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三十章
【第二十七章】 他去尋了些清水與野果回來,小龍仍是懨懨地卷著,卻離開了那件沾滿血跡的白袍,縮在方河之前躺過的枯草上。 方河施咒除去衣袍血跡,想將它蓋到小龍身上,冷不防眼前黑影疾閃,而他袖中一涼,竟是小龍突然躍起、盤繞上他的手臂。 “——小龍?” 方河雖知小龍對他沒有惡意,但這電光火石的動作仍然讓他一驚。 “哥哥,一直忘了告訴你,我叫蒼藍(lán)。”小龍甩了甩尾巴,語調(diào)困頓,“你出去了好久……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出去的?!?/br> “我只是在周圍看了看……” “哥哥,”小龍打斷他,身軀游展,冰涼光滑的下顎擦過袖口,將頭貼在方河手背上,“在你身邊我才能安心養(yǎng)傷。” “你……”方河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但想到小龍對那個“故人”的念念不忘,似乎又能理解他的心情。 ——可他并不是那個人。 萬千難言心緒,盡數(shù)化作一聲沉重嘆息。 他輕輕拍了拍小龍的頭,道:“蒼藍(lán)……好好養(yǎng)傷。” 小龍閉上眼,愜意地呼嚕一聲,仿佛一只乖順的靈寵。 可世間又有誰能將龍豢養(yǎng)當(dāng)作靈寵? 蒼藍(lán)越是信任,方河越覺愧疚。 ……快點(diǎn)好起來吧,方河想,或者早日發(fā)現(xiàn)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趁早解開這場誤會。 一晃半月,小龍一直安然蜷在他手上,雙目緊閉,似在沉睡。 方河不清楚龍族的習(xí)性,但見小龍鱗片逐漸恢復(fù)光澤,龍角也變得瑩潤通透,想來應(yīng)是在好轉(zhuǎn)。 而他日夜調(diào)息,一身靈力終是恢復(fù)了七七八八。 某夜又逢大雨,雷聲轟鳴震動,方河靠著山壁休息,忽覺手上一輕。 他下意識伸手去撈,卻見緊攀著他的小龍松了氣力,四爪無力垂落,身軀瑟瑟發(fā)抖。 龍角光芒大作,緊接著光芒一路往下,一身黑鱗都被刺目的金色籠罩。 霹靂疾閃,洞口大亮,小龍被罩在金光中,似承劇痛,喉間滾出壓抑的咆哮。 方河一手抱著他,卻又不知如何幫忙,焦灼之際,忽地手中一沉,眼前金光暴漲,龍身于刺目金光中漸漸伸展,化為人形。 方河本就靠在山壁旁,冷不防懷中一重,竟是被人以身軀為牢籠、壓制在了山壁上。 光滑微涼的發(fā)絲劃過頸側(cè),帶來模糊的癢意。 方河勉力睜眼,金光漸散,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一張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面容,正是糅合著精致秀麗與清雋俊朗的年紀(jì),蓬勃朝氣與隱秘的明艷匯在一起,眼瞳亮晶晶,像綴著萬千星辰的夜。 他額上仍立著兩簇樹枝狀的黑角,寬大白袍下,隱約可見黑色長尾游移不定。 “哥哥?”同方河對視的一瞬,少年興奮地抱住他,仿佛仍當(dāng)自己是龍形,整個人都纏在他身上。 “你……”方河竭力側(cè)過頭去,推著少年示意讓他起身,“先起來?!?/br> 蒼藍(lán)聽話離開,半跪在他身前,視線沒有片刻離開方河。 “你能恢復(fù)人形……傷已經(jīng)好了?” 蒼藍(lán)尾巴甩得越發(fā)快,神情卻有些失落,他看了看手背黑鱗,道:“還沒有,只是暫時恢復(fù),大概一天只能維持一會兒?!?/br> 方河點(diǎn)頭,見小龍有所好轉(zhuǎn)已是心中大定,他打量蒼藍(lán),忽然覺得后者樣貌有些變化:“你是不是長高了一些?” 地牢中不過齊他腰際的少年,如今恐怕已到了他胸口的高度。 蒼藍(lán)笑了笑:“龍族幼時成長極快,哥哥不用覺得奇怪?!?/br> 方河想到那件過長的白袍,默然頷首。 他又問:“既已恢復(fù)大半,你可想好傷愈后要去哪?族人令你除魔……你要去尋天魔下落?” 蒼藍(lán)道:“族中任務(wù)不可不做,不過哥哥要去哪,無論你去哪里,這次我都一定會跟上?!?/br> 方河一時頓住,心道果然是這個回答,小龍越是看重他的故人,他這個贗品就越是惶恐。 方河沉默許久,小龍仍是專注地看著他,于是方河不得不轉(zhuǎn)開視線,輕咳一聲:“有件事我早就提過,如今……再提一次?!?/br> “我并未飛升,從前也未見過任何龍族,只是一個修為泛泛的散修,不可能是你的故人?!?/br> “你以龍血相助,我不甚感激,這樣大的恩情我定會想盡辦法補(bǔ)償你,但我不能以你的故人自居,也不敢再承你更多的恩惠?!?/br> “蒼藍(lán),你找錯人了……希望你能盡快找到那個對的人。” 他邊說邊斟酌措辭,一席話吞吞吐吐,蒼藍(lán)靜靜聽著,尾巴也不再甩動,安分收在衣袍下。 待他終于說完,小龍沒有立刻回應(yīng),反而抬起手,從袖中取出一枚金色的鱗片。 他將鱗片強(qiáng)硬遞到方河手中,按著他的手反握住掌心金鱗:“哥哥,收好這個?!?/br> 方河自然不想收下,推辭道:“我已說過不是你的故人……” “噓。”