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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Addicted在線閱讀 - 30 雨夜

30 雨夜

    “叩叩叩?!?/br>
    夜晚,六點鐘,依然是不輕不重的三聲。

    這已經(jīng)是虞阮獨自待在別墅的第四天。

    外面下著大雨,他垂坐在床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聽到聲響也不動彈,像生銹的機器,過了很久很久,才緩慢地抬起頭,下床,穿鞋,朝門口走去。

    照舊是一袋飯菜兩瓶水,他提起袋子,丟在了桌上。

    看著面前還留有余溫的飯菜,虞阮卻突然沒了胃口,他在原地站了一會,走向了浴室。

    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洗澡,生病讓人怠惰,何況他洗澡也有些麻煩,要將鐵鏈內(nèi)圈的毛絨取出來,洗完之后還得把濕淋淋的鐵鏈擦干,否則躺在床上,鐵鏈上沾的水會將床單打濕。之前這些事都是江修晉在弄,虞阮既不熟練也不想做。

    可是今天再不洗澡,他自己也要接受不了了,只得在浴室的洗漱臺前將毛絨一個一個取下,踩進(jìn)浴缸,將全身上下都洗干凈。

    等到他洗完澡,費力地扣回毛絨、擦干鎖鏈,已經(jīng)過去了快一個小時。

    虞阮從浴室走出去,目光隨意落在窗邊的桌子。原本應(yīng)該好好放著飯菜的桌上,卻流了一灘液體,正順著桌沿往下滴。

    虞阮大步走過去,今天的晚餐里居然有湯,之前被他隨意一扔,湯便倒翻了,從蓋子的縫隙里流了出來。

    虞阮煩躁地將湯盒扶正,拽起椅子上的毛巾,撲在那灘液體上,幸而流出來的不多,一塊毛巾就能解決。

    收拾好殘局,虞阮看著沾滿了湯液的塑料袋內(nèi)部,更加沒了吃的欲望,扎起袋子,回頭看見垃圾桶已經(jīng)塞滿。

    他將垃圾袋一起提到了門外,免得房間里有味道,接著回到桌邊,數(shù)出要吃的藥片。經(jīng)過幾天的重復(fù),他已經(jīng)能完全記住每一種對應(yīng)的食用方法,藥片臥在手心,繞到床頭拿溫水。

    手指觸碰到玻璃,熱度傳導(dǎo)需要時間,因此在虞阮遞到嘴邊時,他才感受到杯壁guntang的溫度,疼得他尖叫一聲,手驟然松開。

    碎片與滾水飛濺,他先被灼熱的水燙得后退摔倒在床上,很快,白嫩的小腿上出現(xiàn)許多道細(xì)小的血口,開始往下滲血。

    恒溫杯墊的第二檔處閃著光,往常他都是使用40度的第一檔位,大抵是今天在按鍵時多碰了一下,溫度被調(diào)到了第二檔,幾乎接近80度。

    小腿在空中打著顫,藥片散落一地,虞阮抖著手隔空靠近了好幾次,將將要觸碰到血跡又飛快彈開。他太疼了,對于痛覺的敏銳令他出了一身冷汗,血液順著腳踝流到床單上,觸目驚心。

    虞阮不想讓血滴在床上,卻又無法讓疼得發(fā)僵的雙腿挪動,只能維持這樣僵硬的姿勢等到痛感漸弱,孤立無援,像個傻子一樣。

    虞阮咬住下唇,一股難言的酸澀與委屈在心口蔓延,他閉上眼,眼淚很快打濕了一大片被單。

    過了很久,血慢慢止住,虞阮恢復(fù)了些力氣,用手背胡亂擦掉眼淚,挪到床尾,抽了一張濕巾按在腿上的血痕。

    直到確定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虞阮才敢緩慢地站起來。

    他站在床尾,扭頭看著滿地殘籍,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房間沒有掃帚,沒有拖把,他望著手里略有厚度的濕巾猶疑。

    半晌,他跪上床,將江修晉的枕頭扯過來,扯得聲響很大,當(dāng)做抹布一樣,拽著枕頭將地上的碎玻璃攏在一起,劃去他不會走過去的角落。

    小腿還在隱隱發(fā)疼,虞阮眼眶通紅,努力忍住眼淚,盯著角落的玻璃碎片,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枕頭,忽然把江修晉的枕頭猛地丟到碎片堆上,泄憤似的踢了一腳,兩腳,把所有的燥意全都發(fā)泄在了這個枕頭上。

    虞阮胸膛起伏,閉了閉眼,直到自己的呼吸重新平緩,轉(zhuǎn)身去桌邊擰開礦泉水瓶,仰頭喝了下去,把藥吃了。

    吃下藥后,困意很快襲來,盡管現(xiàn)在還很早,可封閉的生活對虞阮而言,組成部分也只剩睡覺和吃飯,如果不是每天定時定點的送餐,他或許都要記不得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多久。

