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意識到他的小安似乎不再屬于他自己。
俞安盯著天花板發(fā)了一會呆,哼哼著跟湯聞柏撒嬌說自己做了夢。湯聞柏問他什么夢,他想了想,嘆著氣說忘掉了。 高中生周六不休息,早上本來就學得早,走讀生把路程算進去,起得時間還要更早。湯聞柏把他從被窩里抱出來,拿來早早取過來準備在床頭的干凈校服,幫還在犯迷糊的俞安套上穿好。指腹撫過的地方全是由淺粉褪到深紅色的吻痕,湯聞柏有點懊惱。他昨晚被俞安勾的失了理智,一時也忘了俞安第二天還要早起上學?,F(xiàn)在只擔心俞安會身體不舒服。 俞安抬頭看他,溫吞吞地湊過來,在湯聞柏的臉頰上啄了一口。 “好了,乖?!睖劙赜檬终颇﹃讼掠岚驳难畚?,“先吃早飯,等一下送你去上學?!边^了一會兒又說,“下午放學回來我們再一起去醫(yī)院,好嗎?” “好的?!庇岚膊[著眼睛說。 湯聞柏送俞安到校門口以后很快地趕回來。他打算在去醫(yī)院之前燉一點湯,然后在家里學習。 鬧鐘響起來的時候,湯聞柏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寫論文的時候睡著了。他直起身子伸手往手機屏幕劃了一下,站起來把在廚房燉著湯的火關了,和飯菜一起裝到保溫瓶里,又去拿了外套,打算去接俞安。 他現(xiàn)在課分明不多,卻還是在為各種事情分心。湯聞柏揉著眉心緩解那點剛睡醒泛的迷糊,想最近可能睡得有點少了。 湯聞柏趕到俞安的學校,站在門口等俞安。俞安上的是市里公辦的中學,他過去的時候剛好聽到學校里面打鈴,然后穿著校服的孩子們爭先恐后地沖出來。中學生已經(jīng)可以算獨立,門外沒那么多家長來接。湯聞柏看著俞安走出門的時候看到俞安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 他接過俞安的書包搭在肩上,溫和地問他:“餓了嗎?” 俞安搖搖頭,湯聞柏便說,“那我們去醫(yī)院。” 湯聞柏周六沒課,俞安放學也更早一些。他們到醫(yī)院的時候,湯允也已經(jīng)在等他們,正樂呵呵地剝橘子,見了他們便笑瞇瞇地招呼了一聲。她在短短半年時間的治療中rou眼可見地消瘦下來,蒼白下來,但是心態(tài)還算比較輕松,更或許是知道他們要來,今天精神也還不錯。 “哎呀,感覺小安是不是又長高了呀?!睖式舆^湯聞柏手中的保溫瓶,笑著摸了摸俞安的頭。 “天天來也能看得出長高么?”湯聞柏笑著說。 去年年前的時候湯允被查出來患了乳腺癌,湯聞柏得知的時候腦里只有空白。那個時候他剛升大三,早已決定考研且正在準備,俞安也才上高中,開學的流程都還沒走完。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一時混在一起向他劈頭蓋臉地砸過來,砸得他不知所措。湯允是護士,工資不高,湯聞柏也是上了大學才開始打工,積蓄都用在生活費和學費上,也沒剩下多少,最值錢也不過以前留下來的、住了好多年的老房子。江容青知道以后二話不說幫忙墊了治療費用,湯聞柏感激他為自己解了一時之急,卻也難以避免地對未來感到茫然。 但是他絕對不會讓俞安擔心。湯聞柏請假把湯允住院治療的手續(xù)辦完之后,看時間差不多,收拾了一下自己。那天他也是同這天下午一樣,打算去學校接俞安。其實俞安本來就獨立,根本不需要他接送,湯聞柏下午有課的時候他也都是自己走,只是在這種迷茫無措的時候,湯聞柏更希望俞安能在自己身邊。 湯聞柏到了學校,打起一點精神,耐心地等俞安出校門。人那么多,他卻總是能很快地從人流中找到他的小孩??墒沁@次他的小孩不是一個人。俞安身旁跟著一個瘦瘦白白的女孩,站在俞安旁邊同他講話。俞安臉上沒什么表情,卻沒有別的遠離的動作。他們穿著同樣的校服,一個活力一個安靜,看上去很和諧的樣子。湯聞柏從他們出現(xiàn)看到他們消失在人群,停在原地,無法上前。 他意識到他的小安似乎不再屬于他自己。 湯聞柏想起來俞安在初中也受不少人喜歡。俞安長得好,在老師面前很聽話,成績也不錯,哪怕性格是冷的也受到不少關注,他有一次幫俞安拿書包的時候甚至看到書包的拉鏈被人匆匆忙忙地沒關好,里面很顯眼地塞著一封情書。他現(xiàn)在仍然說不出那是什么滋味,或許不止是對當下小孩早熟程度的感慨。 湯聞柏幾乎是作為俞安半個監(jiān)護人,陪俞安走過他最艱難的那段過渡時期,看著俞安從嚴重的創(chuàng)傷應激障礙中恢復,慢慢不再對周圍的人有明顯外露的敵意,再到可以正常和人相處。湯聞柏真的是由衷感到開心,欣慰他可以不在自己旁邊也不會驚慌失措,欣慰他不用因為自己希望他去交朋友而感到抗拒,欣慰他終于脫離情感束縛可以獨立正常地生活。可是這喜悅慢慢地變淡,有什么被裹藏的強烈情感慢慢遮掩不住,幾欲突破偽裝,使最初的欣喜變得古怪而酸澀,難以維持。 湯聞柏這才意識到也許是自己出了問題。 他在原地躊躇了一會,也離開了。湯聞柏不知道俞安要和同學一起做什么,也不知道他要什么時候回去,自己在意識深處也不愿回家。他到街上漫無目的地逛蕩了一會,進了一家酒吧。 自從剛上大學被舍友攛掇著去喝了一次,湯聞柏發(fā)現(xiàn)自己容易醉,不喜歡酒的味道,更怕教壞俞安,便沒再喝過。 他坐在吧臺上,原本覺得自己可能會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來過而手足無措,但是他沒有。湯聞柏認認真真地看了菜單,挑了一杯酒,很慢很慢地喝著。酒的度數(shù)不低,入口辛辣得湯聞柏皺眉。下午人還沒什么人,燈光晦暗,湯聞柏一邊抿一邊發(fā)呆。 湯聞柏想想也覺得好笑,喝酒根本解決不了什么問題,也沒有江容青說得那么暢快,完全不適合自己。酒的度數(shù)不低,很快弄亂人的腦子。他本來想思考一些事情,又發(fā)現(xiàn)腦袋一片空白,組織不出什么語言,也就隨便了。 湯聞柏喝到第三杯的時候,口袋里的手機振動起來。 他往兜里摸了摸,抓出手機用拇指劃了一下,放在耳邊:“喂?” 湯聞柏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什么樣的,但是電話那頭停頓了一會才出聲:“哥哥?!?/br> “啊,”湯聞柏無意識地摸了摸杯壁,“小安。” 那邊輕聲說,“還沒回來嗎?” “現(xiàn)在就回去。”湯聞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