蒼藍(lán)忽然湊過來,一指點(diǎn)住方河嘴唇,他面上明明帶著笑,眼中卻像納著一觸即碎的不安惶恐,方河一時怔住,生怕真的惹得蒼藍(lán)傷心,不敢再開口。 “我自有辨別的辦法……你當(dāng)然是我要找的人。收下這枚鱗片吧,這是龍族的信物。也許時機(jī)到了,你就想起來了?!?/br> “又或者,”蒼藍(lán)閉了閉眼,嗓音壓得極低,“你就當(dāng)是我對你一見如故、心生好感,所以愿以龍血相救,愿贈鱗片為禮。收下吧……就當(dāng)圓了我一個夙愿。” 此刻的蒼藍(lán)神情脆弱,那張秀麗面容添上哀婉,襯上外面的風(fēng)雨凄凄,方河竟難以堅持拒絕。 “那我……暫且代為保管?!?/br> 方河喉結(jié)滾動,未再多言,將鱗片收入袖中。 蒼藍(lán)見他收下,終于微笑。 方河側(cè)過頭去,只覺于心不忍。 小龍有恩于他,又將他當(dāng)作寄托,方河不可能丟下他離開。 蒼藍(lán)每天只能恢復(fù)一小會兒人形,但哪怕恢復(fù)清醒,依戀本性仍舊不改。龍形時纏著他手臂,人形時也像個尾巴一樣,無論方河去哪都要跟上。 方河顧忌小龍傷勢未愈,也擔(dān)心仇敵找來,于是只在附近山林活動。此處沒有靈獸或是妖獸棲息,意外平靜。 離山洞不遠(yuǎn)的地方有處小瀑布,方河想到龍族喜水,便趁蒼藍(lán)白日清醒時帶他過去。 是日天朗氣清,陽光被樹影分割,并不刺目,山風(fēng)徐徐,愜意安寧。 方河尋了塊巖石坐下,而一路盤在他手臂上的蒼藍(lán)已迅速躍入水潭中。 小龍仍然只有半臂長短,穿行水中卻氣勢洶洶,潭中原本棲著幾條閑散游魚,冷不防水波驟動,而一口兇悍利齒已咬穿魚身,將它扔到岸上。 “哥哥!”小龍難得如此興奮,尾巴不住拍著水花,“這個給你!” 他這語氣才像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郎,方河心間無端一松,尋了片寬大樹葉裹住魚,“你喜歡吃魚?” 小龍游到近前,不住點(diǎn)頭:“哥哥喜歡嗎?” 方河本想說修士辟谷,吃食并非必需,但見小龍熱情,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龍得他肯定,又拍出數(shù)道水花,擰身下水,逐游魚而去。 方河見他玩得開心,也不禁笑了笑,撿起幾塊碎石與樹枝,做了個簡易支架。 待小龍回來,見方河不甚熟練地將魚開膛破肚,一時怔愣。 “仙——哥哥,你在做什么?” 方河施術(shù)燃起一簇火,閑閑翻著魚身:“從前見別人這么做過,一直想試試。” 小龍眸光微閃,放下魚走過去,“什么時候的事,又是哪位‘別人’?” 許是小龍待他一向親近,方河沒有多想,隨口回道:“山上無人時,我偶爾會去藥園幫忙打理,那里的外門弟子倒是會不少東西?!?/br> “哥哥不是散修?” “……”方河手一頓,慢慢道,“曾經(jīng)是,后來我自請離開師門,同那里再無干系?!?/br> “哥哥,”小龍忽然化作人形,自背后抱住方河,將頭埋在他頸側(cè),悶聲道,“……我與你分別太久,從前的事你都忘了?!?/br> “但是往后,我不想聽你有半句隱瞞。” “我想知道與你有關(guān)的一切?!?/br> “這不是隱瞞……”方河下意識搭住蒼藍(lán)環(huán)抱在他腰間的手,但蒼藍(lán)扣得很緊,一時竟掙不開,“我以前的一些經(jīng)歷,并不足為外人道?!?/br> “哥哥,”蒼藍(lán)加重手上力道,一字一頓,“我不是外人。” 他語氣沉重,隱含幾分不容違逆的強(qiáng)勢,方河看不見他的表情,卻猜他定然又是一臉失落消沉。 ——終歸還是個小孩子啊。 他拍了拍蒼藍(lán)手背:“知道了,先放開?!?/br> 蒼藍(lán)又蹭了許久,尾巴尖戀戀不舍地自方河小腿滑過,直到方河再次推拒才放開他,蹲在火堆對面。 魚身泛出焦味,方河將它取下,本欲遞給蒼藍(lán),遲疑片刻,還是先撕下一塊自己試了試味道。 …… 方河一時哽住,心道果然是知易行難。 蒼藍(lán)見他半晌不動,湊過來嗅了嗅:“哥哥,怎么了?” “沒什么,”方河下意識移開手中樹枝,咳了咳,“你們龍族……只吃熟食嗎?” “龍族本是獸類,自然不拘生食。不過哥哥,你是為我烤的嗎?” “咳……”方河不自在地偏過頭去,“這個不好,等我再試一次?!?/br> “沒有關(guān)系,”蒼藍(lán)直接握住他的手,將那截烤魚遞到自己面前,俯身撕咬,“只要是哥哥做的,那都無礙?!?/br> “等——”方河想制止已來不及,蒼藍(lán)即便化為人形獠牙依舊鋒利,猩紅舌尖一掃,整條魚已被吞吃大半。 他抬起頭,擦了擦嘴邊殘渣,微笑道:“我很喜歡?!?/br> 那雙眼中盛著純粹的滿足,有那么一瞬,方河心想,如果那個“故人”叫蒼藍(lán)就地自戕,恐怕蒼藍(lán)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與寄托,他實(shí)在是愧不敢當(dāng)。 “……不必勉強(qiáng)自己,”方河道,“無論你再怎么看重‘我’,喜惡愛憎也該遵從本心?!?/br> “哥哥交給我的、哥哥為我做的,我都喜歡?!?