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一直就知道趙秋有很多追求對象。

    她年輕時長得漂亮，周身有一股惹人憐愛的氣質(zhì)，小時候母子倆一起去商場都有很多男人將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有主動點的還上來要電話，美其名曰“交個朋友”。那時候黎和平護她護得緊，恨不得當寶貝一樣藏著，還吃過不少飛醋。但趙秋也確實潔身自好，情意堅定，她的視線里除了父親丈夫和兒子之外，幾乎沒有看進過別的男人。

    家庭變故之后，趙秋的美貌在歲月的煎熬中散失了一部分，但仍然不乏有追求者。

    說是“追求者”，其實大多只是想發(fā)展一下露水情緣的人，或者想給點小恩惠占占便宜，總之都是戀她的美色罷了。

    趙秋被兒子問的無法反駁，一張臉羞得通紅。黎里便平靜下來，問道：“發(fā)展到哪一步了？”

    趙秋慌得連忙擺手，“什、什么都沒發(fā)生……我就是覺得價格合適，而且我們又不是不給錢，也許租下來也挺好……”

    黎里從不苛責她，無論遇到任何事都一樣。他語氣放得更耐心了，溫聲道：“mama，現(xiàn)在是什么房價你心里也清楚，電梯房肯定是在小區(qū)內(nèi)，我們現(xiàn)在這里房租價格一個月就兩百來塊，你覺得四五百塊一個月對于小區(qū)兩室一廳是正常的租房價格嗎？”

    “我也知道……”趙秋眼圈有些泛紅，“里里，mama就是不忍心你總擠在這個小床上，回來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br>
    “我們可以另外租房，但沒必要租你那個‘朋友’的?！?/br>
    “可是太貴的話，我們哪里有那么多錢？”

    黎里道：“我有的，我現(xiàn)在找了份工資很高的兼職，暑假這兩個月也可以去打工，可以負擔自己的生活費跟家用。錢的事你不用太擔心好不好？”

    趙秋眼圈更紅了，嘴唇顫抖，好一會才哽咽道：“租房的事還是以后再考慮吧，mama不想讓你這么辛苦，你明明還是學生，卻要承擔這么多的重擔，mama真的是……非常對不起你?！?/br>
    這樣的道歉黎里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很多次，他熟練地抱著母親輕拍他的后背安慰，“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br>
    第二天母子倆一起去了醫(yī)院，黎里買了許多水果和營養(yǎng)品。到那的時候黎和平正在針灸，右手手臂插了許多細小的針，看得趙秋有些心疼，“老公，痛不痛？”

    興許是環(huán)境變好了，再加上治療以及醫(yī)院有心理醫(yī)生的疏導，黎和平的狀態(tài)真的比在家里要好上不少，整個人看起來都年輕了幾歲。看到妻兒，他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但聽到這句話又有些發(fā)苦，“只有一點點痛?！?/br>
    其實他希望身體里的痛覺更明顯一點，這代表著有知覺有治愈的希望。

    一家三口閑聊了一陣，黎里就去找了主治醫(yī)生詢問父親的狀況。趙秋陪在丈夫身邊，為他洗了把臉，又問道：“里里買了很多水果來，你想吃什么？我去給你洗?！?/br>
    黎和平道：“想吃葡萄?！?/br>
    “好?！壁w秋拿了葡萄去洗，正好隔壁病床的家屬也一起去清洗東西，兩個人便閑聊了起來。兩家的病人情況相似，另一個癥狀更嚴重一些，脖子以下都沒有任何知覺。他家妻子看起來又疲又累，明顯哭過，眼睛都有些腫，走幾步就忍不住嘆氣。趙秋同情心重，忍不住安慰道：“大姐，您也別太憂心了，說不定有康復的希望的?！?/br>
    頭發(fā)花白的女人搖搖頭，抹著眼淚道：“我已經(jīng)決定下個星期就讓老何回家。”

    “不做康復了？”

    “負擔不起了?！迸搜凵癜?，“一天的費用就要一千多塊，就算有點報銷，一個月也要將近兩萬塊錢，我兩個兒子也就是普通工人，他們也有妻兒要養(yǎng)，哪里承受得起這筆費用?！?/br>
    趙秋有些驚訝，“不是有扶持補助嗎？”

    女人問道：“什么扶持補助？”

    趙秋解釋道：“就是醫(yī)院特批給患者的扶持補助，申請通過后每個月能減免百分之八十的費用，等于一個月只用交兩三千塊錢就行了?！?/br>
    女人頓時激動起來，“還有這種事？我之前怎么不知道？大妹子，你、你快教教我，那個是該怎么申請的？”

    “我也不知道，是我兒子弄的，我看了合同，就是本醫(yī)院開通的項目，要不找醫(yī)生問一下？”