    /

    虞阮是被一聲驚雷震醒的。

    他猛地睜開眼,閃電的白光劃破黑夜,照亮他驟縮的瞳孔。

    虞阮飛快將自己緊緊抱作一團,膝蓋折疊到胸口,渾身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為什么會打雷……不要打雷……

    他嘴里發(fā)出古怪的喃喃,像被丟入一個無限黑暗、無限下墜的黑洞,耳邊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和震響的雷聲,大腦一片麻木,眼神渾噩如瘋癲。

    被父母拋棄、在福利院被欺凌、初中被鎖在廁所……每一次,每一次痛苦的經(jīng)歷,都伴隨著雷雨交加的天氣,他對雷聲的恐懼已經(jīng)植入骨髓,乃至于猜想過或許有一天他會在某個雷電不斷的夜晚被逼瘋。

    “轟隆隆隆隆——”

    又是一陣滾滾悶雷,野獸般咆哮的雷聲張大了血盆大口,舞著獠牙將萬物吞噬,虞阮捂住耳朵尖叫,把自己完全罩進(jìn)被子里。

    他像一只驚弓之鳥,縮在囹圄不停發(fā)顫,一丁點聲響都會引發(fā)尖叫和顫栗。

    小時候在福利院,每每打雷也都會有小孩驚醒,但是他們都有朋友,可以抱在一團互相取暖,互相安慰,驚慌一陣就相擁著睡去,進(jìn)入甜蜜的夢鄉(xiāng)。只有虞阮從頭到尾縮在角落,像個被遺忘的空間,吸收了所有害怕、恐懼,這么多年過去了,也從來沒有人會來抱住他。

    不,不,是有的。虞阮的腦海里出現(xiàn)一個聲音辯駁了他。

    他發(fā)燒最嚴(yán)重的那幾天,有一晚,窗外也響起了雷聲,他在半夜猝然醒來,聽到震耳的雷聲,身體神經(jīng)質(zhì)痙攣,手背都咬出了血。

    江修晉被他的哭聲吵醒,看到虞阮滿臉眼淚,立刻捂住他的耳朵,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安撫他,吻他,用溫暖的胸膛熨帖著他冰涼的身體,讓他不要害怕。

    那是虞阮第一次在雷聲還未停止的時候就重新睡著。

    在這種時刻,人的堅持、尊嚴(yán),飛速消磨瓦解,關(guān)于精神的對抗不過幾分鐘虞阮便一敗涂地,他緊緊抱住膝蓋,恐懼在白亮的閃電下無處遁形,顫抖著哀求:

    “江修晉……江修晉,你在哪里……”

    口齒不清地呼救瞬間被淹沒在嘈雜的雨聲雷聲之中,虞阮委屈地埋下頭,又重復(fù)了一遍:“江修晉……”

    他在崩潰的邊緣,才不得不承認(rèn),他唯一依賴、信任的人,從頭至尾,仍然只有江修晉。

    他反復(fù)叫著江修晉的名字,房間里只有他的哭聲與可怖的雷聲,虞阮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最后像是陷入了怪圈,不停呢喃著:“不是愛我嗎?又騙我是不是?……每次都在騙我,每次都欺負(fù)我……”

    “說走就走,把我當(dāng)什么?假的……都是假的!根本就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人愛我……”

    “你也不要我了……我這么糟糕,連你也不要我了……”

    他懦弱到在無人的夜晚才敢正視自己的內(nèi)心,他甚至明白自己就是江修晉說的那樣,是一條小狗,給一塊餅干就會上鉤的便宜小狗,缺愛到誰能分給他一點愛,他就愿意獻(xiàn)出自己的一切。

    但他不想承認(rèn),他明知自己卑微、缺愛,所以愈發(fā)不愿意面對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好像不承認(rèn)就是不存在,他就還是那個曾信誓旦旦對Master說“我不需要人來愛我”的虞阮。

    因此他恨江修晉,恨江修晉像訓(xùn)狗一樣訓(xùn)他,主人對你好要記著,主人對你的不好也不許計較,因為主人愛你呀,主人是唯一愛你的人呀。

    世界上還有誰在乎你呢?你離開了主人,就會變成路邊的流浪狗了。

    江修晉那樣輕易地拿捏住了他,像提起一只狗的后頸,都不需要鐵鏈,因為虞阮其實早已掉入了他的圈套。

    雷聲長久未能止息,虞阮哭得眼睛干澀,手腳冰涼,還在低低喚著江修晉的名字。

    而他始終沒有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