/br> 蒼藍(lán)目光純凈澄澈,依戀信任一覽無余,尾巴尖悄悄移過來,纏上方河手腕。 “……”方河欲言又止,終是沉默,只能拍了拍蒼藍(lán)肩膀。 回去的路上蒼藍(lán)倦意上涌,金光微閃化作龍形,這次沒來及攀上方河手臂,掛在手上搖搖欲墜。 方河將他抱起,回到洞中時,無聲嘆息。 但這錯認(rèn)之事一時也無別的辦法解決,只能硬著頭皮等下去。 入夜又是雷雨。 小龍在雷雨夜總是格外不安穩(wěn),似逢夢魘,低沉的吼聲在喉間滾動,尾巴也躁動地甩來甩去。 可小龍說靈力對他并無甚效用,讓方河不要試圖安撫他。 方河只能將他放在身邊,陪著他打坐調(diào)息,不時注意著他身上閃爍不定的金光。 上一次雷雨夜小龍恢復(fù)了人形,這一次又會如何? 轟隆。 俶然一道電光閃過,小龍難受地鳴叫一聲,四爪刨著地面,劃出駭人白痕。 從頭頂犄角開始,仿佛褪殼一般,耀眼金光閃過他身上每一片黑鱗,似有殘灰墜落,在那光芒過處,覆蓋身軀的不再是墨色,而是璀璨刺目的純金。 金光熠熠,方河不得不閉上眼睛,與此同時袖中那枚金鱗guntang發(fā)熱,似在共鳴。 咔。 鱗片越發(fā)燙熱,就在方河將它拿出的一瞬驀然輕響,金鱗竟是在他掌心突兀破碎、緊接著化為無數(shù)光點(diǎn),悉數(shù)涌入他眉心—— “你拿著什么?!” 又一道霹靂炸響,伴著一道驚怒嗓音震徹于方河耳畔。 方河尚未睜開眼,便被人一把推開,那人力氣極大,單手鉗住他頸項,將他死死抵到山壁上,言辭間已含殺意。 “逆鱗?!你如何會拿著我的逆鱗!將它還來!” 相思本已滑入手中,但電光石火間方河想到這人只能是蒼藍(lán),一念猶豫,他再度被扼住了命脈。 “你……”他勉強(qiáng)睜開眼,盯著眼前豐神俊朗的男人,難掩驚疑,“你是……蒼藍(lán)?” 不是黑發(fā)黑眸生著龍角的年幼形貌,當(dāng)小龍再次化作人形,他竟然變成了白發(fā)金瞳的青年! 【第二十八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青年皺起眉頭,手上力道稍松,“無論如何,快將逆鱗還來!” “我……咳,并無意取你的逆鱗……”方河斷續(xù)咳嗽,青年見他說得艱難,眉頭蹙得越發(fā)緊,但終是松了手,任方河靠在山壁上喘息平復(fù)。 “……那是你交給我的,”方河緩慢道,“在你還是黑色的小龍的時候……” “荒謬!”青年驀地打斷他,怒氣再度上涌,“本君明明是金龍!” “黑色的那是蛟!低賤的蛟也配稱作龍族?!” “……蒼藍(lán)?”方河隱約察覺哪里不對,悄然握緊相思,“我們在魂修地牢相遇,那時你吞服了一枚蛟珠?!?/br> “怎么可能——” “后來你告訴我,”方河截斷他的話,“你說你的母親出身蛟族,蛟珠能助你養(yǎng)傷恢復(fù)。” “你——”青年眼中金芒大盛,一手抬起,掌心電光聚集,眼看就要劈下—— 鏘! 方河猛然咬牙,斬出劍風(fēng)破開雷擊——“將我認(rèn)作故人的是你,將我認(rèn)作敵人的也是你!那金鱗是你一定要交給我的,如今它突然碎裂……我不知道是何緣故,但你也不能這么不通情理!” “……我將你當(dāng)作故人?我親手將逆鱗交給你?” 青年聞言一怔,手中雷光暴動,映出一雙震驚的眼。 “你若真將那鱗片看得如此重要,我又從何將它得來?你這一身傷勢養(yǎng)了多久,就這么允許我留在你身邊?!” “你……” 青年被方河問住,竟不自禁退后一步。 方河劍尖駐地,撐著站起,目光凜凜:“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直至今夜,你在我面前都是黑角黑鱗的模樣?!?/br> “你這修士……竟敢在本君面前如此出言不遜!” 方河涼涼一笑:“其實(shí)不止是逆鱗,初見時你甚至愿以一身龍血救我……你不記得了?” “我竟然……?!” 青年終于愣住,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雙手:“龍血……我喂你吃了龍血?!” 方河摸著喉嚨,不知是否是小龍之前喂的血起了效,這次似乎痛楚也消得格外快。 黑色的小龍深恩難償,但對比狂躁的金龍,實(shí)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這修士……滿口謊話,明明是你趁本君不清醒的時候……” “此地再無第三人,你是如何與我同行至此?”方河冷淡地看著他,“至于你是蛟是龍,其實(shí)你比我更清楚?!?/br> ——嘖! 青年狠狠咬牙,暗罵這人實(shí)在不知天高地厚,龍族這般高貴的神物,在他眼里竟不如那條卑賤的蛟! 你也只有逞口舌之快……論修為你如何比得過我?! 青年心中惱怒,一手探出,其手勢與安錦要抽取他神魂時何其相似,方河霎時驚駭,正要格擋,腹下卻突然涌起一股詭異的熱流—— 這是……方河本就靠近山壁,往后撞上一塊山石,徹底退無可退。 這異樣又熟悉的感覺……是情蠱發(fā)作?! 青年見他面上泛起紅潮,自己臉上也飛上幾分熱度,不自在道:“……若非逆鱗特殊,誰想用這種辦法探你神魂?!?/br> “那家伙既然肯喂你龍血……借我一用又何妨?” “你……干了什么?” 