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潛行
圖耶這些天像沒事人一樣回情報處報到,拉維爾看在眼里,心里亦有所猜測。圖耶說他暫時不走,又一反常態(tài)地“敬業(yè)”,顯然是在借高塔之手做什么事。他有心想問問需不需要幫忙,卻又困惑于自己對圖耶過度的關心,到底還是沒過問。 他不該管這么多的,圖耶明確表達過拒絕了,他何苦要上趕著,本來也不是多熱心的人。拉維爾抑制住莫名的情緒,只覺得有些東西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超出了掌控,他不敢細想,不愿深究。 這天早晨拉維爾鍛煉完回來沖了個澡,換好衣服出來后發(fā)現(xiàn)圖耶居然也起了個大早,正站在面包機前不知道擺弄些什么。拉維爾上班時間固定,生物鐘也規(guī)律,基本上每天都會在八點左右吃完早飯出門。情報處算半個外勤部門,沒那么嚴格的打卡時間,圖耶又是個散漫的,很少有不睡懶覺的時候。突然在這個時間段看見他,拉維爾有些驚訝。 圖耶聽到拉維爾走過來的聲音,拍了拍不聽使喚的面包機,頭也不回地說:“這玩意兒是不是壞了?怎么沒動靜???” 拉維爾隔著中島看見圖耶擰著眉一臉不耐地折騰那臺可憐的機器,不經(jīng)意間漏出一抹笑,他壓了壓嘴角弧度,說:“你讓一讓。” 圖耶退后兩步把廚房空出來,拉維爾從他身邊過去,隔了大半米,連片衣角都沒沾他的。圖耶撇撇嘴,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他不再管那臺到了拉維爾手上就盡職盡責的面包機,回房間拎出個雙肩包。 拉維爾瞥見那明顯裝了東西的黑包,取水果榨汁的動作僵了一僵,不易察覺的慌亂掠過眼底,他垂眸,盡量若無其事地問:“你要出去嗎?” 雙肩包被丟在單人沙發(fā)靠背上,圖耶打著哈欠坐到餐桌邊,隨意應付了一聲,權做肯定。他昨晚睡得晚,現(xiàn)在正困著呢,遲鈍的神經(jīng)并沒有發(fā)現(xiàn)拉維爾多問這一句有什么不對。直到端著早餐放到他面前的拉維爾又問他:“那你晚上回來吃飯嗎?我看你買了牛rou,是想吃紅酒燉牛rou?” 拉維爾工作太忙,很少有空出去采購,但他也不太愿意一整天吃外食,除非加班到深夜,晚飯他還是堅持親自動手的。以前拉維爾都是讓超市配送原料,自從圖耶回崗,家里的日用品和食材就由他負責了。圖耶想吃什么買回來自有大廚處理,反正這么多天下來也沒見拉維爾有啥不會做的。這事兩人沒商量過,自然而然形成了默契,倒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拉維爾幾乎不會過問圖耶的行蹤,反正也就是情報處食堂公寓三點一線,了不起再加個超市,圖耶其實是個挺宅的人,至少在高塔的這些日子里是這樣。今天多問這么一句,也是因為圖耶有了異?!贸隽诉h行用的背包。 拉維爾誤會他打算走了?這是在試探什么呢,明明早就已經(jīng)達成共識了,總不會是舍不得他吧?圖耶掀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拉維爾波瀾不驚的清雋面容,琢磨不出什么來。 這人心思真難猜,圖耶雙手揣兜靠在椅背上,抬頭懶洋洋地對拉維爾說:“酒是我買來喝的,煎牛排吧,我有點事,可能會回來得比較晚。” 圖耶沒告訴拉維爾他要出去辦什么事,當然,拉維爾也不會問,這太逾矩了。等圖耶慢慢悠悠地吃完早餐,拉維爾早已收拾妥當去研究所了,煙黛沒跟它主人一起,高塔里又沒什么需要用到精神體的地方,它一向是自己玩的。 圖耶換了身衣服出來,不是他慣常穿的厚重羽絨服,而是件尼龍面料的黑色外套,保暖功能聊勝于無,勝在輕薄,簡單,尤其耐臟。配著黑色工裝褲和黑色馬丁靴,如同一抹沉重的暮色,悄無聲息地蔓延出瘆人的森冷來。 他把雙肩包往背上一背,招了招手,纏在煙黛脖頸上粘糊的阿佩普就扭著身子下來了——它和煙黛的關系倒是比兩個主人親昵得多,可能是因為精神體不需要臉。阿佩普感受到了圖耶心中久違的興奮,像是眠了一冬的蛇餓著肚子醒來,迫不及待要去捕些獵物,填填他那空蕩蕩的胃袋,于是它也十分活躍,仿佛要去赴一場饕餮盛宴。 煙黛不明所以地跟上兩步,紅寶石色的艷麗雙目盯著棄它而去的黃綠色小蛇。阿佩普停了一停,回頭對灰鶴吐了吐信子,傳達出信號大概可以歸納為“乖乖在家等我”……嗯,倒有一點新婚丈夫叮囑小妻子的意味,可惜煙黛沒有那根賢良淑德的筋,它噠噠噠走過來要去叼回所有物,卻被圖耶搶了先。 圖耶撈起阿佩普,細長樹蝰順勢在他腕上纏了一圈又一圈,他低頭和明顯有些焦躁的煙黛對視。那一點猩紅映在他眸中,洇開尸山血海般的戾色,他扯著嘴角露出個未達眼底的笑,兩顆尖銳虎牙壓在淡色唇上,是冷而硬的釉質(zhì),是兇獸的獠牙。 煙黛的耳羽緩緩炸了起來,它直覺危險,想要通知拉維爾,然而阿佩普又從圖耶袖口鉆出來嘶嘶兩聲。煙黛歪了歪頭,遲疑地退回之前待的地方,然后腦袋一轉(zhuǎn),一副懶得管你的樣子。圖耶收了表情,插著兜溜達著走了,垂眉耷眼看著像沒睡醒,滿身惡意斂入睫毛遮住的深綠色沼澤,濃縮成化不開的毒。 圖耶很順利地離開了高塔,他是有編制的正式員工,誰也不會攔著。他先打車去西區(qū),又繞了條不被人注意的路回舊城,挎著包走進一座灰撲撲的空房子,出來的時候身上沒了累贅,行走間偶然能從他身上窺見抹利器折射出的光,仔細去看卻尋不見端倪。圖耶就如一個頹喪的普通城市青年人,晃晃悠悠地騎上藏在墻后的舊摩托回了西區(qū)。 西區(qū)的早晨嘈雜又混亂,圖耶叼著根煙在人群中閑逛。那煙沒點,他肺受過傷,留了后遺癥,不嚴重,就是抽不得煙,一吸就咳嗽,所以他只能咬著濾嘴過過干癮。 他越走,身邊的人越少,最后停在了一條鮮有人跡的廢舊小巷。他踩了幾天的點,為的是蹲一個叫“肥仔”的男人,肥仔經(jīng)營著本市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場,經(jīng)他手的東西再臟也能洗得清清白白。圖耶和他打過不少交道,如果說誰會知道黑市中盜版向?qū)氐膩碓矗莻€人肯定是他。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圖耶不打算等高塔磨磨唧唧地查,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得到答案。當然,肥仔是很有職業(yè)道德的,想撬開他的嘴少不了些非常手段。圖耶縮著身子藏進建筑物投下的陰影中,一柄纖薄的小刀順著手掌滑出來,貼著靈巧的手指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刀鋒上閃爍的寒芒和他的眼神一樣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