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假期在別人玩樂的時候黎里都在忙，忙著送父親到醫(yī)院理療。

    黎和平整個脊椎都受到了重創(chuàng)，導致除了左手還能緩慢動彈之外，其他地方都完全癱瘓沒了知覺。理療其實于他沒有太大的效果，但做了總比不做要稍微好點，而且他肌rou早已萎縮，也需要經(jīng)常按摩。

    黎和平對去醫(yī)院的事很排斥。

    “別去了，省點錢，反正也不可能好?！崩韬推降纳ひ糁卸纪钢鴾嫔＃酝鈿怙L發(fā)的青年早已變了一番模樣，連眼神都不再帶著亮光?！拔乙呀?jīng)對你們拖累太多了，你就別再為我做這些了?！?/br>
    黎里不跟他爭執(zhí)，只道：“你不去，mama會傷心的?！?/br>
    看著疼在心尖上的女人為自己遭受這樣大的磨難，黎和平的每天已經(jīng)過得像是被凌遲一樣，自然不愿意她再過傷心，于是只能沉默。

    他去理療的時候黎里就守在外面，不能帶手機，所以只能枯坐著，等父親出來再叫車把他帶回出租屋里。

    趙秋找的是一份超市理貨的活，工資不多，但好在離家近，也有時間回來為丈夫做飯照顧他。黎里回來后她就輕松了一大半，不用再耗費力氣為丈夫擦身，甚至不用自己煮飯，回來就有熱飯熱菜吃。

    所以她笑容都多了幾分，晚上突然道：“里里，我想換一份工作?！?/br>
    黎里看著她。

    趙秋溫溫柔柔地道：“有人給我介紹了一份做保姆的工作，那家的老人是個半癱，下肢不能動，所以需要個給搞衛(wèi)生做三餐的，她跟兒子媳婦住一塊，所以晚上要多做兩個人的飯，沒孩子，不用幫看孩子什么的，地方也不遠，工資比在超市里干要多兩千一個月，我覺得還挺合適的。里里，你說呢？”

    聽到是要去做保姆，黎里下意識就搖頭，皺眉道：“你怎么能去做保姆呢？要是對方脾氣不好給你氣受怎么辦？要是故意為難你怎么辦？”

    趙秋道：“應(yīng)該不會，介紹的大姐人挺好的，跟我說對方脾氣也挺好，是個和善的人，不至于會為難我。而且我做好了該做的事，也沒必要為難我是吧？”她摸了摸鼻子，“多兩千呢，我想去試試。對方聽說我有經(jīng)驗還挺愿意讓我去面試一下的，知道我的家庭情況，還答應(yīng)我中午可以回來兩個小時，晚上等她兒子媳婦回來后我就能下班，這樣的話照樣也不耽誤照顧你爸爸。”

    黎里還是不愿意，“半癱的老人要搬來搬去的，mama，你哪有那樣的力氣？”

    趙秋笑道：“mama跟過去不一樣了，你爸爸我都能搬起來，對方一個女性，我應(yīng)該也可以的?！?/br>
    過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現(xiàn)在卻有力氣把丈夫翻來轉(zhuǎn)去，甚至還經(jīng)常把他背到屋外去曬太陽。她雖是笑著說的，語氣里甚至還有些自豪，黎里卻只覺得心疼和心酸，過了半晌才道：“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br>
    要是對方看起來就不好相處，他是不愿意讓母親受那樣的委屈的。

    回家后黎里每天都起得很早，打開手機才發(fā)現(xiàn)宴霽給他發(fā)了很多信息，一溜都是照片，一些風景照，大部分是自拍。他在國外，那邊陽光非常好，大?？雌饋碛炙{又干凈，看著就讓人覺得心情愉悅。

    宴霽有時候還挺自戀的，自拍照也幾乎都把腹肌露了出來，美其名曰：“草兒，哥給你過過干癮?！?/br>
    黎里被逗笑了，按下語音鍵道：“小心我把你這些照片打印出來去售賣，說不定能賣個好價。你干脆再多拍一些，人魚線都露出來更好?！?/br>
    正在廚房忙活的趙秋不知道他是在給同學發(fā)信息，探出頭來問道：“里里，什么人魚？”

    黎里笑道：“沒什么，我跟我室友聊天呢?！?/br>
    “就那個借給你錢的室友??？”

    “對?！崩枥锶隽藗€小謊。他其實不明白那天為什么打電話來的是宴聞，唯一可能性是自己當時發(fā)的信息是被對方看到了，所以才撥了電話過來。這從宴霽后來的反應(yīng)也能推理出來，因為宴霽壓根兒沒有詢問這件事，只能說是宴聞看完信息后然后把信息刪掉了，再從宴霽的通訊錄里找到了自己的電話號碼打了過來。

    “他叫宴什么……”

    黎里道：“宴霽，宴會的宴，風光霽月的霽?！?/br>
    趙秋道：“對，宴霽。他幫了咱們家這么大一個忙，咱們要好好感謝他。他現(xiàn)在在哪里？方便視頻嗎？要不我跟他道個謝吧？”