方河氣力漸失,靠著山壁滑下,情動的滋味他再熟悉不過,然而這次似乎又有不同,不僅是下/身硬熱后/xue泛濫,渾身血液都像沸騰一般,似有g(shù)untang洪流沖刷血脈,熾熱之意甚至快要焚卻心神。 而與熱度一并襲來的,是難以言喻的渴求與欲/望。 ……明明下定決心,不肯再讓這古怪藥性放肆! 方河猛然咬住舌尖,唇齒間霎時蔓延出絲絲縷縷的鐵銹味,他不管不顧地舉起相思,就要朝自己手心劃去—— “你做什么!” 青年留意到劍光疾閃,一時驚怒交加,狠狠打開方河手腕,劈手奪去相思——“你要自殘?!你——本君愿意臨幸你是何等運(yùn)氣!你竟然要自殘?!” 方河意識昏沉,只覺自己渾身無一處不是guntang的,四肢百骸都在這異樣的高熱里酥麻融化,青年要奪去相思,他只能勉強(qiáng)掙一掙,便被輕易化解。 “……你不是我遇到的蒼藍(lán),”方河捂著額頭,觸手guntang,自己都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什么,“你什么時候……能變回去?” 青年聞言怔住,旋即又是咬牙,恨聲道:“那不過是一條掙扎化龍的蛟,他有什么好!” 方河喘息漸急,強(qiáng)撐著發(fā)笑:“自是比你這不講理的金龍……好上數(shù)倍?!?/br> 嘖! “化為龍身的是我,被賜‘蒼藍(lán)’這個名字的也是我!你這修士不識抬舉……實(shí)在可惡!” 青年不愿再聽他多言,一手撐在山壁上,另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雙唇接觸的剎那,隱約的血腥味渡進(jìn)口腔,蒼藍(lán)驀地瞪大眼睛——他竟然……竟然服下了這修士的血! - 鮮有人知曉,龍族只會與自己命定的伴侶交換血液。 龍性不羈放/蕩,一條龍有諸多情人密友本是常事——但若要論專情,龍族亦能在三界榜上有名。 一條龍只要尋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侶,贈以逆鱗當(dāng)作信物,再服下對方的血液,那便是結(jié)下了生死不離的契約。 這修士……他竟敢如此算計本君! 蒼藍(lán)心中狂怒,然而方河血液已然融進(jìn)一身靈脈,此事無可挽回。怒意積蓄到極致,反倒催生無比暴烈的欲念。他撐著山壁的手猛然下滑,圈在方河腰間,直接將人箍在自己懷中,而唇上力道越發(fā)兇猛,龍的舌強(qiáng)悍有力,撬開齒關(guān)攫住方河,幾近是在攻城略地般索取。 “唔——”血腥味越發(fā)濃烈,一切氣息都被剝奪,方河竭力想避開,聚起靈力意圖反抗,然而這點(diǎn)力道甚至不夠劃傷龍鱗,蒼藍(lán)明知他難以承受,卻不肯放過他,直到最后才狠狠吮住方河舌尖,猶自不滿地退出來。 “咳……你為什么……”方河不住喘息,唇舌發(fā)麻,眼眶漲熱酸澀,而身后處的潮意已到了無法忽略的地步,此刻他不得不攀在蒼藍(lán)身上借力才不至于狼狽摔倒,但蒼藍(lán)的手就放在他后腰,只需下移半寸,便能觸及那點(diǎn)難言的濕潤。 ——又或許,方河茫然地想,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就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 蒼藍(lán)挑起眉梢,見方河眼中水霧朦朧已然失神,大覺解氣,惡劣笑道:“喝下龍血之前,那條蛟有沒有告訴你,這是極其催情的東西?” “……” 方河揪緊蒼藍(lán)衣角,艱難維持最后一絲清明——黑色的小龍不會害他……定然是這人有所隱瞞…… 然而一身躁動情熱做不得偽,這甚至不亞于情蠱發(fā)作,熟悉的癢意又開始啃噬身心,方河渾身戰(zhàn)栗,一手已經(jīng)克制不住,想向自己身后探去—— “本君允許你動了嗎?” 蒼藍(lán)察覺他動作,干脆將他反轉(zhuǎn)身形,徹底壓制在山壁上,另一手自他胸前劃至腰際,衣袍應(yīng)聲而裂。 “你這反應(yīng)……”蒼藍(lán)見他下/身已然抬頭,再觸及腿間隱隱淌下的濕痕,笑意越深,“倒是意外坦誠?!?/br> 他雙手制住方河手腕,而后下/身重重一挺,那猙獰兇器已然侵進(jìn)一個頭部。 “唔啊——!” 雖有潤澤,那處地方到底太過狹窄,乍一被人辟開,方河只覺背脊一顫,似有千萬根細(xì)密的針扎在同一根弦上,不動時帶著些微惱人的癢,而一旦動作,便是摧枯拉朽。 “你……蒼藍(lán)……”方河吐息灼熱,艱難道,“……出去!” 然而此刻的蒼藍(lán)并不聽他的話,黑色的小龍百依百順,金瞳的龍卻總是反其道而行之。 蒼藍(lán)似乎特別喜歡咬他,先是凌虐過唇舌,又輕咬他肩頭,鋒利獠牙即便有意收斂也依舊會留下醒目的紅痕,那些靡麗痕跡星星點(diǎn)點(diǎn)蔓延上頸側(cè),直到蒼藍(lán)忽然含住他的耳垂,用舌尖反復(fù)頂弄那點(diǎn)軟rou,剎那間仿佛有一陣電流貫穿身軀,方河渾身劇顫,膝彎一軟幾乎維持不住站姿。 而未待他回神,蒼藍(lán)握住他的腰狠狠往后一帶,竟是直接全根沒入—— “!” 那一下重重撞到他最敏感的地方,方河一瞬失神,分不清是痛苦還是爽利,極壓抑地呻吟一聲,前身竟是在毫無撫慰的情況下xiele出來。 “這就受不住了?” 