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池里是活水，所以在一通胡鬧后池青煙直接把脫力的謝央南重新抱了進(jìn)去，等將兩人身上的東西都清理干凈，謝央南的肚子剛好叫了。

    “還沒吃飯？”池青煙皺了下眉。

    謝央南掀開眼皮輕瞪了他一眼，心想有沒有吃你還不知道嗎，但嘴上還是乖乖答了，“中午吃晚了，起來的時候不餓，不是說泡完溫泉再吃的嗎？”

    某人竟然忘記轉(zhuǎn)告這事兒了，池青煙無奈地抿了抿嘴，隨即將人給抱進(jìn)了懷里，嘴唇輕碰他的臉，“餓壞了吧，想吃什么？”

    “都行。”謝央南下巴靠在男人肩上隨意答道。

    本想和人再親密一會兒，現(xiàn)在卻什么心思也沒了，用毛巾將身體擦干，池青煙便帶人回了房，簡單收拾下就準(zhǔn)備出門覓食了。

    因著過了飯點(diǎn)，餐廳里的客人很少，要了個靠窗的位置，謝央南看人在認(rèn)真點(diǎn)單，自己則扭頭看窗外的夜景。

    餐廳坐落在山頂，這位置恰巧能望見一小段上山的小道，沿路都有明亮的夜燈照亮，其間偶有精致漂亮的裝飾物點(diǎn)綴。

    不過地面的燈光再亮，也亮不過頭頂那片星空的閃耀。

    “看什么呢？”對面的男人出聲問道。

    謝央南扭過頭，“今晚的星星好多。”

    池青煙聽完也抬頭看，此時的夜空確實(shí)遍布了點(diǎn)點(diǎn)繁星，這風(fēng)景在市區(qū)似乎越來越難見到了。

    “氣溫還有些低，不然就去坐露天的位置了，那里看得更清楚?！背厍酂熁仡^，看謝央南比群星還閃的雙眸，“不過沒關(guān)系，以后我再帶你看最美的星星?！?/br>
    男人對于許下關(guān)于未來的約定越來越不吝嗇了，謝央南聽他篤定的語氣，知道他會說到做到。

    心臟就像是有螞蟻爬過，留下一道道令他心顫的癢意，下意識想要拂去，可是那癢是藏在皮膚之下的，他摸著表層隔靴搔癢，做的努力全是無用功。

    看他真誠無比的目光，謝央南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可才叫出他的名字，服務(wù)員就剛好來上菜了。

    謝央南朝服務(wù)員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聲謝，等人離開后那股復(fù)雜的情緒也消散了一些，看著桌上讓人垂涎欲滴的菜色，他決定先吃飽再說。

    池青煙手撐著下巴，看謝央南吃得臉頰一鼓一鼓的，活像是藏食的倉鼠，捻了捻指尖，好不容易才忍住上前捏一捏的沖動。

    東西下肚，人也安心了不少，見人只簡單動了兩筷，謝央南勉強(qiáng)分出了點(diǎn)關(guān)心，“怎么不吃，不餓嗎？”

    “嗯?！背厍酂煈?yīng)了一聲，又道，“可能是秀色可餐吧。”

    謝央南剛想咽下嘴里的東西，聽他這么說立刻猝不及防地嗆住了，咳嗽了好幾聲，連臉都咳紅了。

    池青煙沒想到他反應(yīng)會這么大，連忙招手想讓人再送杯水，謝央南卻朝他擺了擺手，清了清嗓子道，“沒事。”

    又緩了緩，他才抬眸看向?qū)γ嬗行┎话驳娜耍欀樀?，“你真是…變得越來越油嘴滑舌了?！?/br>
    “不喜歡嗎？”池青煙難得局促了些，“我聽人說，追人得臉皮厚，心里想什么，就要大膽說出來?！?/br>
    “不是……”謝央南也不知道自己在否認(rèn)什么，他夾著碗里的菜，卻沒有送進(jìn)嘴里，“我只是覺得，你現(xiàn)在，和以前差別真的很大。”

    “是嗎？”

    雖是疑問句，但池青煙清楚地知道他說的是以前的池青焰與現(xiàn)在的池青焰，還有他這個插足于他們之間的第三者。

    他與池青焰的差別顯而易見，而池青焰自己與自己的差別才最為驚人。

    所以他從不掩飾自己對于池青焰的嫉妒，他嫉妒池青焰能先認(rèn)識謝央南，嫉妒池青焰能光明正大地表露自己的愛意與進(jìn)步，而這一切也都被謝央南看在了眼里。

    而他，卻只能做個披著假面的小丑。

    這一路以來，池青煙背負(fù)了最沉重的負(fù)擔(dān)，他的面前有重重阻礙，有自己的，有池青焰的，還有最重要的謝央南的那一關(guān)。

    每關(guān)都能讓他刮去一層骨血，讓他的向來自信，向來將一切盡在掌握的能力一步步消退，他意識到自己變得不再事事游刃有余，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自己以往瞧不起的膽小謹(jǐn)慎模樣。

