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隨接了球，又傳了回來，大家四散開繼續(xù)剛剛的“隨便玩玩”。邢動、盧酉申、堆土和堆肥，都是一個班的老熟人，確實是很隨意，連隊也沒有分，誰攻誰防全憑默契，甚至分?jǐn)?shù)也忘記算了。

    慢慢的一個籃框不夠分，一些人自動轉(zhuǎn)到旁邊的場子，阮述而這回對上顧隨，他們之前沒一起打過，但幾個動作阮述而也看不出什么，顧隨明顯沒上心，還有一搭沒一搭跟他閑聊：“老宋又說你什么了嗎？”

    阮述而慢慢眨了眨眼睛，才反應(yīng)過來顧隨在問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對著顧隨他就坦率了點，想起來還是有些忿忿不平：“學(xué)校怎么能直接把你的成績?nèi)∠?，又讓你重新入學(xué)呢！”

    正蹲著系鞋帶的宋子舟很突兀地清了下嗓子。

    感受到兩位當(dāng)事人射過來的目光，宋子舟十分此地?zé)o銀地解釋了下：“上周的感冒還留了點尾巴?！?/br>
    “沒事，也不麻煩?！鳖欕S飛快說道，趁機把球勾走，上前兩步起跳投籃。

    唰！

    干凈利落的空心球，宋子舟吹了個贊賞的口哨。

    顧隨轉(zhuǎn)身，看阮述而站在原地發(fā)怔。

    阮述而在看自己的右手。剛剛顧隨靠過來搶斷的時候，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蹭了一下。

    阮述而正在為這一點點觸碰而內(nèi)心雀躍著。

    不多時就到飯點，一群人抱著籃球三三兩兩走向校門，準(zhǔn)備去橋頭的牛rou面館聚餐。顧隨故意走慢了些，和阮述而落在最后面，漸漸跟其他人有了些距離，熱鬧的談笑聲也聽不見了。

    阮述而有些心不在焉，顧隨偏頭看他半遮住眉眼的微卷發(fā)絲，想著再不剪剪，到時候擋著眼睛就不舒服了。

    他們并肩走了會，顧隨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阮述而回過神來。

    沒想到顧隨沒有任何鋪墊地提了個問題：“你在霓色打工，一個學(xué)期掙了多少錢？”

    換成別人這該算是冒犯了，但阮述而只是對顧隨微微露出疑惑的神情。

    但顧隨本來就沒有等他回答，而是立刻又拋出一個數(shù)字：“如果你能掙到這個數(shù)，是不是這學(xué)期就不用找新的兼職了?！?/br>
    阮述而定了定神，也說了一個數(shù)字出來?！吧蠈W(xué)期我大概掙了這么多。你說的有多了，而且我寒假在工地上也存了一筆錢，加上趙述之被接走了……”提到這里他稍微停頓一下，顧隨看見難過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如果還能有一筆額外的收入，高三都會輕松很多吧?！?/br>
    顧隨點點頭，“昨晚沒來得及說……”提到昨晚原本阮述而的臉色變了變，但顧隨有太多信息量要輸出，直接略過，只把詹姆斯的情況大致描述了一遍。

    果不其然，阮述而第一反應(yīng)就是皺起眉頭來。

    “一個周末的時間去趟S市，不用請假，來回車費和住宿都是報銷的?！鳖欕S揀了阮述而可能關(guān)心的信息補充。

    但阮述而其實最關(guān)心的不是這個，而是那個聽起來很厲害很專業(yè)的攝影工作室怎么會找上他這個外行人呢？但是臨到嘴邊“我不行的”卻無法輕易說出口，好像說出來就辜負(fù)了顧隨的信任似的。

    于是他問了個外行的問題：“也是你來拍嗎？”撇開童年時期的家庭合影，長大后他只被顧隨正經(jīng)拍過，也只有顧隨拍的他像點樣子。

    顧隨笑了：“不是，我還不夠格呢?！?/br>
    阮述而看起來想反駁，但撇了撇嘴什么也沒說。

    顧隨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不過我會去幫忙拍其他簡單一點的圖，蹭點經(jīng)驗值?！?/br>
    阮述而“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顧隨又問：“你今晚有空嗎？”

    阮述而看向他。

    “雖然是小眾品牌的平面模特，不過還是要做簡單的模特卡發(fā)過去?！?/br>
    “哦，”雖然阮述而完全沒聽明白，“我今天都有空，下午也行?！?/br>
    “你家的窗簾不夠遮光，晚上會好一點。”顧隨慢悠悠地說，“而且我下午還有工具要準(zhǔn)備?！?/br>
    “你倆嘀嘀咕咕什么呢！”王新風(fēng)在店門口催促。

    他們就此打住話頭。吃完飯之后，球瘋子王新風(fēng)又拉著他們?nèi)セ@球場，半途顧隨就退了，出了校門。五點半大家散伙，阮述而回家吃完晚飯，在阮福生出門散步的空檔迅速把家務(wù)活都干完了，然后上樓快速洗了個澡，想到這是顧隨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單獨約他，還不約而同沒告訴其他人，一種他也說不好是緊張還是興奮的心情在鼓動。