蒼藍(lán)仍是叼著他的耳垂,話說得緩慢又含糊,然而下/身攻勢卻不減,俶然拔出又猛然攻入,一下一下,盡數(shù)抵著最銷魂的一點(diǎn)。 “……停下……輕一點(diǎn)……” 方河眉頭緊皺,眼角淌過水跡,他雙手已無反抗的氣力,只能徒勞撐著山壁不讓自己狼狽倒下,蒼藍(lán)見狀又是聲哼笑,他撤開了桎梏方河的手,卻移向了更為致命的地方—— 他一手環(huán)住方河的腰,另一手捏住方河右邊乳尖,極惡劣地擰住那點(diǎn)紅色,再緩慢地以指腹揉搓。 身后侵犯的快意已是難以消受,身前的作弄更是滅頂銷魂。 “嗚……松手!放開!” 方河嗓音已帶上哭腔,近乎慌亂無措地想打開蒼藍(lán)作怪的手,刺痛與快感連綿不絕,他從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那么不可觸碰的地方,可蒼藍(lán)猛然加重力道,指尖刮過最幼嫩的一點(diǎn),再毫不留情地朝外一扯朝下一按—— “……停下……啊!” 方河猝然驚喘,身后/xue道隨之緊絞,蒼藍(lán)霎時頭皮一麻,那勃勃跳動的兇器竟是又漲大了幾分。 “你這修士……”蒼藍(lán)恨恨咬在方河頸側(cè),額邊青筋暴起,好一會兒才將蓄勢待發(fā)的沖動壓制下去,他含著那點(diǎn)細(xì)嫩軟rou,幾乎都能感受到其下溫?zé)岬难}涌動,有那么一瞬他突兀有了嗜血的欲/望——這其實(shí)并非龍的本性,只有妖才會有恨不得將伴侶拆吃入腹融入骨血的念頭。 ——是身為蛟的那部分在影響他,那條蛟……竟是如此渴望這個人? 【第二十九章】 ……他有什么好?! 沒由來的妒火越發(fā)旺盛,燒灼到極致皆化為欲/望,他攬著方河兇猛進(jìn)出,從后頸到背脊咬下數(shù)道斑駁痕跡,方河只覺脊骨都融化在那灼熱的吸/吮間,他終于站立不住,緊繃至發(fā)白的指尖自山壁徒勞滑下,而膝間一軟,難以自持地倒下去—— 他已經(jīng)狼狽地面朝山壁跪倒,蒼藍(lán)竟然還不放過他,后者深埋在他體內(nèi),兩腿擠進(jìn)他腿間,以一個無法掙脫的姿勢將他狠狠釘在山壁上—— “……!” 這一下簡直入得前所未有的深,方河霎時連喘息的氣力都被剝?nèi)?,識海中似炸開無數(shù)璀璨煙花,而蝕骨的快意終于沖破痛覺,滅頂一般襲來。 他的前身極不合時宜地再次抬頭,蒼藍(lán)見狀卻是輕笑,他一手撫上方河小腹,輕輕揉按,似在尋找什么荒唐的東西。 “那條蛟有沒有告訴你,龍族可讓萬物受孕?” “你這里……”蒼藍(lán)按壓著方河臍下,似乎已感受到某種硬質(zhì)的輪廓,他貼著方河耳際輕聲道,“會不會懷上一條小龍?” “說不定等你好生教養(yǎng),就能再調(diào)教出一條聽話的小龍……” “那條蛟這么喜歡你,如果這條小龍像他一樣……你猜他會做什么?” “別……啊……別說了!” 方河雙目緊閉,面上神情似痛苦似歡愉,蒼藍(lán)低沉的嗓音回環(huán)耳畔,令他不由自主去構(gòu)想那樣一副荒誕場面——黑色的幼年小龍抓住他袖角,仰望他的目光純凈透徹,而他卻不得不匍匐于另一條兇悍的金龍身下,被反復(fù)侵入、婉轉(zhuǎn)承歡。 他無顏面對黑龍,可是牽住他袖角的手越發(fā)用力,小龍身形忽然成長,瞬間化為與青年相似的外貌。 黑發(fā)黑眸的青年躬下/身,虔誠親吻他的指節(jié),細(xì)密的吻沿著手背一路往上—— 荒謬! 方河發(fā)狠地咬住下唇——只是想到這里便覺背德至極,他如何能……如何能就這么被金龍蠱惑、生出那樣的心思?! 蒼藍(lán)見他面色變化、手指蜷曲越發(fā)用力,心知方河已生異念,然而方河越發(fā)挺立的前身卻將他的心思全數(shù)出賣,此刻蒼藍(lán)終于紓解方才的怒意,攬住方河腰腹,粗略撫慰過他前身,又深又狠地進(jìn)出數(shù)次,至方河再度釋放的剎那,悉數(shù)釋放于他體內(nèi)。 熱液滂湃無盡,蒼藍(lán)甚至沒有抽出來,只是將他的東西堵在方河體內(nèi)最深處,又開始惡意地緩慢頂弄。 “……小修士,這下你可服氣?” 方河這時連話都說不出來,面色潮紅妖異,指尖戰(zhàn)栗不已,跪在枯草上的雙膝被蒼藍(lán)強(qiáng)行撐開,此刻已然酸脹至麻木。情/欲巔峰的快感仍未褪去,浪潮一般自識海反復(fù)翻涌。 蒼藍(lán)見狀,灑然一笑,眸中金光閃動,遁入神魂境界。 白霧茫茫,掩映無數(shù)鏡面。 蒼藍(lán)信步其中,本欲直接召喚逆鱗,抬眸見到一處鏡面,霎時十指緊扣,幾近刺破掌心。 ——血色眼眸的魔修,抱著方河離開熊熊燃燒的都城,而后他們來到城外觀景亭,開始一場幕天席地的交歡。 雪白雷光自掌中吞吐,蒼藍(lán)一時震怒,正想炸碎那塊鏡面,余光卻突兀閃過一道紅影。 ——鴛鴦紅帳,龍鳳高燭,兩位修士身著大紅婚袍,正是交頸擁吻,倒在大紅被衾之上。 這是……這都是什么不堪入目的東西! 神魂鏡面中俱是主人的過往記憶……方河,這個才與他結(jié)下生死契約的人,難道是如此放/浪不堪?! 蒼藍(lán)從未如此驚怒,雷光霹靂俱閃,神魂境界似有察覺,所有鏡面都不住晃動,已有破碎的征兆。 ——他不能死。 雷暴積蓄到極致時,這個念頭俶然閃現(xiàn)于蒼藍(lán)腦海。 