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活著……”他深深吸了口氣，借此壓抑瘋狂跳動的心和眼眶的濕意，“我真高興?！?/br>
    瑞奧塔的發(fā)絲正緊貼他的額角，撓得那處皮膚癢癢的，也讓他的心口跟著泛起癢意。他真想就在這里用力吻住面前的人，再好好訴說這段時間的思念。

    然而瑞奧塔作為情緒稍穩(wěn)定的那一個，僅僅是撫摸兩下雷克利斯的臉就推開了他，隱忍著自己的感情說道：“現(xiàn)在不是時候，歐帝斯離開的動靜吸引了原住民的注意力，我在來時看見了他們的飛船在朝這邊過來。塞維人不是那么好說話的種族，我們的帝國官員身份在邊境星球也起不到太大作用，最好盡快離開?！?/br>
    像是印證他的話似的，飛船在下一刻便響起尖銳的警報：【警告，檢測到大量艦船靠近，距離抵達當前停駐點還有三分鐘?！?/br>
    “去駕駛艙。”瑞奧塔掃視一眼雷克利斯帶著淤青的下巴，到底沒把要說的話說出口，而是采用了更節(jié)省時間的安慰方式——他拍了拍雷克利斯的肩膀，關(guān)切的目光柔化了冰冷的面容。

    雷克利斯也明白現(xiàn)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只得依依不舍地放開牽緊瑞奧塔的手，緊隨其后走進飛船前端，熟練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之后，給了瑞奧塔一個輕松的笑容：“那么我們的航線定在哪，艦長先生？”

    他只是想活躍一下氣氛：以前在梵瑞格的部隊中，大家在戰(zhàn)前通?？客嫘υ捑徍途o張的心情，將脆弱和恐懼暫時壓抑在開朗的笑容之下起到鼓舞人心的效果。

    可惜瑞奧塔不是梵瑞格手下的人，不大理解這種活躍氣氛的方式，沒有任何反應地cao作駕駛著面板，待飛船啟動才開口道：“雷利，現(xiàn)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br>
    “噢……”真尷尬，他早該知道的，即使瑞奧塔經(jīng)歷幾年艱苦日子，變得不那么看重規(guī)矩了，但本質(zhì)上還是那個有著不符合年齡的古板小子。

    雷克利斯摸了摸鼻子，也不再打趣他了，而是專心致志地肩負起大副的職責，替瑞奧塔觀察敵人的動向。

    如瑞奧塔所料，塞維人果然跟來了，像獵犬一樣緊咬在他們后頭不放。派去追歐帝斯的艦隊顯然以失敗告終——那個混蛋的飛船不知道是從哪里弄來的，逃跑速度一流，輕輕松松就甩脫了后面的追兵，所以塞維人怒氣沖沖地沖著他們來了。

    多虧了瑞奧塔出現(xiàn)得足夠及時，如同救星般降臨到雷克利斯面前，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救他脫離絕望的境地，現(xiàn)在他們還有些時間脫離塞維人的追蹤，對此雷克利斯本該心懷強烈的感激。但他心中極其復雜的感激此時正被另一種情緒替代。

    他不懼怕敵人是否如洪水猛獸那般洶涌，他只對瑞奧塔感到愧疚。塞維人是他招惹過來的，對方本不必參與到這些危及生命的事情中，處理完肩負的任務便可以安全地回歸總司令的崗位，但瑞奧塔還是現(xiàn)身了。

    他可以為你拋棄一切。雷克利斯對自己說。從瑞奧塔的種種行徑來看，他毫不懷疑地相信這一點。

    那么你呢？他又反問自己。

    雷克利斯忍不住再次看向?qū)Ｗ⒌伛{駛飛船的瑞奧塔。這次他看得格外認真，以至于能輕易從對方刻著細微傷痕的側(cè)臉上捕捉到時間磨礪過的痕跡。然后雷克利斯意識到，這四年沒有和瑞奧塔見過面的孤獨和落寂感不合時宜地占據(jù)了他的內(nèi)心。

    事實上，哪怕到了四年后，他們也還沒有充足的時間聊天，聊聊四年空缺的共處時光里發(fā)生的事、聊聊帕拉克星系的后續(xù)狀況。

    “你為什么看我？”瑞奧塔頭也不轉(zhuǎn)地伸手撥動cao作臺上的小小開關(guān)，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

    這聲音打斷了雷克利斯的沉思，他慌手慌腳地扭過頭去，十分刻意地換上揶揄的語調(diào)：“專心，艦長先生。如果你沒在分心，怎么會知道我在看你？”雖然這么說就等于承認了自己在偷看他。

    瑞奧塔望了過來，似乎在為他的強詞奪理感到驚訝。但他什么也沒說，任由氣氛就這么陷入尷尬的沉默。

    過了大約有一個世紀那么長的時間后，雷克利斯忍不住生硬地起了個話題的開頭：“如果我們回不去……”

    不知道為什么，他想到了這一點。他明知道瑞奧塔聽不得這個，但還是開口問出了最壞的打算——鑒于現(xiàn)在身后追兵重重，而他們又處在孤立無援的狀況。

    “沒有如果。”果不其然，瑞奧塔拒絕想任何兩人其中之一遭遇不測的可能性，在這個問題上表現(xiàn)得格外執(zhí)拗。

    雷克利斯明白他的擔憂，剛想說點什么，船身就猛烈搖晃起來，讓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雷克利斯險些被甩出去，身體狠狠地撞向前方，又被勒在身上的安全帶拽了回來。

    瑞奧塔也沒好到哪去，正狼狽地直起腰，命令道：“檢查飛船受損程度。”

    【能量護盾已失效，左舷輕微受損；距離下次護盾充能完畢還有五分鐘。】

    眼看飛船即將脫離星球，雷克利斯說：“星系地圖顯示出了最近的貿(mào)易站位置，不出所料那里還是塞維人的地盤，現(xiàn)在前往那里指不定就是送進他們的手里了?！?/br>
    “我們就去那里?！比饖W塔一掃遍布繁星的地圖，堅定地敲下了目的地。

    “好吧，聽你的……”雷克利斯作祈禱狀深吸一口氣，然后望著他說，“我的命就由你掌控了。這次可得小心點，飛船經(jīng)不起下一次攻擊?！?/br>
    “你得相信我的駕駛技巧?！比饖W塔的語氣有些無奈。

    “好，好……”雷克利斯嘟囔著，開始搗鼓聯(lián)絡中央星球的設備。

    邊境的信號總歸不是很好，到現(xiàn)在他們的呼救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應。也不知道瑞奧塔來之前是怎么想的，不帶上士兵就只身涉險，如果被陛下和約頓閣下知道了鐵定會批評他兩個一頓。

    但是現(xiàn)在說什么也來不及了。雷克利斯煩躁地重復著按壓呼救按鈕的動作，又生氣地對著瑞奧塔說：“你在做蠢事，知不知道？”

    瑞奧塔邊觀察被他們越甩越遠的艦隊，邊反問道：“如果我遇到這種事，你會來救我嗎？”

    現(xiàn)在他們稍稍脫離了危險，可以抽出心神聊上兩句了。

    雷克利斯不假思索地說?！罢f的什么傻話？當然會了！”

    “那么這就是我前來的理由?！庇謥砹?，瑞奧塔又露出了那令人難忘的微笑。

    “嘿，這是什么意思？”雷克利斯一呆，然后不滿地嚷嚷道。

    可惜他指望能得到答案的人只是笑著搖搖頭，裝模作樣的姿態(tài)簡直比四年前還氣人。