    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飄了。

    七點半還沒到，他就忍不住從窗口往隔壁樓爬。正在樹干中間呢，就瞥見顧隨遠(yuǎn)遠(yuǎn)走過來。他走得很慢，因為實在是拿了太多東西了。

    “顧隨！”他喊了一聲，“你放在原地，我?guī)湍惆帷！?/br>
    顧隨抬頭叫他“慢點”，但還是看著阮述而一眨眼功夫就從大槐樹的另一端消失不見，噔噔噔跑下樓來開門。

    “這都是些什么東西啊。”阮述而要搶他背上的大包。

    “拿這個?！鳖欕S把肩上掛著的袋子遞給他。

    阮述而知道是因為這個輕點。但是畢竟是昂貴的相機，他不敢亂來，還是雙手捧著先上樓。

    等他準(zhǔn)備再下去接的時候，顧隨已經(jīng)快速出現(xiàn)在樓梯口，稍微有點氣喘。

    “別亂跑了，”顧隨揮手讓他進房間，“等下幫忙一起布置場地?！?/br>
    阮述而點點頭。

    顧隨放下東西，先跟阮述而一起把床、桌子和其他雜物推到墻邊，勉強清出一塊空地。阮述而把窗簾拉上的空檔，顧隨像在掏機器貓的百寶袋似的，掏出各種背景布、攝影燈等等，蔚為壯觀，看得阮述而目瞪口呆。在顧隨的指揮下，兩人通力合作，很快在房間里布置出一個簡易的攝影棚。

    “厲害。”阮述而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嘆，“可以開拍了？”

    “還不行。”顧隨偏頭打量了他一眼，慢慢說道，“商品還沒好?！?/br>
    被這樣帶著戲謔的語氣意有所指，阮述而的臉微微紅了。

    顧隨走近他，兩根手指捻起他額前一綹發(fā)：“太長了，可能要稍微修一下?！?/br>
    顧隨在浴室的洗手池前對著鏡子擺了一張凳子，甚至不曉得從哪弄來一個暖風(fēng)扇，進門的時候就搬過來打開了，狹小的空間里溫度宜人。他回頭見阮述而站在門口，似乎有些躊躇。

    “怎么，怕我剪頭發(fā)的手藝太爛？”顧隨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放心，就修短一點點。”

    阮述而搖搖頭，走了過來。

    “把衣服脫了吧?！?/br>
    阮述而點點頭，把套頭衫脫了下來。他看著特別瘦，但脫了衣服倒也不是瘦骨嶙峋那種柴，甚至經(jīng)過一個假期在工地上的鍛煉，單薄的身軀上附加了一層單薄的肌rou。

    “褲子也脫了吧。”

    然后顧隨看見阮述而的耳朵連著后頸瞬間又紅了一片。

    “沾到碎發(fā)不好清理?！鳖欕S解釋道。

    他這樣公事公辦的口吻，讓阮述而覺得扭捏只會導(dǎo)致氣氛尷尬，于是干脆地脫掉了。

    顧隨倒沒有特別回避眼神，只是默默在心里想，嗯，阮述而喜歡穿三角的啊。

    他接過衣服掛在墻上。“冷不冷？”他挪動了一下暖風(fēng)機的位置。

    阮述而搖搖頭，坐在凳子上。

    他剛洗完頭發(fā)不久，還沒完全吹干，顧隨用手指將發(fā)絲往后攏了攏，黑而柔軟，像海藻一般。

    他從后面剪起，把發(fā)尾修到露出脖頸的程度，阮述而微微低著頭方便他cao作，頸椎彎成一段脆弱的弧線。

    過不多時，顧隨一只手往前伸來，托住他下頜稍抬，讓他看鏡子里的自己?！斑@個長度可以嗎？”

    阮述而點了點頭，有點說不出話來。

    還好不是全身鏡，只能看見自己的上半身。

    接著顧隨轉(zhuǎn)到前面，順便給他修劉海。

    “別低頭，不然量不準(zhǔn)長度了。”顧隨說著用兩根手指把他的下巴抬到固定的高度。雖然不是什么高難度的剪發(fā)，但畢竟劉海剪短了就補救不回來了，經(jīng)驗不太豐富的他只能分開幾層，一點點慢慢修。

    阮述而覺得有點癢，閉上了眼睛。

    但還是癢。頭發(fā)掉到鼻梁上癢，顧隨的手指和剪刀觸到他的臉有點癢，他放輕又放輕的呼吸怕噴到顧隨的手指上，也反而讓自己感到癢。

    “你冷嗎？”顧隨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遲疑地按住他發(fā)抖的肩，動作停頓了下來。

    阮述而睜開眼，破壞了要求地低下頭。

    他萬分羞愧。

    太難看了。他看著三角內(nèi)褲上的隆起，感覺自尊心像是被小鞭子撻過。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顧隨站在他面前，視線被擋住。余光也看不見鏡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慢慢地，顧隨向下伸出一只手。

    顧隨的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齊干凈。是阮述而一直很喜歡的一個部分。

    就在那只手快碰到的時候，阮述而輕輕抓住了他的手腕，沒有用力，但顧隨就此不動了。

    他啞聲道：“顧隨，求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