    甚至連一直渴望的真相都不能對人說出口。

    他不得不承認(rèn)，在復(fù)雜的愛情面前，他也在不經(jīng)意間變得渺小了。

    “謝央南，如果，我是說如果?！背厍酂煹谋砬樽兊脟?yán)肅，腰背也挺直了，“忘記之前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今晚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覺得我怎么樣？”

    聽他這么說，謝央南慢慢地抬起頭，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起他來。

    其實(shí)在他心底，他從沒否認(rèn)過眼前男人的優(yōu)秀，即使一開始被他的狗脾氣折騰地忽視了他的許多面。

    身世優(yōu)越，長相拔尖，連人際關(guān)系也很吃得開，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優(yōu)點(diǎn)，更別說隨著兩人的相處，他的熱情、直白，他的溫柔、體貼，他的傾盡所有，他的包容忍讓，他的目光中只有一人的執(zhí)著。

    謝央南相信，如果現(xiàn)在這讓人捉摸不透，讓人充滿新鮮感的池青焰的目標(biāo)換成其他任何人，都會情不自禁地對他沉淪著迷，沒人能幸免。

    他看著男人的深邃的眼眸，開始幻想他說的可能性。

    如果之前的事情沒有發(fā)生，如果今晚是和男人的第一次約會，顯而易見，他很難做到再像以前那樣，能堅(jiān)定地說，自己不是個同性戀。

    “池青焰?！敝x央南嘴角蠕動，過了許久才像是下定了決心，緩緩開口道，“你知道嗎，其實(shí)我一直不相信你之前說的，關(guān)于你喜歡我的這件事?！?/br>
    他不再眼神閃躲，不再自欺欺人了，“畢竟你我之間的開端并不光彩，我對你也有過很多怨言，我一直很清楚，你只是對我畸形的身體好奇，我給我自己的定位也僅僅是到這一步為止?！?/br>
    “就像我之前和你說的那樣，你手里有我的把柄，大可不必?fù)?dān)心我會逃跑，你想要我的身體，我可以給你，在你沒有膩了我之前，我都會配合的。”

    謝央南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所以我一直覺得，你沒必要對我這么好，你有錢有勢，前途一片光明，你也說過你不是同性戀，到時候再遇到個優(yōu)秀的女孩子，結(jié)婚生子，幸福美滿，這才是你最好的選擇?！?/br>
    “謝央南?！?/br>
    池青煙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了謝央南的話，但謝央南卻堅(jiān)定地說，“讓我說完?！?/br>
    “到那時候，不需要你開口，我就會主動離開，我們之間就是毫無瓜葛?！敝x央南的聲音越來越啞，“我對我的認(rèn)知一向清晰，可是你卻越來越離譜了?！?/br>
    “你說你喜歡我，還為我改變了那么多，可我有什么值得你這么做的呢？”喉嚨干澀，鼻間也發(fā)酸，但謝央南還是繼續(xù)說著，“我沒有父母，沒有依靠，也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優(yōu)點(diǎn)，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br>
    “所以我不敢去相信你說的喜歡，即使你說的做的，我全看在眼里?！?/br>
    “我本來以為，我能做到心如磐石，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打敗我，我也是人，我做不到面對你的喜歡能聽之任之。”

    “我很害怕，我怕我放棄所有堅(jiān)持，去選擇相信你之后，最后只換來你一句心血來潮?！?/br>
    積蓄已久的淚再也堅(jiān)持不住，從滿溢的眼眶中劃出了兩道透明的痕跡，謝央南哽咽著輕聲道，“池青焰，我玩不起?！?/br>
    池青煙頭回聽到謝央南的自我剖析，也是頭回看到他除了在床上以外，那抑制不住的眼淚，他哭得很束縛，很謹(jǐn)慎，像是生怕打擾別人，只肩膀微微抖動，鼻子偶爾吸氣，這讓他回想起了那天他去祭拜完父母的樣子。

    他在父母面前也會哭得這么小心翼翼嗎？

    突然覺得心疼地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很想將人馬上緊緊抱在懷里輕聲安慰，但池青煙知道，有些事剛好能借此機(jī)會說清。

    他深深地喘了幾口氣，握緊拳頭的手背青筋分明，所有暗涌的情緒都被他強(qiáng)硬地壓制在了流淌全身的血液里。

    “這些話，我只聽這么一次。”池青煙的聲線壓低，“我一直以為你是對以前發(fā)生的事耿耿于懷，可我沒想到你竟然是因?yàn)榉穸ㄗ约翰挪辉敢鈱ξ页ㄩ_心扉?！?/br>
    “謝央南，我從沒見過你這么好而不自知的笨蛋，為了得到你，我費(fèi)盡心機(jī)，做了許多我以前從未想過的決定，能讓我做到這一步的，只有你?！?/br>
    “我從不做我認(rèn)為不值得的事，所以你別妄自菲薄了。”池青煙用腳尖輕輕地抵住了謝央南的腳尖，“可能你不相信，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不僅你玩不起，我更玩不起?！?/br>
    謝央南用通紅的眼望著坐在對面的男人，看他露出了自己看不懂的笑容，他說，“謝央南，我對你的喜歡從不是心血來潮，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用時間來證明?！?/br>
    池青煙看他眼中逐漸塌陷的抵抗，他笑得溫柔，“證明你就是我的最優(yōu)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