方河……他已與自己性命相連,他不能……他絕對不能死! 更何況除卻血契還有逆鱗……他必須讓方河活著! 雷光暴動,銀藍(lán)光點(diǎn)消散又聚集,卻不得不收斂熄滅。 蒼藍(lán)恨恨盯著那兩幅鏡面——魔修、劍修……他可真是來者不拒! 他憤然轉(zhuǎn)身,不再去看旁的鏡面,一手結(jié)印召喚逆鱗,循著指引走向神魂最深處—— 在那里,他看到了三株桃樹。 一株枯朽,一株凋零,一株萌芽。 萌芽的那株花苞是詭異的黑色,樹干也被不祥的魔息籠罩,絲絲縷縷,纏綿無盡。 而凋零的那一株,花瓣枯萎,只能從邊緣看出幾抹黯淡的金色。 ——他的逆鱗融進(jìn)了那棵凋零的桃樹內(nèi),竟是密不可分。 咯。 蒼藍(lán)死死咬牙,齒關(guān)已泛出沉悶的擠壓聲。 ——逆鱗若能與其中一株相融,那另外兩棵又是屬于誰的印記?! 掌心電光若隱若現(xiàn),那一瞬間蒼藍(lán)的確生出了不管不顧毀滅一切的念頭——倘若毀掉神魂,那即便方河就此死去,也是與他葬在一處。 哪來什么魔修劍修……再怎么陰差陽錯,同他達(dá)成了契約就該是他的人! 他試著召出逆鱗,桃樹紋絲不動,逆鱗也在忤逆主人,躲藏縮進(jìn)樹干最深處。 逆鱗不聽命令、桃樹不可斬斷、神魂鏡面亦不能破壞—— 不過片刻之間,因情事暫得的快意蕩然無存,如今蒼藍(lán)滿心憤怒,只能找一人宣泄。 “……小龍?” 恍惚的意識中,白霧、鏡面,再度浮現(xiàn)眼前。 方河茫然四望,終于能確定這就是神魂境界。 千重鏡面懸掛,一半是滲出血痕的黑色,一半是刺目耀眼的金黃。 黑發(fā)的少年樣貌稚嫩,身上總是傷痕累累,然而眼神森冷堅定,與他年幼的樣貌格格不入。 金瞳的青年身量挺拔,衣袍華貴,冠冕高束,舉手投足俱是自在風(fēng)流,眉目之間,隱含睥睨天下的狂恣之意。 ……竟然真的都是他。 負(fù)傷的狼狽的小龍、傲慢的輕狂的金龍……如果黑色的是蛟,那金色的是完全褪去了蛟身的龍? 若他生母真的是蛟……那他化龍又是幾許波折? 方河正欲細(xì)看,神魂境界卻如水波般漾開,一切鏡面都在淡化消散,直至無形—— “你還要偷看多久!” 又是道震怒嗓音,徹底拽回方河神識,方河陡然一驚,隨即一身難言痛楚也被喚醒,提醒他眼下是何處境。 他仍跪倒在山壁前,雙膝麻木到?jīng)]有知覺,而蒼藍(lán)居然還在他體內(nèi),兇器猙獰跳動,竟有復(fù)燃之態(tài)。 “唔——!你這……快放開我!” 方河試著一掙,腿間毫無力氣,反而因乏力下沉吞吃更深,他只覺渾身情/欲都催發(fā)到一個極可怕的程度,情蠱本會因?qū)Ψ降尼尫艜旱镁徑猓恢欠袷驱堁饔?,這次情潮高熱不下,竟是久久不得解脫。 蒼藍(lán)猛然一頂,利齒叼住他后頸軟rou,放肆地擰上他胸前兩點(diǎn),近乎狂亂地捻弄拉扯,蒼藍(lán)恨聲道:“怪不得……你身上還有另外兩個人的氣味?!?/br> “可你明明該是我的、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你說什么,另外兩個人是……?” 方河意識茫茫,只能斷續(xù)捕捉到一點(diǎn)零星言語,但當(dāng)聽清蒼藍(lán)在說“另外兩人”,心中驚駭無異于霹靂炸響。 ……他從何得知?是神魂境界的鏡面?他看到了我的過去?! 一時驚懼,竟忽略了蒼藍(lán)的怒意從何而起。 蒼藍(lán)恨恨咬著他,方河全身都是狼藉紅痕,從小腹到腿間盡是淋漓白濁,可即便這樣蒼藍(lán)仍覺不夠,他身上揮之不去的陌生氣息、神魂里根深蒂固的桃樹……無論如何,這個人都不可能完整地屬于他! 憤怒嫉恨到了極致,蒼藍(lán)眸中金光暴漲,側(cè)臉已開始浮現(xiàn)鱗片輪廓,喉間滾出低低咆哮,吼聲渾厚悠長,竟是龍鳴之聲。 “唔……你……!” 方河乏力至極,連轉(zhuǎn)身都做不到,可忽然體內(nèi)兇器再度膨脹,而腿間俶然一涼,光滑微涼的龍尾掃過腳踝—— “蒼藍(lán)?!” 純金色的龍身纏上腰側(cè),再盤旋襲上雙腿,龍吟低沉回響,山洞間金光大閃,伴著洞外一道雪白霹靂,白發(fā)金瞳的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咆哮的金龍! “停下、住手!這實(shí)在是太……” ——太如何? 實(shí)在是太大了,太過滿漲、撐到極致,龍形的那物遠(yuǎn)比人形猙獰,每一絲隱秘的縫隙都被碾開,渾身感知都匯集在身后那一處,清晰地告訴他那物件到底是怎樣駭人的形狀。 而最令方河無法忍受的是——此刻覆在他身上的已非人形,那是獸態(tài)的龍! 就在他驚駭至極時,竟然又有一根火熱巨物逡巡于xue/口,想要試探擠入—— “……住手!絕對不行!” 金龍并不理會他的拒絕,龍身游移,垂下頭顱與他對視,那雙眼睛是初日朝陽一般純粹刺目的金色,龍極緩慢地開口,卻是伸出帶著軟刺的舌,狠狠刮過他胸前—— “——!” 那兩點(diǎn)紅色之前已被玩弄到腫脹挺立,如今再被龍舌這么一刮,溫?zé)峋o密的壓迫幾乎奪去他所有神思。 快意只如狂風(fēng)暴雨般沒頂襲來,有那么一瞬方河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去了一次,無窮無盡的快感近乎令他窒息,他身軀戰(zhàn)栗,眼前全是白光,已發(fā)泄過兩次的前身吐出一點(diǎn)濁液,顫顫半硬著,guntang柱身被冰涼鱗片反復(fù)磨蹭,不僅未能消火,反而更添欲求。 “有什么不行?”那溫?zé)岬纳嘁宦诽蝮?,從敏感前胸至脆弱頸項,再到充血通紅的耳廓,輕慢地依著交媾的動作頂弄耳邊那點(diǎn)軟rou,龍忽然放輕聲音,近乎蠱惑道,“……你當(dāng)然吃得下,放心,不會弄壞你的?!?/br> “不這樣做……怎么蓋得掉你身上的味道?” “方河,你記住,”龍身纏緊,將他死死困在里面,而龍首低垂,張口露出獠牙,明明是撲食獵物般的動作,偏又因龍深沉晦暗的眼神而染上別的意味,“……既然同我結(jié)下契約,那只能有我一個?!?/br> 【第三十章】 ——仿佛有一道極輕微的撕裂聲響。 “啊——!” 方河臉色俶然白了下去,下唇都被咬破帶出血跡,渾身筋骨也似被抽離,只能由著龍盤卷纏繞、交疊進(jìn)出。 ……痛、出去……快出去??! 他在心底嘶聲痛呼,喉間卻像被堵住一般,只能無聲急喘。 “……你只能有我一個?!?/br> “不是魔修,不是劍修,也不能是那條蛟……記住,本君才是占據(jù)你的那個人!” 龍發(fā)狠地纏著他,恨不得讓他永遠(yuǎn)釘在自己的性器上、恨不得讓他永遠(yuǎn)囚禁在自己的鱗爪間,甚至想將他就此吞入肚腹、從此融入骨血,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洗去他身上那兩道盤踞多時的氣息。 蒼藍(lán)不確定這是否是蛟的本性作祟,但在某個剎那,他想,如果那條蛟真有這樣的念頭,那或許這將成為他們第一道共識。 太過兇悍的力道,太過駭人的形狀,痛意快意反復(fù)交替,方河被逼到極致,終是在一次無可發(fā)泄的巔峰里失去意識。 雨勢漸弱,金龍眼中光芒俶然黯淡,再度化作了青年形貌。 他撿起那件白袍蓋在方河身上,見方河哪怕昏睡時也是愁眉不展、蒼白面容上唇色一點(diǎn)血紅分外刺目,心中無端一動。 ——契約這就生效了? 不然該如何解釋他心底那道隱秘的、微小的、堪稱愧疚的情緒。 可是…… 蒼藍(lán)手指驀然一動,仿佛才清醒地意識到眼下處境。 只是一時不查被天魔設(shè)計埋伏……因重傷現(xiàn)出了壓制多時的蛟身…… 當(dāng)他再次醒轉(zhuǎn),竟然就這么結(jié)下了命定的伴侶! 他心中怒意躁動,但見方河一身狼藉、小腹略略撐起,仿佛真藏著某種不可言說的隱秘——蒼藍(lán)重重嗤了一聲,大步朝洞外走去。 - 雨落整夜,天明時漸漸稀疏,微薄的晨光穿破枝葉,喚醒第一聲鳥鳴。 方河昏沉醒來,因龍血的緣故一身傷勢已是無礙,卻擋不住羞憤欲死的難堪。 腦中脹痛不已,無數(shù)畫面雪片般浮現(xiàn)眼前,他按著額角拼命告誡自己不要再回想,但那些不堪狼狽卻越發(fā)歷歷在目—— 鏘! 相思并未出鞘,是他羞惱到了極致,抬手劈出一道凌厲劍風(fēng),于山壁上鑿出深深刻痕。 ……這就是天道的安排?他欠小龍的無法償還,所以要讓小龍換作金龍真身、以這種方式向他討取代價?! 如果真的有天道命運(yùn)……那他真是從未得過青睞。 - 靛藍(lán)色的天幕下,黑發(fā)黑眸的少年孤然立在山巔。 微涼山風(fēng)蕩起鬢發(fā),寬大衣袍獵獵作響。 他冷淡盯著遠(yuǎn)處山巒起伏的輪廓,寒聲道:“你竟敢這么對他。” 仿佛有一個無聲無形的人回答了他的問題,少年眼神一厲,怒道:“我怎么會做出這種事!他是……他可是天宮的仙君!” 話語一頓,似被截斷,少年猛然咬牙,尖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胡言亂語……他是天道賜予的仙骨!你不過是條混著蛟血的龍,這是何等高攀!” “在天宮的時候,要不是他——” 疾言厲色戛然而止,少年似聽到了什么極震驚的消息,眼尾綻出數(shù)塊黑鱗,瞳中豎線不住閃動,“你說什么?他的神魂里……?!” 良久的沉默,朝陽漸漸攀升,驅(qū)逐夜色離去。 天邊垂下第一抹淡金色的晨光,映在小龍額前,龍角瑩潤透亮。 “……怪不得,他會如此虛弱?!?/br> 他終于松開掐得血rou模糊的掌心,不知此刻心情該算作慶幸還是遺憾。 “喂,做個交易吧。”他盯著空無一物的前方,平靜開口。 - 娑,腳步輕響,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于山洞處急急相遇,險些撞上。 “你要去哪?”小龍下意識攔住來人,話音未落又覺語氣唐突,連忙補(bǔ)上一句,“哥哥、我是說……你要去做什么?” 方河一手?jǐn)n著衣襟,雙唇緊抿,抬眼看他,本該是極嚴(yán)厲的一道眼風(fēng),偏又因眸中瀲滟水光消卻了氣勢、因眼尾狹長紅痕多添了艷色。 “金色的是龍,黑色的是蛟,兩個都是你?” 小龍瞬間臉色蒼白,僵硬答道:“是……” 撲通。 “你做什么——” 方河驀然退后一步——小龍竟是直接跪倒在自己面前! “起來!” 即便再怎么告誡自己小龍深恩難負(fù),方河此刻也是怒不可遏——做錯了事就換出天真無辜的少年面孔,但那白發(fā)金瞳的青年對他可是半點(diǎn)不留情! “哥哥,抱歉……是我一時疏忽,沒有爭過他?!?