    黎里連忙道：“不用，他在國外，跟咱們有時差呢，現(xiàn)在指不定在睡覺，你看他都沒回我信息?！?/br>
    趙秋搓了搓手，“那就晚一點挑個時間。咱們欠了他這么大的人情，我也不知道能拿點什么感謝他，家里又沒什么，要是普通的東西興許人家也看不上……”

    “沒事，他挺大方的，不會計較這些。”

    “人家不計較，但我們不能不當回事啊。這樣，明天你不是該回學校了嗎？我明天起早一點做點糕點你帶過去，好歹也是一點心意。”

    “這就不用了吧?！?/br>
    “要的，一定要的?！壁w秋笑了起來，“有機會的話要把他請到家里來，到時候我做幾個好菜好好招待他?！?/br>
    黎里勸不過，只能任她去。

    母子倆吃了早餐，將黎和平打理好之后便出了門。

    目的地果然離出租屋不太遠，從門口的公交車站乘坐三站也就到了地方，即便是走路也不超過半個小時。雇主家住的是新式的小區(qū)，他們在樓下等門禁卡都等了好一會兒才得以進去。

    上了樓，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年齡不超過三十歲的男人，體態(tài)禮儀都很好，只是落在趙秋臉上的目光多停留了兩秒，才笑著道：“請進?！?/br>
    屋子很寬敞，需要照顧的老人也不算太老，只六十出頭而已，身上也穿得干干凈凈的，還講究，穿的是帶著暗紋的旗袍，頭發(fā)也梳得很整齊，五官有些繃著，看人的表情有些嚴肅。

    了解后才知道原來她之前的職業(yè)是教師，也是因為一次車禍才變得半身不遂。

    男人自我介紹叫蘇天青，他道：“我mama很好照顧的，她就是衛(wèi)生要求高一點，然后飯菜口味也要求清淡可口，活動上基本上能自理，自己也能推動輪椅，您只需要配合著幫她洗澡就行。她也能自行如廁，家里的馬桶是智能的，這方面不需要幫忙?！彼纸榻B道：“然后我跟我愛人是雙職工，公司包中餐，早餐我們也不會在家里吃，只需要您準備一下晚餐就行。下班時間的話是等我們回來之后就可以，我下班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半，一般六點就能到家，我愛人的時間可能不太固定，但放心，我們知道您家中的困難，不會推遲太長時間的。”

    趙秋各方面還挺滿意的，她柔聲細語地道：“衛(wèi)生方面我肯定會盡量弄干凈，就是飯菜上面，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讓劉老師滿意……”

    蘇天青笑著看著她：“要不您試一試？中午干脆一起留下來吃飯吧。”

    趙秋看著兒子征詢他的意見，黎里見她十分心動的樣子，又覺得一個當教師的不至于太不講理，便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趙秋手藝確實修煉得不錯，再加上黎和平平常的飲食就需要清淡又有營養(yǎng)，所以她做出的三菜一湯在劉老師品嘗之后都點了頭表示滿意。

    于是他們下午就簽了半年合約，沒有中介抽成，工資相對比普通的家政保姆要稍稍高一點點。

    換了薪水高一大半的工作，趙秋顯得很高興，回去喜滋滋地跟丈夫說了，黎和平卻笑得十分勉強，最后還嘆了口氣。

    趙秋知道他心中自責，安慰道：“沒事的，我現(xiàn)在工資高了，里里過兩年就畢業(yè)了，到時候我們母子一起賺錢，一定能將生活弄好。也說不定未來醫(yī)學就發(fā)展了，你還能重新站起來。到時候里里也做手術(shù)了，談個女朋友，結(jié)婚，再生個小孫兒，我們一家就和和美美啦。”

    她語氣充滿鼓勵和希望，黎和平卻只覺得苦澀，啞聲道：“我什么都不能給你，你們沒了我才能過得好。”

    趙秋連忙道：“別胡說！”

    雖是責備，眼眶卻禁不住紅了。

    第二天一大早趙秋就去買了最新鮮的材料回來做糕點。忙活了一上午，做出來的桂花糕又香又甜，她還特意買了禮品盒包裝，小心翼翼地裝了一整盒，然后還鄭重用以前幫人做手工省下來的包裝袋裝點好，遞給了黎里，“你一定好好帶到，不要碎了，碎了就不好看?！?/br>
    “好，我知道了。”

    “搶到票了嗎？”

    “沒有?！崩枥锇櫰鹆嗣碱^，他這幾天情緒不佳，一邊掛心著父親，一邊掛心著母親，居然忘了提前購買車票。此時小長假結(jié)束，很多都要返校，車票自然緊缺。

    趙秋道：“要不然的話就買汽車票吧？”

    黎里道：“我再刷新一會試試?！逼嚻币然疖嚻辟F三分之一，他舍不得多花這筆錢。

    但他刷新了半個多小時還是沒有余票，最后搜索著下了一個APP，然后把請朋友助力搶票的鏈接發(fā)到了宿舍群里。

    幾個舍友都給黎里點了助力，宴霽則是直接打了電話過來，“草兒，你沒買到票？”

    “忘記買了?！?/br>
    宴霽笑了，“這也能忘記，真是笨死了。哥給你想想辦法?！?/br>
    兩分鐘后他又打了電話過來，“你別買票了，我哥剛好從你們家門口經(jīng)過，我讓他捎上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