴。

    林寒生的手藝很不錯，比大廈供應(yīng)的菜品味道更勝一籌。

    顏其姝已經(jīng)吃過晚飯，本沒有什么胃口，但為了不讓這瘋子發(fā)狂才勉強夾了幾筷子。

    接觸的瘋子多了，他越發(fā)發(fā)現(xiàn)，他們的情緒非常不穩(wěn)定，這一刻還能維持著正常的狀態(tài)，下一刻就可能控制不住瘋性發(fā)狂。

    但他同時也發(fā)現(xiàn)，這群瘋子和他待得越久，情緒也愈加平和。只要順從一點兒、稍微賣個乖，他們就像狗一樣聽話。

    不論是豹還是Tyran，都是這樣。

    想到這里，他抬眼看向林寒生。

    林寒生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直直盯著他，不錯過他任何一個細(xì)微的動作。見顏其姝望來，他眼神柔和，問道：“怎么了嗎？”

    顏其姝壓壓嘴角，吐出一個字：“腥。”一副委屈的可憐樣。

    這是真的。顏其姝味覺敏感，雖然菜肴的味道很鮮美，但他還是隱隱嘗到一點血腥味。這味道很淡，其實并不影響味道。

    林寒生目光一閃，站起身來：“是嗎，真不好意思。我給您重新做吧?！?/br>
    “不用了?！鳖伷滏瓝u搖頭。

    林寒生皺了眉。那假惺惺的笑容一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第一次表現(xiàn)出的真實情緒：焦躁、不安。

    他將拳頭放在唇邊，咳了兩聲，勉力控制住自己，這才開口：“我給您榨些果汁吧。您喜歡橙子還是檸檬？”

    “橙子?！?/br>
    顏其姝望著林寒生打開廚房的門，然后反手關(guān)上。

    你看，他明明什么也沒有要求，卻總有人為他忙前忙后、殷勤備至，就像一條忠心的狗。

    這叫他怎么不恃寵而嬌呢？

    7：25PM

    林寒生看他一口一口喝著橙汁，突然開了口。

    “您很辛苦吧？”聲音低沉，仿若毒蛇吐信。

    顏其姝疑惑地抬頭看他。

    “我是指，被指定來安撫我們這棟大廈的瘋子很辛苦吧？”

    林寒生十指交握放在桌子上，又掛起那種虛假的笑容。

    “哪一層的被關(guān)押者情緒不穩(wěn)定，您便會在哪一層停留，以您的方式安撫他，以免引起暴亂。被指定這樣的任務(wù)，您不覺得是對您力量的一種折辱嗎？”

    “你在說什么？”顏其姝確乎是完全聽不懂林寒生說的話?！拔衣牪欢！?/br>
    “是嗎？您的力量是在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利用的嗎？”林寒生的笑容越發(fā)陰沉，淬了毒一般的暴戾?！八麄兪窃趺锤疫@樣對您的呢？”

    顏其姝警惕地看著他。林寒生的狀態(tài)不對勁。

    林寒生說的話，他無從求證。

    他的記憶似乎被切掉了一截，自他有意識以來，就是這樣在這棟大廈的樓層間徘徊。

    對于其他被關(guān)押者來說，他確實是最特殊的存在。顏其姝和他們完全不一樣，他并不病態(tài)，也沒有強大的力量，看起來既不像被關(guān)押者，也不像監(jiān)管者，一個曖昧不清的身份。

    但他和這群瘋子唯一的共同點或許就是也想要逃走。但又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這里沒有人對他不好，甚至他擁有著這棟樓里最高的自由，但他知道自己想要逃。

    逃。

    “不過不要緊，我會在您身邊幫助您的?！?/br>
    顏其姝止住紛亂的思緒，突然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僵硬。他試圖站起來，腿腳卻不聽使喚，連開口說話也做不到。

    “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您的。”毒蛇湊近了。

    7：30PM

    座鐘又敲了一聲。

    林寒生走到顏其姝的椅邊，跪了下來。

    他抱住顏其姝的小腿，將頭靠在他的腿上，依戀地蹭了蹭。姿態(tài)柔順又卑微，像一條巨蟒依偎在主人的腳邊。

    “不用害怕，我的主人?！彼_實這樣稱呼了顏其姝?！拔以诓死锛恿艘恍┪业纳嗉庋?。我以前被人體實驗室抓去做過試驗體。我命硬逃出來了，但是血液里仍然殘留著麻痹性的毒素，這會讓您暫時脫力，不過，我并沒有惡意。”他刻意隱瞞了他殺光那些“醫(yī)生”的事情。

    顏其姝垂眼俯視他，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可林寒生篤定其中沒有恐懼。

    他知道林寒生不會傷害他，準(zhǔn)確來說，他知道任何人都不會傷害他。

    7：35PM

    “您知道嗎？”

    “我身上超過一半的骨頭被折斷又被治愈過。事實上，我的器官早已不是它們應(yīng)有的樣子。我用這具殘破的身軀犯下了大罪。我殺了很多人，奪去了他們的‘生命’?！?/br>
    “我的代號是‘戀物癖’。準(zhǔn)確來說，我迷戀的是‘生命’。正因為我并不擁有，所以我是如此地迷戀這鮮活的、完美的存在?？墒牵@個代號實在是冤枉了我呀，我從來都沒有‘戀’的對象，從來沒有。他們的生命是那么廉價、干癟、令人作嘔。所以我奪去了他們的生命。我想，這種沒有對象的愛戀真是可悲呀?！?/br>
    “以上的想法截止在我看到您的第一眼?！?/br>
    “您是那么的美麗絕倫、脆弱易碎。我感覺到您的那種強大的生命力量。我不敢直呼您的名字，不敢放下敬稱，正是因為我已經(jīng)成為您的俘虜?！?/br>
    “我已繳械投降，還請您善待俘虜，我的主人?！?/br>
    “留下來吧。我已經(jīng)完全屬于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