/br> 小龍垂著頭,低聲道:“我原是蛟與龍的混血,父親身為北海龍君,有意助我化龍,為此必須舍棄生為蛟的部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被關(guān)在這副身軀里,只能借‘他’的眼視物,借‘他’的手感知,看著另一人代替‘我’而活?!?/br> “若非他被天魔重傷、若非有蛟珠助長妖力,恐怕‘我’此生也不得解脫。” “但到底龍的神魂遠(yuǎn)勝過蛟……昨夜他突然醒了過來,龍身沒有蛟身的記憶,才會對你如此無禮,可我、我攔不住他……” “……” 方河一時滯住,袖中結(jié)印的手勢生生停下。 “……不必告訴我這些,”他臉色陰沉,反手召出相思,“我對你的遭遇毫無興趣。之前你以龍血救我,我會想辦法補(bǔ)償你,至于金龍欺辱之仇……你讓他出來!” “——他不會再出現(xiàn)了!” 小龍厲聲回應(yīng),仰臉看著方河,神情幾可謂凄楚,“有蛟珠的壓制,現(xiàn)在是我占上風(fēng)。這條龍……我不會再讓他傷害你了。” “你——”方河聽小龍語氣沉痛,顯然是為壓制金龍代價慘重,可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難道金龍竟是在那樣欺辱他一番后就逃之夭夭?! “……你是算好了,”方河盯著小龍清瘦的身形,咬牙切齒,“你算定我不會為難年少時的你,所以借此包庇那條金龍。” “黑蛟、金龍……那不都是你?!你以為我真不會動手?!” 鏘!相思出鞘,橫于少年頸側(cè)。 長劍來勢洶洶,劍風(fēng)割裂幾縷碎發(fā),再至頸間劃出殷紅血痕。 小龍不閃不避,仍是抬頭望著方河,目光含著隱痛,卻又分外堅定。 “如果這樣能讓仙君消氣,我無怨無悔?!?/br> 他挺直背脊,甚至自發(fā)朝劍鋒靠近:“仙君說得沒錯,我與他本是一體,他做了錯事,我也應(yīng)一并承擔(dān)?!?/br> “你這——你真是——!” 方河心中恨到極致,卻終究無法刺下去——這樣無辜脆弱的少年形貌,在見過他割腕放血救治自己、在看到他飽受欺凌的過去——他如何還能對小龍動手! 手上相思一時重若千鈞,方河想要收回劍,卻覺手腕沉沉難以施力。 劍鋒顫動,又帶出血痕,小龍立時一抖,卻是倔強(qiáng)地不肯躲避。 “你……算計得不錯,”方河見他這般引頸受戮,忽覺潮水般的無力與疲憊席卷上涌,他徹底丟開相思,懨懨道,“我不可能殺你,但我也不想再見到你。我早說過,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往后我會竭盡所能去找補(bǔ)償龍血的珍寶,至于那條金龍……你將他看好了,若再相遇,我必要討還代價?!?/br> “你要趕我走?” 方河閉了閉眼,不想在少年面前多留一刻,他抬步朝山林深處走:“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如今不過各回正軌。” “仙君——哥哥,”少年忽然起身,自身后牢牢抱住他,“你不能拋下我……除非你親手殺了我,不然我絕不會離開你第二次!” “你——為何如此不識時務(wù)!” 方河憤怒至極,相思受他召喚,懸于少年身側(cè)嗡鳴震動,但始終隔著那么一線余隙,難以落下。 冰涼光滑的尾尖又甩了過來,討好般纏在方河腳踝,小龍將臉緊貼在他后背,漸漸滲出微涼的濕痕。 “別丟下我,”他沉悶道,鼻音濃重仿佛抽泣,“我真的……找了你很久了……” “金色的龍對你不好……可這條黑蛟,是愿意為你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的。” “哥哥,”他像只幼犬一樣在方河后背蹭了蹭腦袋,哀求道,“讓我跟著你,讓我留在你身邊?!?/br> “……” 明明是小龍在啜泣凝噎,可方河喉間也像被哽住,僵硬在原地,無法動作。 他們沉默了許久,直到獵獵山風(fēng)吹響萬頃林海,方河才驟然回神。 “放開……”他開口,嗓音低啞,“放開我,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小龍猶猶豫豫地松開手,尾尖戀戀不舍,虛虛圈著他。 “我不趕你走……”方河長長嘆氣,疲憊地閉上眼,“只是,現(xiàn)在,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環(huán)成圈的尾巴終于松開,縮到小龍背后,不甘心地拍打地面。 方河拉了拉凌亂的衣袖,轉(zhuǎn)身回到山洞,相思一路曳地,劃出深紅色的結(jié)界。 他再未言語,透明結(jié)界緩慢升起,將山洞隔斷在內(nèi)。 小龍手腕微動,心知破掉這層結(jié)界輕而易舉,但他只是略微抬了抬指尖,便俶然緊握成拳。 ——還不是時候,他對自己說,這是平生僅此一次的機(jī)會,不能cao之過急。 他就近尋了棵老樹坐下,雙手枕在腦后,仰頭是滿樹碧色,余光是封在結(jié)界里的洞口。 雖然有金龍打岔,但其實(shí)未嘗不是件好事。 萬幸,仙君還如天宮時那般仁慈。 他自嘲一笑,繼續(xù)同化蛟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