    “那你陪我一起去問問行嗎？我文化低，很多事不懂的，你幫幫我?！?/br>
    趙秋是個熱心的人，當然不會拒絕這種事。她將水果洗好送回病房后，便跟女人一起去了護士臺。然而在詢問過后，對方很堅定地道：“我們醫(yī)院沒有這個項目?！?/br>
    趙秋有些懵，心臟“突突”跳了跳，嗓音都有些干啞了，“但我兒子前一個多月申請過的，我看過合同的，不然的話我們家每個月怎么才交兩三千塊錢？”

    護士小姐很耐心地問道：“請問您是幾號病床的家屬？”

    “12號病床……”

    “我給您查一下?！焙芸熳o士小姐就查出了結(jié)果，“12號病床也是沒有特殊的補助的，除了醫(yī)保的正常報銷之外，剩下的都是全款，上個月繳費的費用是一萬七千八百八十六元，已經(jīng)繳清了?！彼f完還挪了下屏幕，將查詢結(jié)果給趙秋看了看。

    黎和平，繳費記錄……

    趙秋看得有些發(fā)懵，整個人有一瞬間的茫然。

    沒有扶持補助，那黎里是怎么繳納這筆錢的？他哪里來的錢？

    近乎有些迷茫地走回病房，趙秋發(fā)現(xiàn)黎里已經(jīng)回來了，正在協(xié)助護工給黎和平翻身。夏天穿得單薄，年輕人彎腰的時候T恤衫自然的往上滑，露出一截白嫩纖細的腰身，而在那如同白瓷般的肌膚上，殘留著兩枚指印般的痕跡。

    趙秋驚了一下，正要細看，黎里已經(jīng)站直了身體，衣服布料重新將痕跡掩蓋，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黎里給父親按摩了身體，陪著他吃了午飯，再等他午睡入睡之后才跟母親一起離開了醫(yī)院。

    從出租屋到醫(yī)院路途不近，即便是坐車也折騰出了一身熱汗。黎里并不是個耐熱的體質(zhì)，回來的路上一直撐著衣服給自己散熱，進了屋后又立即打開了風扇。趙秋突然道：“很熱的話，要不你把衣服脫了吧？”

    男人光膀子是很正常的事，像他們住的小巷，出門撞見的男人十個有八個都是光著膀子的。

    黎里道：“不用。”

    趙秋道：“我把門都關上了，你脫了衣服別人也看不到，家里就只有我，你不用不好意思?！?/br>
    黎里其實還挺心動的，畢竟太熱了，可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痕跡還沒散，就克制住了。“不用，我吹下風扇就涼快了?！?/br>
    “也行?！壁w秋給他倒了杯水，突然問道：“你爸爸那個補助總共是三個月對吧？”

    “也不一定。”黎里撒謊撒得很流暢，“如果治療效果好，后續(xù)我還是可以繼續(xù)申請的。”他今天看著父親覺得他狀態(tài)不錯，確實決定要讓他多住一段時間。

    他回家路上宴聞又給他轉(zhuǎn)了筆錢，挺大的金額，足以維持黎和平在醫(yī)院大半年的費用。

    趙秋平常藏不住心事，要不是在醫(yī)院里不小心看到兒子身上的痕跡，她可能早就忍不住問出了口，但這時候卻拼命在忍住?！拔揖陀X得價格還挺貴的，咱們還欠你同學的錢，我還想攢錢給你做手術(shù)，里里，不然的話……還是把你爸爸接回家里我來照顧吧？”

    黎里溫聲道：“補助后價格已經(jīng)相當便宜了，這些錢我平常兼職能賺得到，你不用擔心。至于欠阿霽的錢，我說好了畢業(yè)工作后再分期還款的，他不缺這點錢，不會催我。還有手術(shù)……我覺得就算不做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br>
    趙秋聽到后面這句話，聲線陡然高了起來，“怎么會沒有影響？你這樣還怎么找女朋友怎么結(jié)婚怎么生孩子？這、這是會被女孩子嫌棄的啊。手術(shù)一定要做的，無論怎么樣都需要做！”

    她平常很少這么激動，黎里連忙安撫道：“mama，你冷靜下來，我沒有說不做，是說可以推遲，反正已經(jīng)推遲了不是嗎？而且我現(xiàn)在沒有找女朋友的心思，我就想讓爸爸和你過上好日子，別的我什么都不想。”

    “但你一定要做手術(shù)，無論怎么樣，mama都會存夠錢讓你做手術(shù)?！壁w秋眼圈又有些泛紅，聲線干啞，“里里，mama不想讓你走上歪路子……”她閉了閉眼，想到兒子腰窩上的指印就覺得心驚rou跳。她曾經(jīng)有過性生活，自己也有那樣一對腰窩，以前后入位的時候丈夫最喜歡將大拇指壓在那里，那里有痕跡代表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可她現(xiàn)在就是不敢相信也不敢求證，只拼命安慰自己說那可能不是指印而是撞出來的痕跡。

    她害怕知道一些自己難以承受的真相。

    她擔憂和哭的次數(shù)太多，黎里沒有特別放在心上，一如既往地安撫道：“mama，放心吧，我沒走什么歪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